左旁窗簾掀起,透進冬日日光的客廳內,右旁白色沙發上的黎夜雙手抱胸,灰色毛衣與黑色長褲貼合椅背。
她任由棕色髮絲垂落眼前,一臉凝重地往斜前方緊盯書櫃上的電視新聞。剛開始螢幕上的背景是熙來攘往、燈光明亮的街頭。
不過數秒,鏡頭反常地對焦於記者背後的一男一女兩名成年路人,後方的收音也漸漸清晰。
開頭是一段摻雜雜音的錄音,童音仍存的男聲等待數秒才得以清楚的分辨:「三船小姐!快停止腳步!協會的人……」
再來又有一句中低女聲:「這是星……我的朋友被協會抓走之前……最後一句。」這期間黎夜的右手接連遙控器調高電視的音量,就算增大的轉播聲衝擊自己的耳膜,也只是抿著嘴唇,左手捂著左耳盡量忍住。
接下來的嗓音才終於較符合一般對於成年男人的印象,只聽他吐出驚訝:「怎麼會!那場記者會上櫻坂導演是有拿出受害人證據的!跟電視報導的『憑空捏造』完全不一樣。」
這位女路人的音域倒是比想像中低一些:「大家的反應都跟你一樣。明明有理有據,搞得好像櫻坂導演無端指控。完全是抹黑嘛!」她餘下的言語不明原因地糊在一起。
最後則藉由記者的言語「關於『櫻坂導演記者會的內幕』這篇報導,我們將鏡頭轉回棚內。」作為過場,畫面迅速的切換到三人圍著圓弧形桌椅端正坐下的攝影棚內。
棚內三人剛開始未有發言,僅是播放著昨天記者會上雫睜著堅定的水藍瞳孔,一臉凝重的嚴正聲明。接下來就如同方才那兩名路人所述,果然記者會的錄影只有到雫微微點頭,壓低嗓音的發言後就緊急暫停,再無後續:
「我公演那齣爛劇本,自己也有負起責任的必要與義務。我會全力協助三船小姐,幫助她早日救回所有親友。」
這連帶導致新聞上的栞子毫無摘下墨鏡,在電視機上露出憂傷紅色瞳孔的機會。明明接下來那一切全被當時在場眾人看在眼裡。
畫面一轉,輪到最中央那位主播踢開椅子,站起來破口大罵:「櫻坂導演居然有臉到處散播不實指控!而且開始有許多新聞觀眾投書我們媒體,指責我們隱瞞證據。」
他持續性的高喊逼得黎夜邊捂耳朵邊轉小聲:「我代表電視臺再強調一次,我們都是公開透明的!關於櫻坂導演的記者會,我們播放的畫面絕對是一刀未剪!」
她的耳膜被偌大的嗓門轟炸之下,周圍的聲響一時鑽不進耳朵。也因此兩雙靠近而來的腳步她起初渾然未覺,直到白色連身裙襬與粉色長褲並行進入她的視野,她的眼神才流露著欣慰。
「三船女士,妳成功了。」抬起頭來的黎夜望著栞子與雫絲毫未被新聞的言語影響,再無猶疑與擔憂的臉,笑容也染上了欣慰。
栞子也給予淺淺微笑:「如果沒有黎夜小姐點醒我,我是做不到的。非常感謝妳。」語尾附帶了微微鞠躬。
一旁的雫也鞠躬附和著:「我也要謝謝妳的付出,黎夜小姐。」
語畢,雫還迅速地起身面對電視機那位張大嘴巴,罵得口沫橫飛的主播。她將方才新聞上的言詞懸在耳旁,手掌抓著自己白色毛衣的衣角,激勵出一番頗有力量的話語:
「剛才的新聞我都聽到了喔!劇團的各位辛苦了,謝謝妳們!多虧妳們讓更多人知道事情的全貌,開始懷疑電視臺想要表現的真相。」
「這場硬仗接下來由我們接手。」她依序把視線轉回栞子與黎夜的臉龐,增添自信的語氣連帶激勵她們內心:「我不會再懷疑自己了,我們絕對要救出被抓走的各位!一起擬定策略吧!」
栞子變得堅強的聲線:「為了大家,也為了雫小姐,我會盡全力的。」與黎夜略顯無奈的一抹微笑:「真是的,我奉賠到底。」呼應著雫的言詞。
她們也將目光放到沙發上熟睡中的神奇寶貝們,結果除了櫻花兒乖乖躺好之外,其他睡著的幾隻各個身體偏離毛毯,睡姿東倒西歪。
黎夜與栞子苦笑著的臉孔把牠們依序收回了。至於沼躍魚則重新幫牠調整好毯子。
栞子、雫與黎夜各自正坐於小沙發上,三個小沙發的排列形成了左右顛倒的「C」。
她們時而討論與表達聲此起彼落;時而閉眼低頭沉思;時而以紙筆紀錄,使得客廳內充滿刷刷的寫字聲。嚴肅的氛圍一直未歇。
到頭來,三人還是望著琳瑯滿目的紙搖了搖頭。黎夜此刻逕自打開電視,目視著方才的新聞。
雫與栞子起初僅是靜靜聽著記者不斷得指責自己,未轉頭瞥過去一眼。
數分鐘後,直到電視上激動的抗議聲:「花落市草屯市長出來面對!」才令她們猛然撐大雙眼,趕忙轉頭望向螢幕。大螢幕上晃動厲害的鏡頭與多處模糊不清的畫面映入她們眼簾。
不僅如此,怪異的對焦運用揚起她們不少疑惑。地面的薰衣草隨風飄動的模樣異常清晰,反倒是在石磚階梯上的黑衣服人士,以及擠滿臺下的灰白色聽眾完全糊成一團。
她們只能以雙耳吸收著幾位聲音不同的叫囂,還有你一言我一語、人聲鼎沸的躁動嗓子,在腦海裡初步建構了「火爆場面」的印象。
在不甚清楚的躁動聲中,她們印象最深的是那之中高高昇起的悲痛哭聲:「我小孫女還在世的時候多麼亭亭玉立,因為草屯貴公子對她的過分行為,害她懷著憂鬱而死……」
另外幾聲無奈的嘆氣也在她們耳裡綻放:「我孫女也是,上法院前還被那些穿紫西裝的人士威脅……」、「我老朋友每天被照三餐問候,崩潰到自殺了……」
這些話語就由一個年輕的男性嗓音掀起波瀾:「我們應該要爭取權益、打擊不公不義的事物才對!老人家們站起來!為了年輕世代的孩子們!」
到此,新聞臺急速切回與方才相同的棚內畫面。同樣是由該名主播發表:「狀況演變至今,乘風市長仍不做任何回應,放任室內人民鼓噪聲愈演愈烈。」但這次語氣異常嚴肅平靜,不似方才。
栞子表露同情的同時,也朝著螢幕投以一絲疑惑的雙眼。雫則是轉回來抿著嘴唇,自言自語著:
「我們櫻坂劇團在乘風市是沒有分部的,訊息應該很難傳到那邊去。怎麼剛好那裡也在抗議?」
因為這番小聲的言詞換來一陣數秒的靜默,黎夜更是掛回了一號表情,這張臉映入雫的眼簾後,她趕緊解釋:「我只是很佩服乘風市人民的行動力。藉著我的事件,對於花落市的新仇舊恨一次爆發。」
栞子持續盯著電視螢幕問著:「若按照雫小姐說的,我們需不需要實際現身參與抗議?這……」剎那間黎夜的高喊:「等等!」把栞子嚇得轉過頭來呼叫一聲,雫的雙眼也一度睜得頗大。
她面對兩人的訝異先道了歉,爾後補充說明:「其實三船女士的想法算很正常。但隨意參與大規模抗議行動的話,恐怕妳們面對的就不是草屯聖潔這種等級的官員了。」
栞子本來反射性脫口而出的道歉,由於自己曾對雫說過的一句:「我並沒有感到困擾,請別擅自道歉。」浮上心頭,連忙緊閉嘴唇,吞回言詞,改順著黎夜的話語說著:
「黎夜小姐,妳說的對。既然妳曾說過嚴酷市的弗可館主聽命於張肇勳向你挑戰,恐怕其他道館館主也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這番認真的言論反而引出她略顯遲疑的回覆:「其實,弗可先生感覺不太像真心與我們為敵就是了……」
雫目睹黎夜這個樣子,以為有什麼難言之隱,故掛著安心的微笑接話:
「位於嚴酷市的團員目前還沒有離開。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請她們幫忙打聽弗可館主的動向。」這下反倒是她面露歪臉的困惑道了謝。
頓了幾秒,當黎夜的視線來回於右口袋的智慧型手機與栞子那臉毫無表情的臉龐後,她決定將其平放桌面,亮出上頭的文字訊息:
黎夜小姐。
由於櫻坂導演的計畫,加上各地的質疑甚至是抗議聲,驅大臣又將策略微調了。
現階段乘風市市長故意放任市內的抗議不管這件事,也是驅大臣的指示。目的是擾亂花落市內部的士氣。
不過這有點風險就是了。如果抗議愈演愈烈,花落市市長又不方便出面的狀況下,剩下合適的鎮壓人選,就只剩下奧托意塔領導。完全不知道他何時會前來。
到此雫迅速地拿起紙筆,把訊息上的重要資訊重新謄寫至字跡有些不整齊的紙上。只餘栞子尚在仔細來回讀著訊息。
在她瞄到兩次「驅大臣」的稱呼方式後,不禁喊出:「果然沒錯。伊蕾托小姐就是驅大臣那一方的人。」
講到此處,她的語氣霎時間急劇落下:「可是驅大臣不是已經放棄我們三位了嗎?怎麼還願意順著我們的計畫行事?」
「妳們應該要高興才對。這代表妳們的計畫非常高明,竟然可以迫使驅大臣依據現在的發展做出微調。」
黎夜的語音未落,她再度指著手機,傳達堅定的話語:「妳們放心吧!至少這位『道館館主』不是敵人。」此刻的栞子已然低頭沉思,她這一抹笑意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一旁埋頭大力動筆的雫只有發出一聲感嘆:「難怪她這麼強。但是這也不能構成輸掉的藉口。」最後黎夜只得以一聲「唉」作結,任由氣氛凝結數分。
栞子結合訊息上面的話語、以及當時對戰途中,伊蕾托那聲機械般毫無起伏的語調:「我還是去跟星耀先生會面好了,順便解決蒂安希的問題。」
當「蒂安希」這個名字在她腦海中閃爍之時,連帶勾出了栞子的心裡話:
「當日理事長說什麼『蒂安希造成了緋特與卡洛斯的外交問題』,還說要進行雙邊談話,如果順利就把牠交給卡洛斯。」這聲話語在雫的耳朵綻放時,與先前相比,已經聽不太出憂鬱沉痛的刀割。
雫紀錄完這一句之際輕輕放下了筆,充滿猜疑的上揚語調完全吸著兩人略顯驚訝的眼神:「領導人……奧托意塔理事長,他真的跟卡洛斯有促成雙邊談話了嗎?」
未等栞子下意識的「欸」完整的溶於空氣中,她立刻開口:「因為當初外交問題鬧很大的時候,新聞有大肆報導,並且把卡洛斯官員罵得很難聽。」
「可是,促成雙邊談話這麼大的事件,一直都毫無報導,感覺有點奇怪。」黎夜接話的同時亦點了點頭:
「確實。連驅大臣都不知道有這回事。若已經促成雙邊談判的話,他的介入會導致外交問題動盪,以他的作風應該會放棄蒂安希。」接連的舉證放大了栞子的瞳孔。
雫緩緩起身,斜向走往栞子面前,掛著柔和的神情道出:「栞子小姐。如果妳願意,能不能把當天妳透過通訊器聽到的所有對話,重新詳述一次?」
她毫無疑惑的答應:「我知道了。」開始緩慢的道出:「當時我一打開即時通訊器,就聽到星耀同學焦急地……焦急地喊『晴嵐出事了!』」
「再來……再來……」然而心中傾瀉而出的黑暗壓著她的眼皮、緊繃著她的臉龐。即使數次深呼吸,心臟的跳動還是有點劇烈。
「栞子小姐,有我在。」
雫出聲之際,已然握緊栞子些微顫抖的雙手,她掌心遞來的溫暖協助壓制黑暗。此刻她感覺被強烈的柔和感包覆著,恐懼的心情減弱許多。
這陣溫暖伴隨自心底升起的決心,迅速地點亮整個心頭。配合調整心律的深呼吸,喉嚨裡溫存的壓力終於有了化開的跡象。
她總算能冷靜地以:「理事長接下來說了這些。」為開頭,攤開關於此事的所有記憶:
「第一,關於蒂安希的事情,我們與卡洛斯交涉了一年多,他們終於願意放下己見,即將要促成雙邊談話。如果一切順利,蒂安希的外交問題就會告一段落,她會平安的回到卡洛斯。」
「星耀弟弟,當年的你真是自私。說到底,蒂安希本來就不屬於緋特地區的神奇寶貝,你好自為之。」
由於栞子未有模仿理事長那奇怪的抑揚頓挫,平淡的語氣配上針對性滿滿的臺詞十分違和。
她雖然一度暫停並深呼吸幾次,不過很快又抬起頭繼續轉述:
「第二,晴嵐那個小女孩你絕對認識。」
「她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真相,還留下了難以抹滅,對政府超級不利的證據,所以我們要……」她還補充說明:「接著他一直在奸笑。」
「那個時候姊姊也以帶有怒氣的重音質問理事長:『晴嵐做了什麼神通廣大的事情,要勞煩您勞師動眾?』」
最後一句則由雫來作結:「最後栞子小姐妳只聽到星耀的急促呼喊,然後憾事就、就發生了,對吧?」她故作鎮定的點頭。
下個剎那,雫點亮眼眸裡的堅定,帶有緊繃的柔和微笑訴說著:「接下來的話是我以戲劇劇情的觀點來解讀的。」她甚至不小心忽略了「請別在意」這句話。
她保持同樣的神情,再次握緊栞子的雙手道出:「栞子小姐。晴嵐被抓走的動機不只是因為晴嵐阻撓草屯聖潔而已。」
栞子止住抖動的雙唇,細細咀嚼雫接下來的言詞:「更有可能是為了避免驅大臣等派系對於草屯把6號道路毀了一半的結果大做文章,甚至與你們聯合起來一同藉這個機會生事……」
下一句話脫口而出前,雫的雙唇抖得比栞子更厲害:「……理事長才決定處理你們。」
從方才為止代勞書寫記錄的黎夜,她的語氣在栞子耳中更是揮之不去:
「難怪我一直想不透。想不透理事長有什麼對妳跟三船薰子女士出手的理由。星耀、晴嵐、還有他們的家人勉強還能找出個藉口,但妳們呢?」
「妳們唯一算是有關聯的事情,只有兩年半被捲入張肇啟死亡的風波。但是政府的人馬早就在一年多前就放棄算帳了,只有張肇勳那瘋子仍然記恨而已。」
「怎麼會……」栞子的烏黑髮絲掩蓋著泛淚的紅色瞳孔。她那混合難以置信,聲波陡峭的嗓音愈漸增大:「在事情發生前,我們跟行政院的派系明明一點關係都沒有。」
「為什麼我們要受這種罪……不,不行!」她不斷緊閉雙眼左右搖頭,同時把心底的決心拉的更高,以斷絕蠢蠢欲動的負面情緒。
過了會她掛回堅強神情,決心自心頭脫口而出:「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黎夜一句帶笑意的語調:「三船女士,就該這樣才對。」和雫握緊栞子雙手的激昂鼓勵:「就讓我們在戰場上大秀一場吧!」讓栞子重新掛回輕盈的笑臉。
趁此時,雫更露出一臉混有堅定的激昂神情:「我們倒不如先斬後奏。」
語音剛落,栞子搭配先前她曾提過的顧慮,擬出一段猜測:「是因為雫小姐說行政院裡面各種竊聽裝置,我們從這裡走到行政院也有段距離,容易洩漏行蹤嗎?」
「這是其中之一。還有一個原因是我不希望把我們的人身安全與自由,交給驅大臣那一派系。」這話也換來栞子與黎夜的點頭。
這種情緒高漲的場合,黎夜接下來的話卻十分毀氣氛:「別忘了,我們必須先等伊蕾托解救蒂安希。而且我們的神奇寶貝在昨天的戰鬥都受了不少傷,最快也要兩天才能恢復。」
栞子與雫不知何故,先後笑出聲來:「我知道了。這段空白時間剛好夠我們準備。」此刻有個一拐一拐的沉重腳步聲在腳邊響起,然而她們目光聚焦於彼此臉上,渾然未覺。
栞子也附和她們:「的確,現在也不能勉強受傷的牠們戰鬥。」轉瞬間卻留有下沉的擔憂語氣:「不過時間這樣一拖,會不會如同伊蕾托小姐所說,理事長真的前來鎮壓了。」
「這得看解放蒂安希的計畫有沒有成功。這樣才能借助牠的力量,擾亂理事長的判斷。」
她一抬頭目擊到兩人垂低的臉,下一句決定加以肯定的上揚語氣:「放心吧!如果事情有變數,我隨時可以呼叫伽勒爾時期的舊夥伴一同戰鬥,我把牠們藏匿在一個很好的地方。」
這話挾帶的情緒先行鑽入她們心中,撫摸著她們抖動的心臟,緩和了不安分的擔憂思緒。下個瞬間文字跟上來一同被吸收後,她們針對方才的「舊夥伴」一詞,眼眸充斥著訝異。
她的下一句決心更嚇得她們倒抽口氣:「雖然我無法打倒奧托意塔,但是我一個曾經的伽勒爾亞軍也能幫助妳們爭取些時間。」
新的訊息一時塞著許多情報。互相推擠之下,半句回覆都無法傳遞至喉嚨,只得頻頻點頭。僅餘連綿的高音鳴聲「沼越!」附和著。
端正坐著的黎夜撇著頭視線向下,僵著嘴苦笑兩聲:「真是的。」爾後立即面朝牠那表露仰慕的眼神切入正題:
「沼躍魚,沒多久我們要與草屯聖潔正面對決了。你……」一提到這個名字,她見其眼眸充滿憤怒,握緊前肢前端的模樣,改口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牠不僅大力的點頭,還不斷指著黎夜腰帶上的那顆上半部灰色,圓頂處有著四顆藍色突起的沉重球。當她取下之際,只見沼躍魚擺出右前肢作勢用力捶地板的憤怒。
雫大聲的制止道:「沼躍魚,請別亂來!」被黎夜的一句平穩語氣喊停了:「別擔心。牠只是想打碎草屯的這顆沉重球而已。」為了撫平兩人充滿疑惑的眼眸,她簡短的解釋了這顆球的來龍去脈。
結果這些解釋言詞跑到栞子耳裡,與既有的疑惑相互結合,在她的話語裡膨脹的更厲害:
「當初草屯拋棄拉魯拉絲前明明先放生了。但這次為什麼草屯不這麼做?還特地保留了牠的寶貝球。」當然沼躍魚完全聽不進去,牠的目光此刻完全集中在黎夜左手握的那顆球,憤怒的低吼不曾歇止。
她微瞪雙眼,沐浴在憤怒的高喊中,雙眼在沉重球與牠身上一直游移。良久,她決定把球掛回腰帶,對著沼躍魚一聲喝斥:「冷靜一點。忘了你過於武斷的行為,曾害你落入敵人鐵面忍者的圈套嗎?」總算強力的堵住了牠怒氣沖沖的嘴唇。
客廳又恢復了嚴肅又帶有凝重的氛圍。紙筆的刷刷寫字聲與討論聲再度交錯徘徊於客廳內,甚至絲毫不覺微弱的路燈與夜晚的靜寂,已然偷偷鑽入窗簾一同相伴。
直到他們發覺自己眼皮半闔、腦內升起的思覺愈漸減少,三人才一臉不甘願的互道晚安,熄滅燈光。栞子與黎夜掛著沉重感倒臥沙發、雫則瞇著雙眼緩步扶牆踏回房間。
此刻,她們渾然未覺某道陌生聲音鑽入了靜默的客廳內,在她們腦海中演繹一幕幕令人沉鬱的畫面。
痕跡滿佈的家具添上了冷冰的夜光,就連角落的門縫後方低頭發抖、躊躇不前的綠白小身軀也不例外。
中央僅餘一盞閃爍的吊燈照亮矮桌上一碗竄出水蒸氣的熱牛奶,也照出坐在椅子上老男人一臉垂著頭的和藹微笑。殘餘的光亮照出了桌腳附近的淺綠、橘黃與深藍色。
「拉魯拉絲啊,老夫早就知道你沒睡了。過來吧!」聽似沙啞無力的低沉嗓音卻能打穿夜光,直達角落的牠的耳裡。
牠顫抖的雙腳走過去的途中,不僅頻繁抖著雙唇、視線也不時游移。這舉動也令桌腳邊火稚雞急促地躍出,橘黃色的頭冠迅速從牠白色的背部施力,推著牠前行。
見拉魯拉絲的抖動沒有停歇,老人的表情不變。倒是桌腳邊的水躍魚掛著大微笑,四隻腳躍至牠們面前,頭上深藍色的鰭也加入輕推背部的行列。
拉魯拉絲在幾次呼吸後,終於能抬起頭來直視老人祥和的臉,邁步向前了。此時木守宮淺綠色的身體才踏到燈光下,給予肯定微笑、伸手拍牠肩膀的同時點了點頭。
「你也真是的。還要木守宮牠們一起擔心。」
才剛說完,拉魯拉絲的視線被翻騰的水蒸氣所吸引。張嘴喊了聲:「拉魯」後,立即躍上矮桌,雙手捧起碗,吹了幾口便開始飲用。木守宮牠們皆顯露些許勾起嘴角的苦笑。
當牠牛奶喝到一半時,感受到毛衣底下皺紋滿佈的手摸著自己的綠色頭髮,輕聲道出:
「拉魯拉絲啊,每隻神奇寶貝都有自己的步調。你跟木守宮牠們都才剛出生沒多久,訓練不如意也無須著急。」
拉魯拉絲朝牠們送予一雙藏於頭髮下的失落眼眸,這當然也被老人看在眼裡:「老夫剛說了。你是你,牠們是牠們。不要因為別人的表現,給自己壓力。」
「如果『念力』使用不順手,不妨換個絕招。你一定可以找到擅長的絕招。」
他一雙瞳孔開始透露無奈:「如果老夫能空出更多時間就好了。奈何剛上任的奧托意塔,他一直找老夫的麻煩,實在過意不去啊!」
說到此處,他忽然閉上雙眼,吐露嘆息,外頭幾個踏步聲就這麼被他蓋過了。
四隻神奇寶貝們先是掛著疑惑目視老人的神情,在彼此相互點頭後,牠們決定一擁而上,朝他蒼老的臉龐送上擁抱或者磨蹭。
看上去如此溫馨的氣氛,就這麼被一句猛然睜開雙眼的吶喊:「艾路雷朵,把牠們帶走!」完全驅散。
這不只嚇的神奇寶貝們跌坐在地,撐大雙眼與嘴巴目視他剎那間轉變的神情,嘴裡竄出的低語更充滿著高低起伏的不解。
「對不起。」語音未落,身體翠綠、形似西洋劍士的神奇寶貝兩手合力,一把用力環抱住那四隻。未等牠們呼出驚訝,轉瞬間粉藍光芒將牠們四隻的身體連根拔起。
四聲難以置信的頭高調徘徊於緊繃的空氣裡,引出了那位老人的一句滿溢自責的哀歎:「對不起。老夫恐怕再無機會陪你們了。好好保重,靠自己尋找未來。」
剎那間,又有一道宏亮的嗓子在不遠處的門外升起,連流淚的時間都不給他:「博士。我特來拜訪你,你心裡清楚原因吧!」
他只能將淚滴溫存於眼眶,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直線穿越客廳、玄關,步至門邊應門。
一見到那位頭髮亮黑、西裝筆挺、得意自滿的雙眸配上自信笑容的男士,老人扯著沙啞嗓子,擺著發抖的臉龐大聲嚷道:
「果然是你!你已達成目標,也得到你期盼的高位。真的有必要對時日不多的老夫趕、盡、殺、絕、嗎!」對面那臉刻意笑容,絲毫未因加重的尾音而有所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