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閒話--上〉
將時間稍稍倒流,倒流到伊凡喬尼還未與狄恩、黎安相遇之時,在一幢高聳的古堡當中……
「放我出去!妳這個瘋女人!不過是個僕人,居然敢這樣對我、對我這個范·以撒家族的男主人不敬!」
在一個家具破碎、陳設狼藉的臥房當中,一個金髮青年喘著粗氣,怒視著眼前的黑髮美婦。
滿頭黑髮盤成髮髻的女僕長低著頭,眼神冰冷地看著那個金髮青年,眼中的怒意絲毫不遜色。
「范·以撒家族屬於、也只屬於克勞蒂亞·范·以撒女伯爵。而在克勞蒂亞大人待產期間,由她所指定的代理領主也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憑什麼?我明明是她的丈夫!憑什麼是妳當代理領主、而不是我!」聽到女僕長的話語,青年掙扎得更厲害了:「我是德·尼西亞家族的子嗣、名門之後!憑什麼她不把家族交給我!」
「就因為你現在的這種心態,不是嗎?」女僕長的口吻越發冷漠:「原本聽說阿德尼·德·尼西亞是一個溫柔而內向的青年,大人才會願意與你們家族結親,但是,看來大人沒有看清楚你陰暗的內涵。」
說到這裡,女僕長額角上的青筋開始跳動,語氣也出現了幾乎抑制不住的憤怒。
「居然敢把伊凡喬尼──把克勞蒂亞大人專屬的文臣私下賣給其他領主,這無疑是對大人的褻瀆!對她權威的侵犯!」
「重點是,那個男人是你姘頭,這才是妳氣急敗壞地把我關在這裡的原因吧?」名為阿德尼的青年張狂地笑著,露出了血族特有的尖銳犬齒:「為了區區人類,居然就這樣把我囚禁起來,妳這個老女人,是多久沒有被安慰過了?要多飢渴標準才會這麼低下?人類?家畜一樣的東西──咕啊!」
原本來在大放厥詞的阿德尼腹部被女僕長重重灌了一拳,摀著肚子跪了下去。
「我不允許你用那種卑猥的言語侮辱他、我也沒時間聽你大放厥詞。」女僕長原本冰冷的眼神完全被怒火所點燃:「我問你,你把伊凡喬尼賣到哪裡去了?賣到了誰的手上?」
「自己猜啊,妳最多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我就不信妳敢殺了我──作為下僕,就算頂著一個代理領主的名頭,也不可能真的處分我這個領主的配偶。」摀著肚子的阿德尼面色慘白,卻依然滿臉嘲弄、輕蔑的表情:「妳就慢慢去查吧!在妳查到之前,那個男人說不定早就被吸乾了鮮血、丟給看門的巨魔當晚餐了,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阿德尼的表現,女僕長的臉色再次轉趨冰冷。
她沒有再與阿德尼多費口舌,只是轉過身,關上了門、並用屬於領主的印璽封上了大門的封印。
有了這個封印,這間「幽禁之間」就能發揮強大的能力,足以拘束能變化、同時擁有怪力的血族。
「大人,怎麼樣?」在女僕長走出來的時候,另一個看起來像是家臣的血族就湊了過來。
「阿德尼不願意透露伊凡喬尼的去向。我之前叫妳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大人,已經查明了,幫助阿德尼老爺綁架、賣出伊凡喬尼先生的人,屬於佛沃西家族。」血族家臣說道。
女僕長的臉皮抖動了一下。
「下令,清洗佛沃西家族,只要沒人願意供出伊凡喬尼的下落,就把他們一個一個抽乾、血液送去當克勞蒂亞大人的營養補充。」
「大人!佛沃西家族畢竟直屬於克勞蒂亞小姐,您這樣做……」
「當他們對伊凡喬尼出手的時候,他們就破壞了規矩、逾越了作為屬臣的本分。」女僕長冷酷地說道:「如果克勞蒂亞大人之後問起來,所有的事情我一力承擔。」
血族家臣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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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的房間中,剛聽完故事的伊凡喬尼露出了明瞭的表情。
「啊,我明白洛莎瑪麗亞要你們來找我的原因了。」伊凡喬尼說道:「因為,狄恩也踏上了名為『愚者之行』的旅途。」
「『愚者之行』?」狄恩看起來似乎依然有些戒心,卻明顯被勾起了興趣。
「嗯,這個是教廷用來形容:『離開教廷、卻也未被宣告為異端』的聖職者的詞彙,出自於教廷預言室。」伊凡喬尼思索著說道:「預言術大密儀中的『愚者』指的是踏上旅程、充滿可能性的一種狀態,是擺脫舊有窠臼、轉化或提升的一種契機。」
「所以,在自己神職者生活中,遭遇疑惑、遭遇困難,最後將自己從聖職者的職位上自我放逐、踏上旅程尋找真理的行動,被稱為『愚者之行』。」
Side K
狄恩愣愣地瞪著伊凡喬尼。
「你是盧茵地區的塞勒涅。」
伊凡喬尼愣了一下,顯得有些驚訝、卻沒有否認。
「我沒想到這麼長時間之後,還能從教廷的後輩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帶來災厄者』塞勒涅、『叛徒』塞勒涅,這是盧茵地區最常稱呼你的綽號,甚至有吟遊詩人寫了以你做主角的故事,在城市間傳唱。」狄恩冷靜地說。
「不勝榮幸,沒想到我也有成為話本主角的一天。」伊凡喬尼浮誇地做了個手勢,微微欠身,然後就沒有多作回應。
狄恩看著伊凡喬尼,在認出了老人的真實身分之後,他之前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反而軟化了下來。
「既然被認出來了,那麼,就讓我作為曾踏足『愚者之行』的前輩,給予狄恩一些建議吧──就算是失敗的例子,相信也能給予你些許啟發,讓你……嗯,至少再重蹈覆轍的時候能給自己一巴掌,好好地罵自己一頓。」
Side L
聽到伊凡喬尼所說的話,黎安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聽別人分享失敗的例子,不是要避免自己失敗嗎?」
「啊,黎安小姐,您說到重點了。」伊凡喬尼溫和地回答道:「我們總是希望能從前人的經驗得到啟發、讓自己避免失敗。但是,只有極少數的天才才能掌握這樣的技術,能從別人的錯誤中學習、並在自己面臨相同困難的時候做出正確的決定。」
「大部分才能平庸的庸人,聽說了別人犯下的錯誤,只是聽了個故事,然而在自己真正遇到相同情境的時候,只會自顧自地落入前人相同的陷阱。」
「那麼……」黎安歪著頭,皺著眉,苦苦思索:「為什麼我們還要學習前人的經驗呢?」
「因為世界上的庸人,多的是循環往復、重蹈覆轍的蠢伯。」伊凡喬尼的語言似乎變得有點尖銳:「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愚者,只要有一天,只要有一次,在自己重複無數次錯誤的某一次,想起了自己曾經聽過的故事、並回顧自己的足跡,就能避免下一次錯誤的發生。」
老人望向窗外,眼神變得有些飄忽,有些游移。
「就算都是愚者,也分成有救、跟沒有救的人吧。」
接著,老人的目光拉了回來,原本渙散的表情也變得有些促狹。
「人類最大的不平等即是如此,有些人有機會改正自己的錯誤;而大部分的人卻至死不悟。」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