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本丸亂成一團。
原本應該要在晚餐時間歸來的審神者淺川流,和其近侍山姥切國廣至今未回就已經讓留守的眾刃感到擔心,不安的情緒在稍晚接到主上傳回來的求救訊息後瞬間炸開。
由於本丸兩位核心都不在,近侍團隊讓狐之助通報政府後,立即召開了緊急會議。
「現在是夜晚,如果要增援,由短脇部隊前去協助應該較為穩妥。」
「但主上和偽物君傳回的訊息說那邊正在下大雨,根本無法確認時辰,加上敵人數量眾多,還是混合編制隊伍過去吧。」山姥切長義看了一眼方才提出意見的壓切長谷部,見對方點頭便接著開口:
「就算得到政府的出陣許可,最多也只能派遣一個部隊,本丸這邊也需要提防意外的突襲--五虎退,由你選出極短兩刃,我們這邊去通知和泉守、堀川和笑面青江,剩下一刃......為防萬一就帶上螢丸,半刻後傳送陣前集合,等待政府特定出主上所處的時代。」
「欸、我嗎......我知道了,為了主上大人,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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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比想像中的還要糟糕--流心中冒出警訊,但此時此刻她只能強迫自己將不安和緊張壓制下去,試圖冷靜找出突破現狀的方法。
淺川流和山姥切國廣從藏身的山洞中走出後,由於大雨終於止息,他們原本想找個較安全的地方讓流製作傳送陣,卻不幸撞上了巡邏的溯行軍,雖然及時打斷對方放出召集同伴的信號,卻也因為這次襲擊中斷浪費了製造傳送陣的靈力。
這下流是真的幾乎沒剩多少靈力了,本來她陣法類的天賦就只能說是中等偏下,想要使用就必須花費更多的靈力去彌補天賦的不足,就算她的靈力恢復速度算快,在爭分奪秒的戰場上現狀可說是相當致命。
之後她和山姥切就這樣重覆著殺敵、逃跑、躲藏的行為,一直都是烏雲密布的天空不僅讓他們無法預測時間,更是讓心裡的陰雲遲遲無法散去,偶爾還會聽到奇異的巨大轟鳴聲,但嚴峻的現況讓二人根本沒心思去分析那到底是什麼。
又開始飄雨了,身為人類的淺川流在這樣的折騰下已經精疲力盡,先前被大雨淋濕又強撐著到處移動讓她身體狀況急轉直下;而山姥切國廣帶在身上的刀裝早已被破壞殆盡,隨著數不清的戰鬥身上的傷也在加重,而他也無法從靈力不足的淺川流那邊得到補給--就在某次解決了發現他們的敵軍後,靈力耗盡解除了顯現。
「旦那!!」淺川流急忙抱起掉落到地上的刀,看到就連刀鞘都開始出現缺損讓她心疼不已,但她也知道現在絕對不能停留在原地等著被溯行軍發現,必須得找個地方躲起來--望向周圍全是芒草的平原,被雨幕遮擋的視線可及處根本無處容身。
一絲絕望悄悄爬上流的心頭,但她仍拼命思考該怎麼辦--最後流看向了才剛被山姥切斬殺的溯行軍屍體--經由時之政府研究,那些屍體雖然最後會消失,但要完全消失也要經過一天左右。
手中實在沒有其他工具,流一邊在心中對自家旦那道歉,一邊用山姥切的本體在地面挖出了可供自己躲藏的洞,將幾具溯行軍的屍體拖來蓋住洞上方以做掩飾;儘管濃厚的血腥鐵鏽味讓流幾欲作嘔,但和丟命相比她只能選擇忍耐,畢竟要是運氣好的話,這能幫她爭取到大約一天的時間。
用盡最後一絲靈力替自己施展了掩飾氣息的法術後,流緊緊抱著山姥切國廣的本體,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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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壽!這時代的溯行軍是怎麼回事!」
在前?監察官山姥切長義一通好說歹說後,最後終於讓時之政府同意破例為淺川流本丸刀劍們開放尚未確認完畢的時空通道,為了協助轉移敵人注意力而稍微深入戰場後,身經百戰的第一部隊成員立刻發現了此處溯行軍的異常。
「這裡的溯行軍強度和之前的時代跟本沒辦法相比......!喂國廣!保護好短刀們,要是被那個太刀砍到的話可不妙啊!」
「沒問題!兼先生!」看著自己的夥伴說完就直奔太刀而去,堀川國廣瞬間判斷自家兼先生能應付敵方後,選擇和笑面青江一同守住本次搜查要員--五虎退以及藥研籐四郎。
「不愧是時之政府都不敢貿然開放的時代,要是只讓短脇隊伍來這裡的話後果可不堪設想。」
「嗯......之前的戰場太過順利了......但、但我們的目標是找到主上大人他們,還請大家不要太過戀戰!」身為營救部隊隊長,同時也是淺川本丸初鍛刀的雪白短刀發出了指示,心中有著同樣擔憂的眾刃紛紛同意。
--有這樣強大溯行軍存在的時代,主上和總隊長孤身二人能死裡逃生的機率有多少?
「這次隊伍編成的刃選還真是選對了呢......喔,看來下一波前來迎接我們的刃已經到了。」笑面青江抽刀格擋住撲向自己面前的敵方短刀,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但眼神卻格外冰冷。「快點打發了這熱情的招待,前去接我們的家人回本丸吧。」
「了解~鏘——現在開始就是壓軸人物的舞臺了!」螢丸大太刀一揮,瞬間吹飛了眼前三個溯行軍。
營救部隊深入戰場,從樹林出來後望見的是被霧雨壟照的芒草原,遠處隱約能看到些許紅色的影子。
「老虎君,有發現什麼嗎?」五虎退輕摸身邊大老虎的後背,低聲詢問。
「吼嗚......!」
然而白色老虎給予的回應方向仍是又一隊的溯行軍,眾人只能打起精神在霧雨朦朧這看似唯美實則令人不適的環境繼續一邊戰鬥一邊尋找自家主上的蹤跡。
「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這附近的敵軍好像變多了啊。」藥研皺起眉頭喃喃自語,就在這時--
「吼--!」
「啊!老虎君你要去哪裡......欸?」五虎退愣了下,不可置信的開口:「主上大人的氣息......?剛才明明沒有的......」
「找到人了嗎?!」和泉守聞言當機立斷將正在交戰的敵人踹到遠離短刀們的方向,「總之先過去看看!要真是主上的話就表示還來的及救!這裡先由我們殿後!」
「好的!藥研哥......!」
「啊啊,走吧!」
二刃充分發揮極短修行後的速度追著大老虎來到芒草原某處,一到場看到的就是老虎正不斷刨著幾個溯行軍的屍體下方地面。
「老虎君!」
「不會吧......大將她在這下面?」
縱然心有疑惑,但兩刃仍開始動手將屍體移開,最終印入眼簾的--正是他們的主上淺川流,以及她緊緊抱在懷中的總隊長山姥切國廣。
「大將發燒了,幸好除了手上的擦傷和刮傷外沒有明顯外傷......但還是得趕緊將人帶回政府治療。」藥研在查看了審神者的狀態後緊皺的眉頭稍微舒緩了一點,「山姥切旦那只是因為靈力不足解除顯現,刀身損毀程度大約是中傷,只差一步重傷。」
「藥研哥......有溯行軍來了!」伴隨大老虎警戒的低吼,五虎退抽出刀刃,堅定不移的守在了審神者身前。
「看來得靠我們守護大將了,等另外四刃過來就準備撤吧。」藥研籐四郎露出了個戰意凜然的笑容。「好了,讓他們見識下--粟田口的短刀被稱為守護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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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景象有些不清楚,似乎是在孰悉的本丸庭院長廊。
『好冷喔!』
『那麼,過來吧,流。』
黑髮女子落入溫暖的懷抱中,疲倦地閉上眼--那副挺拔不屈的身軀,替自己擋住了所有的風雨。
在完全放鬆的安心感中被令人貪戀的溫暖包圍,就連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彷彿從漂浮的水面上慢慢往下沉沒,無法思考自己為何身在此處。
她想試圖睜開眼睛,卻先感覺到一陣疼痛--
『......沒事的喔,旦那。』從浴血的戰場上爬了出來,審神者滿身泥濘,血淚交雜。『我會帶你回家的。』
她緊緊抱住因為靈力不足而變回本體的打刀,用自己的體溫,暖著冰冷的金屬。
審神者在戰場上沒有感到害怕的餘地,即使身處險境,影響判斷的個人情緒也必須先拋至腦後,否則一個不慎的下場便是萬劫不復,如同現在。
--對了,我現在,正跟旦那被困在戰場上......為什麼身體沒辦法動?
原本被壓抑在心底的驚慌和恐懼隨著意識恢復逐漸滲出,彷彿夢魘般的感覺讓流拼命睜開了雙眼。
「啊......」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流想起身卻發現身體發出了抗議,痠痛和倦怠感讓她只能試著緩緩移動四肢,手上傳來的異樣感讓她發現身邊的點滴架和儀器,也許自己是在醫院?
「......咦?旦那呢?!」流試著回溯暈倒前的記憶卻發現自己懷中空盪盪的,著急的無視身體狀況就要下床找刃,結果才剛接觸到地面便雙腿一軟。
「什麼聲音......啊主上!妳還好嗎?」堀川國廣一進門看見的就是自家審神者狼狽的跪坐在地,趕忙上前將人拉起來坐回床邊。「真是的,主上妳怎麼就挑我剛好離開的時候醒呢,幸好針頭沒被扯掉。」
「那個,堀川,旦那他......!」
「主上別急,兄弟他在那邊。」示意自家似乎是急到沒看清周圍的主上往另一邊的矮櫃看去,山姥切國廣的本體正靜靜地躺在上面。「也已經有好心人幫忙手入過了,沒事的。」
「嗯......堀川,可以請你幫我把旦那拿來嗎?」
「好的,主上。」
堀川從善如流的將自家兄弟的本體交到審神者手上,流仔細的看了一遍後,還不放心的動用了檢視刀劍狀態的法術,發現確實已經沒有任何損傷才真正鬆了口氣。
「謝謝你,堀川,還有其他人在嗎?呃還有,我躺多久了?」
「其他刃都先回本丸了,至於主上......妳睡了整整七天。」
「欸真假?!七天?!」流扶額哀嚎:「完蛋了......現世那邊的工作一定堆成山了......」
此時門正好打開,進來的女性聽到流的哀嚎忍不住開口:「我說淺川妹妹......妳現在該擔心的不是這件事吧。」
「啊,美香大姐,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唉唷淺川妹妹,這句話該我問妳吧?昏了一個禮拜妳現在還好嗎?……還有堀川你別警戒成這樣,好歹我也負責你們本丸這麼久了,還會害你們不成?」看著神色不變卻默默移動到審神者附近護衛的黑髮脇差,縱使是工作經歷豐富,淺川流剛上任便擔當其本丸政府負責人的山口美香也是眼角一跳,差點扶額感嘆自己是否平時太過“熱情”才會被這樣對待。
「沒這回事,山口女士,我只是擔心主上的身體而已。」堀川笑瞇瞇的回應,但卻沒有移動腳步的打算。
山口美香呵呵兩聲,見過無數刀劍護主時就不把別人當人的她表示不予置評,直接切入重點。「這次的傳送事故已經查到原因了,是之前『木匠』留下的釘子在搞鬼。」
「『木匠』是……難怪……」流嘆了口氣,想起之前自己提出的誘餌計畫——由於發生多起審神者單獨或只和近侍出門時被溯行君襲擊的事件,流作出政府中有人投靠溯行軍方的假設,幾次以身作餌,慢慢特定出間諜所在的部門,再讓時政拔除這些暗樁。
但能被這樣引誘出來的間諜到底有限,隱藏更深的『釘子』就這樣記恨上了提出和執行誘餌計畫的淺川流,才設計引發了這次的傳送失誤事件。
「……要是審神者死在戰場上是最好,最差也是會落得靈力耗盡元氣大傷,甚至靈力枯竭無法再繼續擔任審神者……是嗎?」流皺眉分析,絲毫沒注意自己身邊刀劍的眼神是越來越危險,讓對面看的清楚明白的美香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次因為針對淺川妳,讓暗處的釘子也暴露了痕跡,在妳昏迷的這段時間已經被逮捕了,所以上層說會再另外給妳一個禮拜的帶薪休假;也會開住院證明讓妳好向現世那邊交差。」說完後,美香忍不住嘖了聲:「雖然知道時政扣門,但光引出釘子的功績,就該再多給淺川妹妹妳一點獎勵或補償吧!」
「欸!美香大姐小聲點啊!要是被時政的耳目聽到……」聽著對方音量越來越大,流連忙想起身勸阻,但被堀川給按了回去。
「聽到就聽到!要是換成我兒子被這樣對待,光想就生氣!」美香就這樣罵了幾句後才消停。「哎我真是的,淺川妹妹妳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好好吃些營養的東西,這樣吧!等我下班後回家做點什麼吃的帶給妳……」
「等等美香姐!下班妳不是還要照顧家裡嗎?我聯絡光忠準備就好,真的很謝謝妳來看我,您還是先回去上班吧!改天我會再去府上道謝的!」怕自家熱心的負責人“又”準備用食物和補品淹沒自己,流趕緊開口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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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由於靈力一度耗盡,流被時政醫生勒令住院三天,直到確認靈力恢復穩定,未有枯竭現象才被放行回自己本丸,並受到刀劍們熱烈的關切。
「主上!很高興看到您平安歸來!」帶頭的長谷部激動的紅了眼眶,總是沉穩的聲線也有些微微顫抖。
「嗯,你們這幾天守護本丸辛苦了,謝謝你們。」流伸出手,長谷部立刻俯身,絲毫不介意頂著眾同僚的目光被主上當小孩子般摸頭。
「長谷部太狡猾啦!我們也很努力啊!」短刀們見狀立刻提出抗議,隨即被各自的保護者們拉住,免得他們一擁而上會不小心波及大病初癒的主上。
「能被我評為優的審神者怎麼可能連這點困難都過不去。」長義輕哼了聲,過了一會才又開口:「……總之,主上這次辛苦了。」
「謝謝你啊長義,而且我聽說為了能讓部隊出陣,你努力了很久呢。」流笑容滿面的真誠道謝,毫不意外的看到某前任監察官露出彆扭的表情轉過頭,用惡狠狠的語氣轉移話題。
「那沒什麼好說的!所以,妳要讓偽物君一直維持那副模樣嗎?」
「畢竟這幾天要測試靈力穩定度,所以一直被醫生禁止偷偷顯現刀劍,等等我再帶旦那去鍛刀房。」流收斂起笑容,恢復抿嘴淺笑的『審神者』表情,但眼神仍眷戀的望向自己手上抱著的山姥切國廣。
「……既然主上都平安回來了,這次就給偽物君『可』的評價吧。」
「欸——長義小子可真嚴格,那可是政府都還沒開放難度最高的時代,就憑總隊長一刃能回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就給個優嘛。」
「則宗你閉嘴!我說給可就是可!」
將兩位吵吵鬧鬧的前監察官組放在一邊,已經察覺自家主上心思的其他刀劍們藉口要去準備今晚歡迎審神者回來的宴會,紛紛散去。
流則抱著『山姥切國廣』快步往鍛刀房走去,將刀劍放在鍛刀臺上時,她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既視感。
多年前,在流剛成為審神者時,她也是這樣面對著眼前的刀劍,伸出手——
柔和的白光一閃而逝,紛飛散落的櫻花瓣映襯著那美麗的金髮顯得更加如夢似幻,但那雙睜開的孔雀綠雙眼卻又是如此堅毅、令人動心。
審神者和她的初始刀深深的望著彼此,經歷了數年的相處,如今他們是主從、是戰友、亦是伴侶。
聯繫彼此的誓約讓他們無須多言。
「歡迎回家,山姥切國廣。」
——謝謝你讓我能回家,旦那。
「我回來了,流。」
——謝謝妳帶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