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機放回口袋,我繼續(xù)批改手頭上的文件。沒過多久,就收到白子再次發(fā)訊息說已經(jīng)洗好了,我也起身往體育場旁的淋浴間移動。
走過長廊來到體育場入口前,揹著單肩運動包的白子身影映入眼簾……嗯?
「老師,午安。」
「午安。」
白子換下了阿拜多斯的制服,樸素的白襯衫外多罩了件領(lǐng)口有著深藍絲巾的灰色針織衫,取代百褶裙的是方便活動的卡其色尼龍短褲,也沒有配戴成為她註冊商標的十字髮飾與圍巾。
「老師?」
發(fā)現(xiàn)我一直盯著她──淺藍色的眼眸流露出困惑。
「這樣穿……很奇怪嗎?」
「不是,只是第一次看到妳除了制服及單車服以外的樣子,感覺很新鮮。」
未料,聽到我直接的感想──可愛的犬科動物耳朵略為下垂──啊,我真是太失禮了。我趕緊再開口:
「能看到白子的私服,老師我真是幸運呢。」
「只是平常的衣服而已。」
雖然漂亮的臉蛋沒有明顯的變化,依然是一貫的冷靜表情──恢復(fù)朝氣的毛茸茸耳朵已經(jīng)把主人的情緒表露無遺。
「老師,今天需要我?guī)兔κ颤N事?」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來到<夏萊>以來我一直沒有時間。」
「什麼事情?」
轉(zhuǎn)身邁開步伐,看到正門後右轉(zhuǎn),領(lǐng)著白子來到機庫──因為我沒有什麼大型載具的需求,所以一直都浪費著這廣大的空間沒用。貼著牆壁走著,來到位於角落一處牆上貼著「嚴禁煙火」警告標語的房間前。
「這裡難道是……」
「沒錯喔,是<夏萊>軍械庫。」
右手按上液晶面板,指紋解除電子鎖,「想請白子幫忙的,就是槍枝保養(yǎng)。」
電動捲門朝上收起,玲瑯滿目的槍枝映入眼簾。
「原來老師用過的槍全部都有回收嗎?」
「用過就丟太浪費了……」開什麼玩笑,為了能夠準備隨時買滿「輕飄飄club」每月限定三次的輝晶石增量還有初音手辦,多餘的開銷能避免就要極力避免!
「老師的槍居然有這麼多,還有幾把沒用過的樣子。」
難掩話語中的驚嘆,白子走進軍械庫。
「FN SCAR-H跟SSR規(guī)格的FN SCAR-H TPR,面對凱薩PMC以及遭遇<大蛇>的時候老師你都是帶這系列對吧?啊……原來連SCAR-L(輕型版)也有。」
視線中白子轉(zhuǎn)身拿起這把突擊步槍,「老師慣用這系列嗎?」
「FN系列的配件相容性還有跟同規(guī)格槍枝的彈匣通用性很高,還能夠視情況直接加裝狙擊槍管或換裝成近距離戰(zhàn)鬥模組,也可以外掛榴彈發(fā)射器組件,單兵作戰(zhàn)時的應(yīng)變能力很高。不過,老師我的確偏愛大口徑的SCAR-H就是了。」
「巴雷特M107A1、M16A4、伯奈利M4、MP7……連迷你砲也有。」
「迷你砲的確還沒用過,尤其是現(xiàn)在還有<Genie>。」
雖然我知道槍械基礎(chǔ)是奇普托斯學(xué)生的必修課之一,但白子能夠一一講出名稱也太厲害了,「白子對槍的知識很詳盡呢,本來就很有興趣嗎?」
白皙的臉頰卻忽然染上些許紅暈。
「也不是說特別有興趣……」
「嗯?」
「老師用過的槍,我都有去查過資料而已。」
──糟糕,這反應(yīng)……太犯規(guī)了吧……
沒注意到我掩面別過頭,把突擊步槍放回原位的白子觀望四周,「沒看到<Genie>。」
「那孩子比較特殊,所以我送回去原廠保養(yǎng)了。」
「『那孩子』?呵呵,老師是被誰影響了嗎?」
噢……之前一直聽響講那孩子那孩子的,還真的被傳染到了……
像是參觀收藏品一樣,白子接著注意到了我申請後卻沒用過半次的半自動手槍。
「Five-seveN?老師你真的很喜歡這系列呢。」
「就……習慣吧。」
「不過看來跟那把迷你砲一樣,沒用過……啊。」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詢問我:「這些槍,都是老師來到奇普托斯之後才申請的嗎?」
「是啊。」
說真的,想要什麼槍寫寫單子就能到手,如果我是狂熱分子肯定會上癮。
「……」
聽完我的回覆,白子不知道再思考些什麼──但也只有一下子而已。
「老師,工具在哪?我立刻開始作──」
「等一下喔,我請彩奈拿工作服還有一些不用的地墊過來。」
「工作服?」
「弄髒衣服不太好吧?唔……要妳幫忙保養(yǎng)槍枝這種髒兮兮的工作我好像沒什麼立場這麼說……」
「沒關(guān)係。」
長長的睫毛神采奕奕地眨呀眨,「我很喜歡這種例行性的維護保養(yǎng)工作,跟運動一樣,平時的累積才能成為面臨突發(fā)狀況的根基,這是基本。」
──好想摸摸那對毛茸茸的耳朵……
「而且,這表示老師信任我,很高興。」
聽完這句話──再加上白子臉上那淺淺的微笑──我終於按耐不住衝動伸手摸上這對柔軟的狼耳朵。這觸感真的會讓人上癮……
白子雖然一臉害羞,但沒有表現(xiàn)出抗拒的樣子──靜靜地放任我撫摸著她柔軟的耳朵。
沒過多久彩奈就拿了地墊過來,我跟白子換好工作服後開始一起保養(yǎng)槍枝。
看得出來白子的確不排斥這種瑣碎的保養(yǎng)工作,清理槍管的動作非常仔細且確實。也對,除了慣用的突擊步槍,印象中她也沒有怠慢過對無人機的保養(yǎng)。
我們各自專注在眼前的作業(yè)上,安靜的空間內(nèi)只有些微金屬碰撞發(fā)出的聲響。
「呼……」雖然有開空調(diào),但久了果然還是會流汗呢。
我伸手拿過放置一旁的礦泉水瓶,扭開瓶蓋就往嘴裡送──一旁有視線投射過來──嗯?我有準備她的啊,為什麼要看我呢?
看著我放下礦泉水瓶,白子才開口:
「我也喝點水好了。」
「旁邊那一瓶就是──」
白子的動作沒有任何遲疑:拿起我剛喝過的水瓶,唇瓣直接貼上我數(shù)秒前喝水的位置。
「──準備……給妳……的。」
我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咕嘟、咕嘟、咕嘟……
空曠的機庫內(nèi),聲音更顯得清晰無比──是眼前白皙頸項所發(fā)出的聲響。
似乎喝得有些急了──少許透明液體溢出粉嫩的嘴角,順著肌膚流到鎖骨上,再隱沒在布料之中。
「老師?」
注意到目不轉(zhuǎn)睛的我,以袖口擦拭嘴角的白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白子怎麼不喝旁邊那一瓶?」
「?」歪著小頭,彷彿我問了什麼「1+1=2」這種根本不需要問的問題。
「想說先把一瓶喝完再開下一瓶就好。」
「跟老師喝同一瓶什麼的……」
「我跟老師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老師不也是直接喝我的水瓶嗎?」
這麼一說,的確有發(fā)生這種事沒錯。但那時是緊急狀況,跟現(xiàn)在不能相比……
──不對。
我注意到了。
──「不同」的,是我自己。
「老師?」
「沒事,嗯,先喝同一瓶,喝完再開下一瓶……嗯。」
「?」
──對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學(xué)生在過度意識些什麼啊……
正當我決定故作鎮(zhèn)定時──白子對我伸出手。
「老師,你身上那把槍,我也幫你保養(yǎng)一下。」
「!」
等等,白子同學(xué),老師身上的槍?
「老師身上的槍指的是……?」
「老師平常帶在身上的BFR不用嗎?」
啊,原來是說BFR啊。對啦,一般都會認為是那把槍沒錯啦,啊哈哈……
「老師身上還有別把槍嗎?」
「沒有,只有BFR沒錯,嗯,只有BFR。」
「老師你從剛剛開始講話就吞吞吐吐的。」
「沒有喔,老師很正常喔,沒有想到什麼多餘的事情喔,完全沒有喔!」
「?」
「BFR是吧,等老師一下啊。」
褪下連身工作服半邊的袖子,連著槍套一起取下這把即便在<夏萊>我都不離身的大口徑左輪,遞給白子,「那就麻煩白子囉。」
之後,直到整個保養(yǎng)作業(yè)結(jié)束──我跟白子都沒有再說過半句話。
**********
結(jié)束保養(yǎng)把槍枝一一放回軍械庫,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該吃晚餐的時間了,於是我叫了山海經(jīng)學(xué)園的外賣跟白子在休息室一起吃。
吃完晚餐,看看窗外的夜色,我送白子走出<夏萊>大門──不知不覺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涼,稍微大口呼氣都能看到裊裊升起的白煙。
「老師明天會來阿拜多斯嗎?」
「會喔。」
「那明天──」
「等等。」
我對著正打算跨上自行車的白子勾起食指,示意請她靠過來。
「老師有東西想送給妳。」
「?」
面對白子疑惑的眼神,我從彩奈剛剛幫我送來的提袋中取出一條深色的圍巾,圍在她脖子上。
「老師……這個是?」
「感謝白子幫助過老師很多次的謝禮。」
雖然中間有些讓人不知所措,但這才是我今天的主要目的。
「我?guī)土死蠋煛芏啻危俊?/div>
「譬如今天保養(yǎng)槍啊。」
「這是我值日生該做的──」
「還有第一次見面時,如果不是白子把我扛到阿拜多斯,老師我早就遇難了。」
「那也只能算一件──」
「還有,在三一醫(yī)院中庭的時候,謝謝白子阻止了差點就要亂來的我。」
「!」
大概是回想起那時的情景──臉上紅暈明顯加深不少。
「老師我一直想找時間好好謝謝白子。」
──其實,想感謝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老師……」
白子舉起包覆在綠色手套中的雙手,將深藍色的圍巾拉到嘴唇以上的高度……
「……圍巾圍的好爛。」
「嗚!」
「……不過,好溫暖。」
水藍色的瞳孔凝視著我──
「我會好好珍惜的,謝謝老師。」
「能讓妳喜歡真是太好了。」
「……」
白子重新調(diào)整圍巾──看來真的圍得很爛──調(diào)整好之後繼續(xù)盯著我,似乎還有些話想說的感覺。
「老師,能陪我稍微散步一下嗎?」
「嗯?可以啊。」
我們走到單車旁,白子背起單肩包,牽著車與我肩併肩踏出步伐。
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明明時間還不算晚,街上的行人卻比想像中還少。
今晚的天空沒什麼雲(yún),抬起頭就能清楚看到月亮──皎潔的月光十分美麗。
「<Chaplin>……」
沒有預(yù)警地,身旁的白子嘴邊溢出一個詞彙,一個我很孰悉的詞彙。
「老師,那把BFR……也是老師從奇普托斯『外側(cè)』帶進來的,對吧?」
──果然注意到了嗎……握柄上的署名。
「為什麼這麼認為呢?」
「因為『不一樣』。」
豎起纖細的食指數(shù)著,「巴雷特M107A1、伯奈利M4、MP7、還有FN系列,這些老師你申請的槍枝有一個共通點,在舊時代都有被選作軍隊制式配備的紀錄。」
「沒錯。」
「只有這把BFR不是,表示老師選擇它的原因跟其他把槍不一樣。再加上這個署名……不是拿到槍之後噴上去的,是生產(chǎn)時就刻上去的,這把槍是訂製品。」
「這部分都完全正確,但如果只是客製化,奇普托斯有的是店家辦得到吧?」
「……吃晚餐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那盒只剩下一根的香菸,還是擺在茶幾上。」
我不禁內(nèi)心發(fā)出讚賞:對周遭環(huán)境的觀察力真是出色。也對,畢竟她以前就有辦法完全掌握銀行的警備更甚至運鈔車的動線。
「老師選擇軍隊制式裝備的理由跟動機都很明確,卻唯獨Five-seveN沒有使用。所以……我覺得這把訂製的BFR,是不是跟那包從『外側(cè)』帶進來的香菸一樣,有比訂製品更重要的原因……」
──100分呢。
「唉呀呀,沒想到竟然被學(xué)生看得這麼透徹呢。」我露出有點無奈的笑容。
「只是因為……我想要更多了解老師而已。」
我轉(zhuǎn)過頭──正好迎上那雙漂亮的水藍色眼眸──似乎能看見我自己的倒影。
「妳的推論沒有錯,這把左輪是我從『外側(cè)』帶進來的。」
「那<Chaplin>是……?」
「<Chaplin>,就是隊長的代號。」
──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名詞。
「咦?」
「怎麼一臉訝異的樣子?」
「很意外老師居然這次這麼乾脆就講出來了……」
「畢竟,上次慶祝野乃美出院時答應(yīng)給妳的『獎勵』最後根本不算有給嘛。」
「那我……可以再繼續(xù)問問題嗎?」
白子罕見地露出有些遲疑的態(tài)度,大概是想到以前問起我過去時的反應(yīng),但同時又壓抑不了想問的心情──真可愛──難掩嘴角上揚的我開口:
「當然可以啊。」
「隊長……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呵呵,果然是這問題嗎。
「一個怪人喔。」
「怪人?」
「超怪的,不知為何很排斥通用的制式裝備,就喜歡左輪這種老派的東西。明明槍法差勁到不行,還總是給別人添麻煩……怎麼了嗎?」
注意到身旁的學(xué)生臉上帶著笑意的樣子,「雖然在抱怨,但聽得出來,老師很信任這位隊長。」
「唔……或許吧。」
「很像茜香平常抱怨星野學(xué)姊的樣子。」
接下來的時間我只稍微提到了隊長的喜好,例如比起鍛鍊體能更喜歡看通俗喜劇。白子面帶微笑默默聽著,並沒有繼續(xù)追問太多。等到話題告一段落,我也就沒有繼續(xù)述說那不復(fù)存在的「往昔」了。
不知不覺又經(jīng)過一個十字路口──是該說再見的時間了──看著正要踩踏板的白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老師我也有問題想問白子。」
「?」
「那個時候在廢墟地帶,如果白子妳贏了,想讓老師我做什麼?」
「想讓老師做的事情……嗯……」
背對著我仰起小臉──與其說回想更像是思考要不要說出來──然後回頭對我露出很有自信的笑容:
「等到老師有辦法騎單車贏過我,我再告訴老師吧。」
「妳真的有想要告訴我嗎……」
「嘻嘻。」
我目送著一臉開心的白子離去,直到在街燈下再也看不見那條深色的圍巾為止──
──並且下定決心,明天開始要認真鍛鍊騎單車的體能。
(值日生:砂狼白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