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英靈騎士的火之武神德勒姆,正憂心地看著霄鋯。今日英靈騎士一共出動四位,分別是霄鋯、德勒姆、瑪姬,以及槍械武神門羅。
他們難得全都配戴整齊,尤其是霄鋯,但他也是目前這裡面所有人狀況最差的,此刻他正神色痛苦地扶著牆,一旁的瑪姬則是拿了些藥草讓霄鋯稍微鎮靜一些。
德勒姆像焦慮的大型犬在原地走來走去。現在還是第一次煙花綻放時,他們都沒想到黃昏竟會派狄克前來——被稱為卓格爾,也就是活死人的種族。
活死人起初和一般人並無不同,而是空間覺醒時,才會真正顯示出活死人的能力。正因為空間難以學會,所以才會有活死人已經銷聲匿跡的錯覺。
而活死人的氣息,能對古老的傳說種族造成傷害。
德勒姆很想替霄鋯減輕壓力,可他腦袋只想得到去揍那群人:「我先去打爆狄克好不好?」
「年紀輕輕的,不要這麼火爆。」提案被門羅老頭率先拒絕,雖然時候還未到,但他早就架好狙擊槍,正在瞄準空無一物的地方。
他們行動的信號,是在第二次煙花綻放時。
幸好金鈴並沒有讓人失望,成功離開狄克的諸神葬地,瑪姬也已經聯絡其餘騎士回收仍在花園的狄克。
此刻,霄鋯的狀態已經好上許多,他左扶牆,右手飲盡瑪姬遞來的恢復藥水,喝完也不打算歸還瑪姬,而是就這樣扔碎在一旁。瑪姬雖然臉上掛著笑,可她嘴角的嘴角仍然抽了下。門羅嘖了幾聲,沒多說什麼,而是從腰包裡拿出一把銀槍,槍口對著天際。
霄鋯僅拍了一下德勒姆的肩膀要他別擔心,就獨自前往維克城制高點。
門羅的手已經扣在板機上,在第二次煙花綻放時、正是聖物回歸的瞬間,他壓下板機,一縷藍光直衝天際,因為煙花的緣故甚至看不清那縷藍光。
天空立刻出現了一層薄不可見的信號遮蔽層,而門羅則是將視線拉回狙擊鏡,正對準傳送陣——受訊號干擾,所有使用移動卷軸的人都會被傳送到這裡。他只需要負責狙擊。
至於德勒姆和瑪姬,則是留在原地保護門羅,以及最重要的霄鋯——因為施展空間結束後會有很長一段魔力枯竭的時間,英靈騎士必須保護好他們的武神之首。
霄鋯站在高處,看著遠方的潮起潮落,以及天際正不斷盤旋的烏雲。雖說活死人的氣息仍對他有些許影響,但幸好瑪姬的藥水起了作用,讓他嗡嗡作響的腦袋鎮靜不少。
他耳際的透明碎片正化成白扇落在他手心上。他難得穿著英靈騎士的規定服裝。他身上的披風因為狂風而不斷被拉扯,肩上的黃金編織墊肩、胸前如他蔚藍瞳孔顏色的胸針,這些象徵人類地位的裝扮全都讓他覺得無比厭煩。
霄鋯只覺得腳下充斥著螻蟻般掙扎的生物,他看見遠方的海淘起大浪,風瀟雪鳴也掩蓋不住那些人的吵鬧。
像為了隔絕這些吵鬧,霄鋯閉上雙眼,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
四周長浪剎那劇起,夾帶前所未聞的海嘯直朝阿薩伽特,然而海浪就像有意識般飛速旋轉築高,如半球般遮住月色、覆蓋近半個大陸。
霄鋯突然想起十三年前,他因族裡的百年傳統,必須前往位於他們周邊的人魚棲息地,經過人魚族長同意後取得幽蘭歸來,再將幽蘭放入他們族人代代相守的,不歇之泉的泉眼旁。
他永遠都忘不了歸鄉時的景色。
半圓屋頂上染著乾涸的血,十二個族人在十二夜間陸續被殺死,能抵禦黑暗、前往地獄的心臟被拔起、就連對普通人類毫無用處的蔚藍之眼也被挖出。
包括他兩個弟弟,也死在那天夜裡。
讓人覺得更惡趣味的是,他竟覺得那兩個弟弟像極了德勒姆和唐恩。
他們族人是遠古神族中隱於地下的分支,華納神族與黑暗精靈的混血,少數能自由穿梭地獄、名為埃琉德尼爾的種族。他們和人魚都在第一次諸神黃昏時幸運逃過一劫,卻沒能逃過人類的貪婪。
——真狼狽。
那時,霄鋯就跪在英靈殿隱藏的王座前。
他見到了待在人類世界中已久、甚至愛上人類的克勞德。克勞德坐在位置上,用左手撐著頭,右手拿著一枚透明碎片。他如海深邃的眼底毫無波瀾,正看著百年來第一次低頭的霄鋯。
一切就如克勞德說的,他確實很狼狽,他竟朝著當年背叛整個人魚族的叛徒低頭,狼狽地求他告訴他那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因為克勞德的虛擬型空間——麥克斯韋之鏡,能夠看見任何時間、有可能發生的任何事。雖然只是看見所有「有可能」發生的事,而且只能看見景色,看不見有自我意識的生物,但這卻是他唯一能回溯真相的機會。
——我答應過長老,準許你不喝祝福之水。
那是霄鋯第一次仰頭看著誰。他看著克勞德走向他,站在他面前,腳步聲清冷地迴盪在英靈殿。
克勞德微微勾起嘴角,將碎片還給霄鋯。在碎片接近霄鋯的時候,碎片竟像有意識般回歸到霄鋯左耳上,回歸成耳環的模樣。
——我得感謝你,如我當年預料地,將聖物碎片從赫爾海姆帶到我身邊。
霄鋯蔚藍眼底霎那便的冰冷至極,四周同時有萬千水波以他為中心乍現。他早知道克勞德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垃圾,但在真正聽到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怒火。
空氣中凝滯著致命的水珠。
——你將成為武神之首。
為了阻止黃昏而賣命吧。只要有所貢獻,就能獲得想要的一切。
守護神沒辦法拯救誰的不幸,但克勞德說他可以。
——我將逆轉這個愚蠢的世界。
霄鋯永遠都不可能相信那個背叛人魚和埃琉德尼爾的叛徒。正因如此,他需要能辨識真假的布琳,那樣才能確保克勞德說的都是實話。
他並不在意所謂人類的生死,就算全世界的人類都因諸神黃昏滅絕,他也無所謂。他會將碎片自地獄帶出,沒什麼特別理由,只是為了血債血還。
霄鋯在闔扇的瞬間睜眼,如浪潮的眼眸閃爍月光,萬丈狂風乍起,無窮的潮水自天際、自海水、自浪潮湧入他手心,所有人再眨眼的瞬間,竟發覺自己被拉入了一個圓球空間,球體盛滿海水,魚蝦海龜正在球體中漫遊,上方甚至出現了緩游的鯨魚,遮蓋了自天際而來的日光。
——十二夜未眠。
「那是現實型空間,能夠加強霄鋯的攻擊範圍與速度,空間範圍極廣,幾乎涵蓋整個國家。若是黃昏首領被拉入『十二夜未眠』,恐怕也會陷入苦戰。」
「除此之外,『十二夜未眠』還能容納所有難民。但拯救阿薩伽特的關鍵,是在場的人魚。」
克勞德說到這裡,便看向正望向遠方薄淡雲霧的布拉德里克。而布拉德里克也在這時候異口同聲地說——
夏佐。
能夠控制天氣的天賦。能操控大海的天生能力。
也是克勞德藏在綠城的,和人類所生的混血。
世界會議在即,此次除了中庭與地獄,六大國度的王都會參加會議。這次甚至包括了原本拒不參加的精靈族,也因為黑暗精靈修因不明原因回歸母樹而選擇參加會議。
此次的世界會議主席,是華納海姆的王,布拉德里克。
會議除了協調阿薩伽特的復原行動外,更重要的是目前威脅全世界的組織黃昏。
此次阿薩伽特的碎片已經被取出,如今流散在世界各地的聖物碎片僅剩兩個:慕斯貝爾海姆的火山深處,以及約頓海姆的地底。
過去英靈騎士總處於被動方,這次他們將不再被動。他們將共同協議出剿滅黃昏的人選,同時先一步找尋碎片的線索,絕對不能再被黃昏搶先。
因為他們這次,確實精準地阻止了黃昏奪取聖物。
旁邊的人已經前來通報,說碎片已經成功回收,任務已經達成。
半個世紀之前,克勞德並不想理會人類之間的紛爭,就連聖物的爭奪都毫無興趣。他因百般無聊來到陸地,卻像朵莉絲那樣無藥可救地看見牽引著他的命運之繩。
人類於他漫長的一生中,不過如沙渺小。
原本他能選擇視而不見。
——直到他遇見他的摯愛。
既愚蠢,又難堪。
克勞德原本不信「麥克斯韋之鏡」所看見的任何事物,直到他們一個個成真,原本不理解的畫面也在現實浮現時真相大白。
如今他能將麥克斯韋之鏡用的淋漓盡致。
也成功將倒轉時間的天賦收入囊中。
他會如約,逆轉愚蠢的世界。
*不歇之泉,原名赫瓦格密爾(Hvergelmir):意即沸騰的大鍋。世界之樹三大泉水之一。
*埃琉德尼爾(éljúenir):意即暴風雪肆虐。冥府女王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