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黑夜,伸出手來什麼也看不到,雖然身軀仍有感覺,但卻與尋常不同,這感覺就像身在幽暗的深海,五感變得遲鈍,心裡空蕩蕩的。
忽然間,遠方傳來了細語,那聲音如金鈴清朗悅耳。我聞聲而去,在行走間赫然發現雙腳有些刺疼,四周的黑暗令我無法查看身體變化。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一道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在這顯得格格不入,她身影模糊,看起來似是位女子。
令我不解的是,在這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我還能看見她。我下意識的看了看雙手,結果依然如方才一樣,只有這影子有著形體。
那影子晃動了幾下,我好奇的伸手去戳,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大罵。
「誰!哪個混蛋偷刺我!!!&^%!%$#」
雖然不明白她最後說的詞句意思,但能聽出她話裡的怒氣。
「那個…你是?」我有些不解地問道。
「咦!!!!鬼…有鬼?!」那影子身形劇烈晃動了幾下,便四處亂竄了起來。
「喂?!你等一下!不是,我不是鬼!」只見這影子到處亂飛,在移動途中時不時抖動幾下。這樣看來更像鬼了…我看她才是鬼。
影子逃竄了一陣這才消停下來,她默默的停在我的正前方,我不禁有些好奇起來,這一團影子聲如鶯聲燕語,但形影卻模糊的很。
這時,她聲音顫抖的細聲詢問道: 「你…你不是鬼?你是誰?你來這幹嘛?」
「我是瓏,陰陽家的弟子。我來這…來這幹什麼來著?」
「等等!所以你看得見我囉?!」她話裡盡是藏不住的興奮,但也因為如此,她的聲音變得更加清脆悅耳。
「喂!你有聽到嗎?」
她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此時我正在努力回想之前發生了什麼,我是如何來到這裡?
腦袋依稀只記得我在山谷峭壁,之後的記憶就斷斷續續的。
「抱歉,我只是有些疑問一直想不通。」
「啊—那些都不重要啦!」
「我已經困在這裡不知道多久了。」
「對了,我還沒跟你自我介紹吧,我叫阿鈴,阿鈴是我的小名,我爺爺總這麼叫我。因為我不記得我的本名了,所以你就叫我阿鈴就好。」
「哀—當我醒來後無緣無故就在這了。」
這阿鈴前前後後像開了話匣子般,嗯…講的多半都是些新奇的玩意,或是沒聽過的見聞,這樣一來一回,也不知過了多久。
目前知曉的是,這阿鈴來自一個名叫現代的地方,那邊有許多新奇且便利的工具,她把她記得的所有事物都告知與我,這樣聽下來只知道那是個美好的時代,人們不必忍受飢餓戰火,不必擔心會流離失所,且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真當是個大同世界。
就這樣,每當我不明白就會問她,她也很樂意為我解答。起初我覺得她有些觀念很荒唐,甚至對她的想法有些惱怒;但一來一往間,我卻慢慢有些理解她的感受,而這感受比起贊同,倒不如說更像是種共感,她的心情隨著她的話語流淌進我心裡,內心一時間是酸、是苦、是甜。
我漸漸的了解了阿鈴的心情,這其中有許多不可思議的感覺湧入我的心扉。
此刻,內心開始躁動不安,是興奮抑或緊張,是徬徨抑或清醒,有太多的想法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這一路暢談下我們彼此都受益良多,有些事也漸漸清明了起來。
而談話到一半被阿鈴突來的驚呼給打斷了。
「原來你現在是個美少年?!」
「哈…美少年什麼的真不敢當。」
美少年這詞彙也是阿鈴教我的,指的是俊美異常的少年。前前後後不只美少年這詞,我還學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語句,雖然有些奇怪,但意外地還挺順口的。
「其實,我目前的模樣是照星魂的臉龐去幻化出的。等等!你看的到我的身體?!」
「切!我剛剛不是還以為你是鬼嗎,這麼快就忘啦!我是憑你的聲音去辨別你的位置,你害我覺得我在對空氣講話,莫名有些羞恥。」
阿鈴彆扭的在原地晃了幾圈,我都能感覺到她的不好意思了。
此時阿鈴突然停下,便驚喜的喊道:「等下,你剛剛說了那麼多我才發現,原來你就是我一直在看的那個少年阿!」
「你在看…我?」
「這裡雖然什麼都沒有,但偶爾總會出現些片段,像是電影那種感覺,而我剛剛正在欣賞你救人的英姿,真是…太帥了!」
這阿鈴說話不好好說,聲音竟變得像是蜜糖般甜膩,讓人好生奇怪。
「你冷靜點,既然你偶爾會看見某些畫面,那你有看到我過去的樣子嗎?」
「過去?你是說以前有關於陰陽家的片段嗎?」
「是的,因為方才我跟你說我是瓏時,你好像沒反應過來。」
「哦!有時的確會看見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但我對女孩可沒什麼興趣,所以便沒有仔細去察看了,哈哈!」
「等等!所以你也是那位少女?!」阿鈴的身影明顯強震了一下,感覺她是嚇得不輕,這樣算下來她已經不知驚呼多少次了。
「原來你真實身分竟也是個美少女!」
「你不是沒認真看我嗎,怎麼得知我的模樣?」
「嘻嘻,是沒錯啦。但因為你長得挺標緻的所以有多看兩眼,只不過之後就沒注意了。」
「這也不能怪我阿,我也不是時常都醒著,有時雖醒著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有些畫面咻的一下子就沒了,根本都還沒來得及看。」
「不說這些了,你多講些你的事吧!你剛剛說那個墨家弟子說了什麼來著?」
突然,我腦中如電流竄過般,一個鮮明的記憶慢慢浮出。
「阿鈴!你方才提到我在救人?!」
胸口竟開始有些喘不過氣,我在救…救誰來著?
「你沒事吧?你感覺有些難受。」阿鈴擔心的說道。
「你可以在把剛剛看見的畫面重說一次嗎?」
頓時胸口疼得厲害,有如被人攥緊了般。
「就…你懷裡緊擁著兩個孩子,跟你差不多大的樣子,只不過身形比你小些,生的也挺好看的。」
是天明!月兒!
我想起來了,那天在峭壁我成功地將天明他們拋至枝幹上,但之後我就不省人事了,而醒來後就在這一望無際的黑暗裡。
「我…我死了嗎?」
我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阿鈴,心想如果這就是死,那還真不真實。
細想下,我得知了許多從未聽過的故事,也了解了許多從未想過的問題,這樣看來我還真是死了,否則怎會遇到阿鈴,又怎會了解到其他世界之事。
「唉,你在這胡說什麼呢!說不定這是靈魂出竅之類的。」
「要說死…我才是死了吧!我在這這麼久,一次都沒回去過。」
聽阿鈴這麼說,我的內心多了幾分憂傷及悲愴。她雖然語氣平淡,但她情感的波動卻觸動了我的心弦。偶爾總能感受到阿鈴心中感情的浮動,但這也僅限於她開口時。
「其實…我有種預感,你會離我而去。」
「就像…就像當初你突然出現一樣,我覺得你也會突然消失。」
「如果我不再了,這裡豈不就剩你一個?」
「我當然…也很希望你…不要走阿!我…我很孤單。」阿鈴的話語開始顫抖起來,我雖無法看清她的模樣,但卻能明顯感知到,她現在淚眼婆娑的努力將想說的話表達出來。
「你別哭,你再哭我就要哭了。」現下,阿鈴滿腔悲慟的感情像我奔赴而來,寂寞、孤單、失落…這裡誰都不在,時間已不具任何作用。
此刻,身上每個感官都被情緒淹沒,渾身如寒冰刺骨,我蜷縮成一團,眼淚不自覺的奔湧而出,喉嚨像是被乾澀的饅頭塞住一般,令人喘不過氣,刺痛不已。
我們兩人就在這寂寥的黑暗中痛哭了許久,直到彼此的眼淚將情緒的浪濤悄悄帶離。
「你沒事了吧?」阿鈴關心道。
「這話是我要說的吧…」
阿鈴似乎被我的反問給逗樂了,霎那間,她的輕聲笑語迴盪在空間裡,這裡的氣氛頓時開朗了起來。
「你身旁不是還有重要的人嗎?你得趕快回到他們身邊才行。」阿鈴有些漫不經心的問著,看來她早已收拾好自己的情感,所以才堅強的道出內心所想。
「你對我來說也很重要。」當我脫口而出這句話時,心裡除了略感意外,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雖是第一次見面,但交流途中,她給我的感覺是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因為這樣,我對阿鈴多了幾分親切與熟稔。
「蛤?!我們倆才相識沒多久耶!!」阿鈴驚訝的脫口而出,她似乎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激動。
我思考了一陣,便將所知所想全盤告知。
「在這裡時間已經如同擺設。我沒告訴你的是,你說出的每句話每個字,那背後糾纏的感情都會透進我心裡。如今,縱使未曾見面,心中卻已相識;縱使未曾經歷,心中卻已相知。」
阿鈴再聽了我這般言論後,身形晃動了幾分,她只是靜靜的沉默下來。
爾後,她身影散出細微的螢光,那些螢光在她周圍徘迴旋轉,乍看下,她的身影有如繁星,閃爍動人。
「自從你來後,我一直聽見一個聲音,非常熟悉的聲音。」阿鈴細語道,給人一種不著邊際的感覺。
「那聲音像是音樂盒裡的旋律,令人感到放鬆,而其中彷彿帶點憂傷,如同一段憂傷的故事。」
「在這段時間,我似乎有些記憶也慢慢開始清晰起來。而那記憶是關於你所處的大秦…」
阿鈴不緊不慢的將其中細節道出。
「瓏,你所處的世界,跟我們那個時代所紀錄的大秦是不同的。我們那裡的秦國已經是史書裡的筆墨,且也沒有什麼神奇的功法,更別提能操控自然元素了;我的世界裡是沒有魔法的,你口中的秦國也跟我們歷史上的秦國有所誤差。雖然相似,但卻是失之毫釐的差別。」
「儘管如此,我對你身處的世界所發生之事,卻有一點熟悉感。我好像在哪聽過,或看過這樣的故事。一時間我能夠同你說的也就只有這樣了。」
阿鈴平淡的說出了這其中的差別。如此說來,在阿鈴世界裡所記載的大秦,的確比現在的大秦還要樸實許多。
以最簡單的例子來看,現在的大秦已經有紙張的存在了,而且還有奇特的機關術;這些都是我跟阿鈴交換情報後,才赫然發現的不同之處。
雖說在阿鈴的口中,有許多人是真實存在的,但他們最後的結果,不盡然都是相同。
當我仔細思索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話說…剛剛說了那麼久,我發現你好像對於死亡沒有什麼反應。」阿鈴率先打破了沉默,問道。
「何以見得?」
「你到了這裡沒有大驚小叫,也沒有恐懼萬分。總言之,就是冷靜的過頭了!」
「我也不曉得,也許是因為你在這吧,讓我覺得這一切不太真實。」
「你都沒有想念的人嗎?」
想念的人…腦中頓時閃過了好幾個身影,分別是小五、星魂、月兒、天明…還有阿槿。我的確還想再見他們,我想要回去。我還有很多事還沒為他們做。
「有,並且我想回去。但如果我走了,你又是孤伶伶一人了。」
「是阿,我的確不想再自己一人了。但是—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
阿鈴的話說到一半,被突如其來的白光打斷了。
在我們的不遠處有一道強烈的白光,白光逐漸向這裡逼近,而當它逐漸靠近時,意識莫名開始模糊起來。
「阿鈴,快跑!這光有問題。」
只見她默默的向我靠近了些,頓時,她溫柔地聲音輕撓著我的耳廓。
「其實,打從剛剛開始,你的聲音就越來越小了。我知道你不會在這停留太久,現在才告訴你是怕你會擔心我,嘻嘻!」她俏皮地笑了幾聲,而話語中傳遞過來的感情,卻帶著些許惆悵。
「與你相處下來,你比我想的還要替人著想。你雖是個心直口快的孩子,但卻為我帶來前所未有的快樂,總之…能遇見你我很高興。」
我想叫住阿鈴,卻發現嘴巴動不了了。這一次同過去見到幻境裡那位女子般,分離時心裡開始越發難受,不對!比上次更為痛苦,我還不想跟她分開。
心裡萬般叫喊,卻怎樣也無濟於事。
最後,阿鈴輕語道: 「希望我們不要再見了,因為,我不希望你死。」
一晃眼,吵雜的聲音傳入耳中,四周圍著天明月兒等人—我這才意識到,我從黑暗裡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