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號
昨天我有些事情只記載到一半,因為我回家後特別累,睡到快中午才起來。任何事情只要給我帶來壓力,首先倍增的一定是睡意,然後才是胃痛。
哥布林希望我叫他果核,我還以為這是綽號,後來才發現這就他的本名。哥布林也是沒有姓的,就是他這一群叫果核的不算多,所以就算我分不出來,只要對隨便一個路過的哥布林談起,他們一定知道我在說誰。
「你有見過別的哥布林嗎?」果核問,我老實回:「沒有,我不太喜歡出外探索,這陣子別說哥布林了,連其他穿越者我都很少見到。」
當然,是我不願意見他們。他一定知道,只是曉得這有多尷尬,就沒多問。
而我要是說他的誠意不夠,那絕對是騙人的。他也知道用那種方式闖進來不禮貌,也聽說過我這人很討厭這種突如其來的委託,所以乾脆提了一袋黃金,裝在滿是泥沙的袋子中,就希望我不要拒絕他。
可能已經是他的所有家當,這讓我良心不安。我依稀記得,上輩子已經開始有不少人認為下跪和磕頭等都算是一種暴力,給予對方大量甜頭更是。
因為對方不好拒絕,還根本不該說一個「不」字。簡而言之,我給刁難了,從名聲層面開始,且牽扯到人格。此外,我也不習慣把藥劑的價格訂得太高,他這樣願意用重金購買,也未免太看得起我的能耐,好像我一開始就不可能失敗,更不應該打退堂鼓。
這不是普通的壓力,我才剛來到這邊沒多久,根本不想受到這樣的對待!
任何過頭的期許,還牽扯到一個急需救助的病患,等於一開始就把許多具有黑色宣傳潛力的牌都給湊齊了!
哪怕現階段與這隻哥布林沒啥衝突,也還是讓我汗流浹背、手心發冷。
我真的是全力咬牙,才沒有讓自己的顫抖太明顯。
這樣太沒出息了,振作點!
我一邊在心裡提醒自己,卻也同時意識到,上輩子我就是這副德性,且相關癥狀到死前只是加重,沒有改善的可能。
「穿越者中喜歡獨居的不少。」果核說,顯然早察覺到我有多麼緊張,特別選用一段簡單的分析來緩和一下氣氛。看不出來,他是個挺好相處的傢伙,除了馬上就帶路外,還雇了一隻巨鷹把我和他一起載走。
沒有穿越者跟來,謝天謝地。至於他們會不會闖到我的店內,嗯──暫時先不去想這件事。他們知道我有事要忙,所以就會把打擾我的節奏放慢,但不表示他們會輕易中斷。
最理想的情況是,他們先放過我一週,等我準備好了再去和任何帶頭的碰面。但如果我沒有和任何人提起,只是在腦內規劃和期望,那就等於沒戲唱。誰都看得出來,我這人一點也不外向,也沒法跟著外向的人混在一起,既然如此,他們就不該太密集打擾我,也不要以為態度更強勢點會帶來好結果才是。
想著想著,我們到達目的地。哥布林的人類太太狀況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既沒有出血,也沒有臉色發青。主要問題在於她年輕時受過的傷發作起來不得了,特別是在懷有身孕的情形下。
果核是太緊張了,但這種認真為另一半著想的模樣,也很讓我動容。
異種族之間有什麼我都沒意見,在不少時候,我還挺看好像這樣的結合。就算開頭可能一團混亂,過程也很荒唐,至少目前看來,一切都很不錯,甚至就精神層面來說已經算是模範等級。
讓我意外的是,其他哥布林一看到穿越者就有點緊張。顯然,核果的選擇對他們來說太高風險,還沒有事先知會一聲。
是不是曾經有穿越者襲擊過他們?我沒問,倒是很快就注意到,他們不是聽大喊穿越者來了才這樣,而是一眼就看得出我是穿越者。似乎──是我的身體四周有些特殊波長,大概就這樣吧,非人類看得特別清楚。我則是這一週下來連鏡子都沒有照過,平常也避看任何人的眼睛,就是不想看到自己轉生後的樣子。
無庸置疑的,一個人要是討厭人類,那他也對觀察自己興致缺缺。我不確定自己上輩子的死狀是怎樣,但從目前的種種跡象看來,我應該是生活在孤獨中,甚至沒去醫院就失去生命跡象。給房東添大麻煩了,我想,咬了咬雙唇。
至於該準備什麼藥劑,簡單,材料甚至不難取,重點是魔力的注入方式,和服用方法。我立刻叫出那本生物氣息濃厚、模樣白森森的指南書。藥可以很快調好,但解釋後果得花不少時間。
「首先呢,」我說,提高音量,「全喝下去,不要留,之後你會看到她身上冒出很多芽,那些會迅速生長,需要大量水分,好處是可以解她以前吸收的毒素,壞處是可能事後膚色會變得有點複雜,像是太陽曬不均勻的樣子。」
其實很多細節聽來也沒什麼,用於救人的魔藥畢竟沒有毒,之後只要猛澆水就可以救一個孕婦,哪怕會搞濕整張床,又需要重新出門多曬太陽,也不算虧。核果非常懂事,沒有再要求改變細節,更不會擅自訂做額外功能,就讓我用從書中竄出的大量觸手在樹叢間取得材料,又在一堆人的幫助下準備好幾桶水。
特別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孕婦體內的毒素沒有影響胎兒,因為她先前也是替穿越者做事的,可能在討伐巨型魔物時受到不少傷害,但本身具有高級守護技能,所以一但體內有小生命出現,她不會優先守護自己,而是期望孩子能夠平安成長。
我也不會說是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那太沒水準。儘管我還不熟悉這個世界,但一個從冒險團隊退休的人,能在懷孕後撐到現在,已經算是了不起中的了不起了。
我只收下一丁點黃金,其餘的款項我希望他們用獸肉來代替。
「要熟的!」我提醒,有點流口水。一但把工作完成,就會覺得好餓。哥布林的肉類料理很不錯,據說還影響了矮人和獸人。這些天生的美食家儘管居住環境看來比人類落後些,但已經稱得上是應有盡有,還比較少蚊子。
我希望他們下次可以不要用那種看怪物的眼神看我,但說真的,我對誰都是那種態度,實在沒有臉檢討別人。
我回店鋪時,其他穿越者留了封信給我,希望我改天能夠前往如下地址,聯絡誰和誰。我真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才沒有把這張紙給撕了。
順便一提,我要到睡前半小時左右才注意到,附近有一頭成年綠龍,翅膀大到可以把我的店舖蓋住,光爪子就有不知多少公斤重。幸好,牠不僅具有知性,待人還極為友善。周圍的土地都是他的,任何村莊和城鎮要是有派對,牠好像也會去露個臉。
很酷的形象,和我這種陰沉的傢伙就是不同。我之所以提到牠,不是因為我這人八卦,而是牠在我回家時向我點頭致意。也是個大型生物,動作卻很優雅,還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是自然而然就會讓人肅然起敬的存在,比起什麼穿越者大軍要可愛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