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狄盧三人稍作休息,在約定時刻才自客棧出發,刻意一刻鐘延後抵達。戚常發解釋,除了稍微打亂司馬輝安排,必須戰鬥前向司馬輝表明態度:別以為人質在手就能為所欲為,要戰不戰由他們三人決定。
殘雲攏月,黎明前的夜最為沉重,街道湖邊漆黑至深,家家戶戶閉門不出,每個路口轉角都成為理想的埋伏地點。
盧婉霞提心吊膽,滿手水針蓄勢待發,狄風卻依照他對司馬輝的了解,建議村內無需設防。戚隊贊同,希望盧婉霞放鬆、節省力氣。婉霞哼哼表示不信,對方可比狐貍還狡猾。
結果盧婉霞徒留一身汗,湖邊路上沒任何意外。
水鏡湖與林間步道相仿,均沿路設置火把方便夜遊,但湖邊有一角落火光熄滅。三人小心翼翼靠近,遠遠瞧見一站一坐的人影,想必是司馬輝與戚媛。
「我們放走你老婆了。」狄風大喊,「放開戚媛。」
「不要管我...」
司馬輝立刻塞回戚媛口中布條,伸腳在地面莫名擺弄,接著拖上戚媛跳入身後湖水,三人趕緊上前,卻不見有人浮出水面,狄風重新點燃路旁火把,照亮地上司馬輝剛書寫的諾大「影」字。他與戚媛剛跳入的湖面,深黑大片猶如墨水波浪,濃而不散。盧婉霞操「流」,但無論如何翻騰湖水,暈開的深墨仍覆蓋一圓水面。
戚常發語速飛快,「我下去看看。狄風默數二十,數完我還沒回來,你們在附近埋伏。」
還沒等他們應聲,戚常發持劍跳入湖水。
「司馬輝沒塞住戚媛鼻子。如果只是在水下,戚媛會想到冒泡示警。」狄風上前觀察。「難不成傳送走了?」
「記得數數啊。」盧婉霞提醒。
「八、九...」
到十二左右,戚常發全身溼透回來。確認自己手心後,語氣乾澀,「怕關關說得不錯。若她沒限制,絕不只二位數。」
「你說別長敵人威風。」盧婉霞不悅,「隊長自己害怕,我們怎麼辦?」
「是我不對,婉霞說得好。」戚常發苦笑,「戰鬥不是比大小,不打永遠不知道結果。」
戚常發接著指示,「狄風跟我下去,我們再進去探路。婉霞默數兩百,數完我們還沒上來,你立刻趕回鏢局,以我的名號祭出江湖屠魔令,懸賞金由我全部身家財產支付。」
盧婉霞震驚,那可是數十,甚至上百兩黃金,天下十大要犯也不過這個數目。
「還記得半渡而擊的道理?」戚常發提醒狄風,「你拔劍,有可疑東西先砍再說。」
戚常發再次跳入,狄風隨後閉氣下水。
與狄風料想不同,師父並沒有在他腳下,水裡搜索師父無果後,狄風蹬水浮出水面,卻發現周遭景致已然全改。
月亮在燃燒,火焰啃噬它不成圓的形狀,搖曳的火紅焰光卻無法照亮大地。天是黑的,山是黑的,村子建築全是黑的,萬物仿佛由剪影構成,周遭形狀仍在,卻披上過度深沉的暗,只有反映紅月的湖水、湖邊等待的師父和自己保有顏色。
除湖水拍打之外,四周冰冷死寂,沒有風流、沒有樹葉沙沙、沒有蟲與魚蟄伏沉睡的氣息,安靜到能依稀聽見十尺外師父的呼吸聲。
就像闖入畫中世界。
狄風上岸,腳下雜草觸感依舊,卻喪失離腳後的彈性。狄風沒感覺到雜草該有的堅韌與生氣,以為自己踩在枯葉或紙片上。
「怕是虛實轉換的另類應用,」戚常發解釋,「司馬輝利用水鏡湖縱觀天下的龐大靈氣,外表再披上自己的影,形塑出與真實人間相仿的虛擬影體,範圍大約是水鏡村為中心,一到兩里的圓。」
「有見到戚媛嗎?」狄風急切問。
「我進來時,看見司馬輝拖她進村子。」戚常發手指地上腳印與拖拉痕跡,「別管她,先觀察環境。我剛手裡抓把泥土出去找你們,泥土完全消失,這裡事物帶不走。你剛數到幾?」
「十二。」
「那時間流速與現實相同。」
狄風仔細再看,那月亮其實不是月亮,是他們剛在湖邊重新點燃的火把。地上草木除沒生命外與深黑外表,與現實完全相同。
「司馬輝複寫附近所有,那我們跟他自己呢?」狄風問。
戚常發回答,「我落後他沒幾步,親眼看到他逃進村子。從他逃跑速度判斷,他沒在湖邊耽擱。如果有我們的影體,他沒時間處理。」
狄風拿出火折子照明,卻照映不出自己影子,不知因為影界特性,或地面太黑。他輕輕咬破手指,鮮血仍紅,但滴落草上,那點紅立刻消失在群黑之中。
狄風質疑,「這裡沒有影子來倒果為因,又不好施展畫影成形,司馬輝打什麼算盤?」
戚常發沒回答,僅指出除他們兩人外,湖水亦來自現實,不在司馬輝控制下。既然推斷對方沒有即死手段,又湖面通道可隨時出入,戚常發叫狄風帶婉霞進來。
盧婉霞進來後,首先將身上剩下的十二個流體拓印全留在湖面上,接著三人一起跟隨司馬輝足跡趕往村子的小市集。戚狄兩人沿途解釋環境特性給盧婉霞聽,甚至示範闖入一戶民宅,婉霞見該戶全家老小靜靜躺在床上,沒有呼吸與脈搏,與死人無異。
「所以全都是現實的立體影子?」盧婉霞驚呼,「既然是影體,那不代表他可以操縱這裡除我們以外的所有事物?」
「對。」戚常發回答。「我們連安全的立足點都沒有。」
狄風質疑,「就算裡面都是湖水靈氣,他整晚都在戰鬥,哪來心力還整出『影界』?」
「靠毅力強撐吧。」戚常發說,「你們別以為壞等同於懶惰、膽小、或粗心大意,那叫廢物不叫反派。真正的大奸大惡,往往對自己最殘忍,自我要求極高。
就算司馬輝重傷也別大意,他絕對會跟我們死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