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和悶油瓶又說了許多話,總體來說心情還是非常愉快的,而悶油瓶也很給面子的沒有對著窗外發呆,只是耐心地聽我說東說西,偶而應上一句,直到我看見他眼皮漸漸有了睡意。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開心地想著白天發生的那些事,覺得悶油瓶和自己的距離好像又近了一點,他雖沒說,我卻覺得他是在乎我的,只要再努力一些,也許就可以觸碰到他的內心,總有一天可以知道他的想法。
但是我錯了,短短幾個時辰之後,我所描繪的美好一切都被粉碎殆盡。
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原來並不瞭解他。
原來,一直以來,我只是在唱獨腳戲。
「張起靈!」早晨地上的被褥折疊得很整齊,角落的背包不見蹤影,我幾乎是踉蹌的衝出房間,但是一到客廳我就知道他不在了。
他帶走的東西很少,除了那個總是放在角落的背包,他只帶走了當初生日收到的那支手機。
櫃子裡買給他的全部東西,他都留了下來,甚至有些東西,他連用都沒用過。
我望著空缺了一塊的房間,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失神站了多久,我才想起也許可以打個手機問他現在在哪裡,雖然不指望他會接聽,但說不定他真的只是因為早起無聊出去走走。
手機直接進入語音信箱,打了許多次,都是同樣的結果,我啞然失笑,知道自己無法得到答案了。
哈,也是,不用手機的張起靈,我又怎麼期待他會在這個時刻接起電話。
吸了一口氣,我壓下心中某種強烈的情緒,走回客廳,想要尋找其他的蛛絲馬跡。
「有沒有可能去別的地方,可不要他一時興起去哪亂逛迷了路……」我喃喃自語,告訴自己事情也許不是我想的那樣,然而心裡的破洞卻在不斷擴大。
「超市、賣場、對了還有西泠印社,都去看看吧。」我的手有些涼,拿起鑰匙,也不管自己只穿了拖鞋就衝了出去。
是我太貪心了嗎?原只是求他一生平安喜樂,什麼時候變成開始奢求能與他共度一輩子?自己的感情早已再清楚不過,本只想就這麼放在心底,小心呵護,卻原來我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想要得到更多。
我在我們兩人常去的超市繞了幾圈,還在大賣場託服務人員廣播,所有想得到的場所,還有他曾停留腳步的地方,我都跑了一遍,最後我沿著西湖衝進了西泠印社。
估計我當時的臉色實在太過難看,王盟被我駭了好大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老……老闆,發生什麼事了?是那位張家小哥捲款潛逃了嗎?」
我頹然的坐了下來,喝了一大口水,搖搖頭。
悶油瓶不習慣告別,而我卻自以為與他相處了那麼久,他對待我會和以前不一樣。
至少在他離去時,我會知道。
也許這一切只是我不願死心,不願相信自己的付出仍是一樣的結果。
本不該抱著期望,越是期望越是絕望。
原以為漸漸確定的情感,卻在一瞬間夭折死去。
後來,我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西泠印社,等意識過來的時候恰好走到那間房子的前面。我猛然憶起,昨晚吃火鍋的時候,曾約悶油瓶今天下午一起去法院見識見識這屋子的拍賣,低頭看看時間,拍賣早已開始,我又想起那個胖女人的嘴臉,牙一咬就攔了輛車趕過去。
車沒開多久,天就陰暗了下來,雷聲在遠處隆隆作響,透過窗戶,我已可預料不出兩小時,肯定會有一陣大雨。
結果路況一直很不好,到法院門口的時候,拍賣已經結束了,三三兩兩的人正從裡面走出來,我不知道誰是最高的得主,只在走廊看見一個黑髮西裝男子的背影時停止了呼吸。
而那個男子正站在胖女人的旁邊。
「小哥!」我氣急攻心,他娘的,悶油瓶,沒想到你真的見錢眼開,居然願意自甘墮落跑來給這胖女人當保鏢!
我馬上跑了過去,無視走廊其他人奇怪的目光,然而我的手才剛搭上那男子的手臂,那男子就警覺的轉身,並抓住我的手用力一帶,我整個人就這麼摔了出去。
「嗚!」在背部的疼痛傳來之前,我已經看清那男子的面容,只見他皺著眉一臉防備的看著我,樣貌沒什麼特別,也沒悶油瓶端正。狗日的,原來不是悶油瓶,沒事幹嘛身材和頭髮都弄得和悶油瓶那麼像,真是可惡!
就在我躺在地上疼痛不堪又無限懊惱的時候,才發現周圍所有的人都在看我。
我立刻知道此時自己肯定跌得十分難看,這才想起今天匆忙出門,身上就套了件普通的寬鬆居家服,腳下甚至只搭了雙拖鞋,剛這麼一摔,脫鞋也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臉一陣火辣辣的羞窘,隨即唧唧哼哼撐著手要爬起來,卻見眼前出現了一雙大紅的高跟鞋,就這麼清脆的踩在我的前面。
「唷,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你這窮小子。」胖女人得意又尖銳的聲音在走廊裡清楚的迴盪。
「怎麼?想要來見見世面結果記錯了時間?還是說當了全部的身家之後發現錢還是不夠,所以只好躲在一旁不敢露臉?」
他娘的,這胖女人肯定與我有仇,到處找不到悶油瓶,又被莫名其妙摔出去已經夠讓人氣悶了,為什麼老子還得在這聽你居高臨下的數落——我握了握拳頭,將心裡騰升的怒氣壓了下去。
那胖女人看我不講話,越發得意起來,「不是很會說大話嗎?看你這狼狽的樣子,該不會是找男人找到這裡來?」
聞言,我的腦袋驀然轟地一聲,什麼理智全都沒了,就算我對悶油瓶的感情已經不再純粹,也不願在此時聽到別人將他牽扯進去。我憤怒爬起,再也無法忍受胖女人的羞辱,舉起拳頭就考慮給那女人一下。
誰知他今天的保鏢除了那個男的,還有上次兩個外國壯漢,其中一個大概是記恨上次悶油瓶對他出手,此時大步向前,很快便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扭,再次將我摔了出去。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加劇烈疼痛,這次跌出去因為是那壯漢故意施為,我的新傷舊傷瞬間一併發作起來。
「怎麼回事?錢女士。」就在我咬牙忍耐深呼吸的同時,兩個法院的警衛聽到了這邊的騷動跑過來關切,說話間感覺與胖女人很熟。
「沒事沒事,有人買不起房子來這鬧事。」
「哎呀,阿班,喬尼,快把人家扶起來,這位小哥沒見過世面我們可不能和他一般見識。」
胖女人矯情的說完,兩個外國保鏢跟著一陣大笑,踏上前來就要來扶我。
「走開!」我何時受過這種鳥氣,在潘子在的時候,我是小三爺,潘子不在了,至少王盟還叫我一聲老闆,就算我吳家現在只是做著老實生意的小百姓,我吳邪再不濟也輪不到你這胖女人來羞辱!
我兩眼怒得通紅,強忍身體疼痛,握緊拳頭再次爬了起來。
吳邪,這裡不是斗裡,這些人不是粽子也不是血屍,你不能對他們動手。
吳邪,你的目標只是找悶油瓶,犯不著將事鬧大,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與女人計較一向是你的原則,你不需與她一番見識。
我咬著牙在心裡不斷和自己說著,胸口像梗了一塊石頭,很痛卻拿不出來。我慢慢撐著牆壁,踉蹌地離去。
那晚我在雨中走了很久,想了很多,想著也許悶油瓶放棄守護青銅門只是因為他真的厭倦了,一切與我毫無關係,想著他這陣子肯住在杭州只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想下的好斗,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是我咎由自取,自作多情,也許在他的眼中,我始終是一個普通的朋友。
視線在雨水中模糊,我用力抹了抹,還是看不清楚,馬路旁邊呼嘯而過的各種聲音,在耳邊只剩嗡嗡作響,我茫然的向前走著,回到住處的時候,身體的溫度已完全被冰冷與寒意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