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旅人請停留。
嘿呦呦,停下來嚐嚐攤販前的美酒呦。
酒醉睡去無所謂,一覺起旁美人陪。
百年沉睡無所謂。
醒來一切盡成灰。
染血的衣裳,崩落的城牆。
歌者吟唱著亡國的哀戚。
滅亡的國成為三女巫哭泣之森。。
※
空氣中所蘊含的悶熱感影響到了肴溫,令他從睡夢中驚醒,並發現自己處在一個身體扭曲不適的狀態下。
當肴溫想要伸展四肢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他的手腕被用鐵鍊子給鎖緊,而腳踝也被束縛,每當他牽動身體任何一絲的肌肉,都會發出鐵鍊的聲響。
唯一的光源在肴溫的頭頂上,光線透過縫隙進入了這個陰暗的地方,趕路時的上下震動,他還能聽見外頭馬匹吐氣的聲音。
「該不該再餵他吃一點東西跟喝點水啦?」一個極為不耐煩的人聲朝著不知道誰詢問道。
「差不多了,給他吃一點東西吧。現在我們還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脫水。」蒼老的年長男性聲音回答道。
上方的蓋子有些許的晃動,在有人打開蓋子的同時,強烈的陽光直射進肴溫的眼睛,使他雙眼受到刺激而緊閉,雙手本能性的要遮蔽住光照,卻因為被綁住而無法動彈,手最多只能觸及耳朵的位置。
「早安喔。你醒過來啦。」這個聲音不久之前肴溫才聽過,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是那個長相不男不女的傢伙。
當眼睛逐漸可以直視前方的景物時,肴溫驚覺那人的手上拿著一塊乾硬無比的白色大餅,一手拿著裝著發酵酒的皮囊水袋,他說話的語氣聽起來依然充斥著不愉快,但最起碼他的表情騙不了人,愉悅的心情一覽無遺,也許也是對於接下來的未來感到興奮吧。
但平心而論,肴溫的內心也有著一絲絲的歡愉。歸鄉,是多麼振奮人心的事情,好久沒有看看熟悉的環境了。
雖然這並不是他想的歸鄉方式,不過既然順勢順道能夠回家,就當作是苦中作樂也罷。
天空陰晴不定,有團飄來的雲團堆積遮蓋住日照,對於剛剛才重見天日的肴溫來說,算是某方面的天助,剛才的光線過於刺眼,雲朵的出現正好能夠降低那種不適感。
空氣的味道變得清新起來,待在炭頂坑的時候鼻腔中充斥著濃烈的礦石味,渾厚的味道雖然沒有造成他的困擾,但那股氣味並不是他最習慣的味道,那是一種陌生的感覺。如同在固蘭巴倫時也是一樣,那裏的人們身上都會散發著一種動物與香料混和而成的一股特別的體味,並非難聞,只是不熟悉。
但如今空氣中的這股清新涼爽,肴溫卻感覺有股熟悉的感覺,但他卻懷疑了,這個時間點、這個季節在此理應該是還有些悶熱。肴溫清楚地聽見那時他們說他們即將往韃幪王國的方向前進,但是看這個天氣並不像是肴溫所熟悉的韃幪王國或是周圍的其他城鎮。
突然之間,一股強烈的冷風襲來,馬車上的其他人嘴裡發出抱怨聲及嘶嘶聲,看來事都打起了哆嗦,而那強風也順著縫隙透進箱子之中。
空氣涼意襲人,每次呼吸都好像是把身體的熱氣給往外送一樣,穿著單薄的肴溫感受到了微微的發冷。
「欸!各位,他看起來情緒很穩定欸,可不可以不要讓我再餵他吃飯了,好麻煩喔!」不男不女的人對著他的同伴無奈地抱怨道。
「無妨,只要不要解開他手上的束縛就好。」說話帶著蒼老聲音的人說道。
「來吧,這吃的東西給你自己拿好,不要掉了啊,沒有多的食物分可你啊。」那個人小心翼翼地把一碗和著水的泥狀食物的給了肴溫。
糊狀物本身不帶有任何特殊的味道,雙手被鎖得動彈不得,肴溫一是無法將碗靠到嘴邊,二是無法信任他們這群人,他們極有可能在裡面下藥或是施展術法,基於種種考量,肴溫還是決定不將這些東西吃下肚。
「我們好像嚇到人家了。你們看,人家他完全不想吃。」當初在站在臺上拍賣東西的那個女的看了肴溫一眼,再盯著肴溫手中的泥狀物看了看露出了滿臉的無奈。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一餐不吃也不會死,反正我很餓,給我多吃一點吧。」鬍渣男子把衣服掀開來,撫摸著自己體毛茂密的腹部,他一手拿起了碗,一手直接伸進碗內開始挖起食物吃。
見這男人吃的津津有味,鬍渣上沾滿食物的殘渣,一想到自己也在昏迷的時候被灌食這種詭異的東西,他不禁覺得一陣作嘔反胃。
「國家已經滅亡了,還有甚麼值得你們搜刮的?」肴溫質問著眼前這一群人,「人都死光了,還要打擾他們長眠嗎?」
「你說對了一件事情,人都死光了。」老翁反駁道,「我們這五個人,有兩個人曾經在死靈術者的麾下做事,另外兩個人是商人,那天跟我一起在臺上叫賣的那個ㄚ頭跟你是同國的人,而我則是一個為了生存下來而不擇手段的老頭而已。你自己也說,人都死了,那他們留下來的財物也沒有辦法跟著他們的靈上天,你有沒有弔念他們根本就無所謂,何來的打擾長眠?死了還會知道這些事情嗎?」
肴溫靜靜地聽著老頭說著他的歪理,他們沒有半點對於亡者的尊重,但更重要的事情,在當初那場屠城中,所有值錢貴重的物品理應完全都被搶奪得一乾二淨,他們此行前往有很大的機率會敗興而歸。
「想不到連身為韃幪人的妳也要跟他們一起做出這種事情來啊。」
肴溫漠然地瞪著那名出生地相同的女人,想不到她竟然會做得出這種事情。
女子在聽到肴溫說的話之後,臉上有著一絲的哀愁,但是隨即又恢復正常,她看著肴溫緩緩說道「商人沒有國籍,商人就是商人。你忘記這句俗諺了嗎?」。
在女人說完那句話之後,所有人沉默了好一陣子,唯有聽見馬匹的喘氣聲跟韃韃馬蹄聲。
「好大一片的烏雲。妹子,是哪裡嗎?」老翁疑惑的問道。
「是啊。我們到了。」女孩的眼中閃爍著一絲念想,但隨即表情一轉,露出錯愕的神情。
那女孩的眼睛原本就顯得比一般人渾圓可愛,原先就已經斗大的雙眼隨著撐開的眼皮變得更加的水汪汪,彷彿她再張開一點眼珠子就會從眼窩中滑落出來。
她吃驚地合不攏嘴,天知道她看見了什麼,肴溫依舊被塞在箱子裡一無所知的聽著他們的對話,試圖前後搖晃箱子使其因為重心不穩而翻倒,卻徒勞無功,只能望著天空像個傻子發楞,他也想要一探究竟,看一眼自己的故鄉在這段時間內有著甚麼樣不同的變化。
「操!韃幪王國不是聽人家說要多美有多美嗎?怎麼是這種鳥樣?」看不出性別的人用著那令肴溫感到煩躁的嗓音大聲呼喊著。
「冷靜一些吧。你們也都聽說過『女巫』的事情了,王國的主城變得如此淒涼還感到意外嗎?這可是『詛咒』啊。」老翁的語氣帶著一點不確定性。
「瑯瑯烏,你當時不在這邊嗎?」鬍渣男子用深思熟慮的聲音詢問那名與肴溫同一個地方出身的女人。
女人發出一陣「嗤」的聲音給了男人一個簡短有力的答案。
「雖然我是職業的暗殺專家,但是如果當初真的在場,應該也敵不過那些女巫,就慶幸我當時在西方執行刺殺任務。天知道那些臭婊子究竟是怎麼盯上我們國家的,想想就可怕,好好的一個城居然變成了這樣。」
「何來的女巫一說?」肴溫聽著他們的揣測倍覺荒謬無比,雖然四肢皆被束縛住,但是他們並沒有管著肴溫的嘴。
「嗯?這下你倒想開口說話了?不是那些女巫不然是誰啊?」中性長相的人把頭伸到箱子上,俯視著肴溫。
「擎西帝國。」肴溫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摒住呼吸,肴溫自己並不清楚為甚麼要向他們解釋道自己的觀點,但或許是他已經將這股氣憋了許久,或許是他純粹想要將這件事情公諸於世,讓大家知道那個帝國的惡行惡狀。
在肴溫說完話的同時,馬車上只留下一片靜默,沒有半點回應,但在一瞬間,車上的三個人不斷的大笑,包含俯視著肴溫的那人也在其中。
「別再笑他了,趕緊把他從箱子裡面攙扶出來,準備進去韃幪王國的主城。」馬車不再晃動並且停妥,兩雙手伸進了大木箱裡,兩人各扶著肴溫左右邊的胳膊,把他拉了出來。
肴溫單薄的短袖衣服無法遮蓋住他的四肢,風吹在他的皮膚上使他雞皮疙瘩,說是將肴溫「攙扶」出箱子,事實上卻是以拖行的方式將他強行拉出來,木箱的木屑扎進了肴溫的手臂,劃傷了他的手臂。
雙眼直視著前方,映入眼簾的並非熟悉的故鄉,而是殘垣斷壁,毀壞不堪的巨型廢墟。
經過了戰火的摧殘,首都的主城在這麼多年後的今日依舊無人修繕,有如蜘蛛網紋路一般的植物布滿城牆牆面,垛口處長著數不勝數的雜草堆,有幾處的草叢甚至還開出數十朵等同於人臉大小的不知名花朵,而好幾處的牆面也早就被坍塌壓垮,只因承受不住諸多生長在上面的怪樹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