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的雪花,與觀眾們那在寒氣中也絲毫不減的熱情,昭示了冬季比武的最高潮--決賽。
聖誕節的下午,頂著雪白的寒意,兩位選手自黑暗的進場入口騎行而出,來到眾人焦切盼望的視線之下。
一如昨日,黑人吹號手那低沉的象牙號角、主持人嘈雜的開場白、部下們在冷風中拼命揮舞的,畫著聖杯的應援大旗……克里登的雙眼迅速掃過了這一切,接著看到了貴賓席的高臺上,最顯眼的三個身影--穿著皮草大衣的安德羅尼克斯,在他右手邊相隔約6公尺處坐著的白鬚老者,以及坐在兩者之間特別高的華麗座椅上,城主凱因修斯--今天的他穿著有白色絨毛滾邊的紅大衣,戴著末端用白色毛球裝飾的紅尖頂帽,臉上則戴著白色的陶瓷面具,下巴處黏著捲而長的白色假鬍鬚,一副令人不明所以的詭異裝扮。
克里登將視線移回前方,緊盯著150公尺外,位在跑道另一端的鮮紅色身影--那是位騎在黑馬上,名叫塔穆拉的高大戰士,穿著自己從沒見過,由多片長方形鱗板組成,形狀奇異的盔甲,其精巧度遠勝於薩拉森人與希臘人所能做出的最好鎧甲。他的頭盔有著自己未曾見過的優美造型,卻又看起來比任何一頂巨盔都更堅固。頭盔上面有著惡魔般的新月型犄角,下面則有著描繪惡魔臉孔的面罩。這一身裝備都清一色塗著鮮紅的釉漆,美麗、威武,同時也令人膽寒。
「各就各位!」
克里登的思緒在裁判的吶喊聲中被裁斷,將一切的感官聚攏回自己的槍尖。
「預備!」
伴隨緊張感吐出的氣息,化成肉眼清晰可見的白霧。
而當黑人號手吹響巨大的號角時,兩名騎手鼓足全力,不顧一切朝對方衝去。即便雙方人馬都披著沉重的禦寒罩衫,依然絲毫不減強大的馬力與疾馳的速度。
在跑道的正中央,木屑與爆響噴濺開來,緊接著是自觀眾席爆發的歡呼聲。
「太驚人了!塔穆拉與克里登,兩位選手誰也不讓誰,在互相中招後仍然都留在馬背上,但是只有克里登成功刺斷了他自己的長槍,這一回合由克里登先得一分!」
兩位騎手降低速度,各自到對方在幾秒鐘前所待的準備區,進行位置交換。在雙方都擊中彼此且互不落馬的前提下,克里登因為打出足夠的力道,成功折斷了騎槍,而在技術上取得了這回合的分數。然而兩人心裡再清楚不過--塔穆拉優秀且堅固的盔甲才是克里登的長槍之所以被折斷的根本原因。這一記互換雖然都扎實打在彼此胸口前的檔板上,但克里登才是真正受到強烈痛覺,體力被大幅消耗的那方。
「……預備!」
從幾乎要讓自己暈過去的痛覺中,克里登勉強振作,將精神集中回眼前。
號角響起時,紅與灰的身影駕著黑與褐色的巨浪,在跑道正中央激盪,濺起一層又一層木屑的浪花。
「不分軒輊!兩個人都扎扎實實地把長槍打在對方的檔板上,這一記互換震天價響!雖然兩人的長槍都變成了木屑,但沒有一個人落馬,兩人都非常頑強……裁判的判決出來了,這回合是塔穆拉的勝利!塔穆拉的勝利!那個手勢代表裁判認為克里登在互換之後受到了更大的傷害,所以這回合的分數屬於--塔穆拉!」
因為頑強的意志撐住了身體,才使自己在沒有鞍背的情況下仍然穩在馬背上,即便如此克里登也無法掩飾住顯而易見的痛苦神情,讓塔穆拉因此獲得了這回合的得分,比數變成一比一。
「……預備!」
感受到體力已經透支,被擊中的檔板下,每一根肋骨都因為震動而顫痛,每一次呼吸都在擴張胸膛的瞬間帶來燒灼感。然而克里登拒絕認輸,再次抓緊了騎槍。
雷鳴般的號角被吹響,血紅色的巨浪洶湧襲來,在明顯遠離跑道中央的位置,打中了疲憊不堪的克里登。
「飛……飛走了!克里登,那個到四強賽為止都一槍挑飛對手的克里登,這次遇上了同樣也連戰連勝的「紅色惡魔」塔穆拉,反倒成為被挑飛的人!這回合的勝者無庸置疑,是塔穆拉!塔穆拉再拿下一分,比數來到了二比一!」
血紅的騎士高舉雙手,對群眾激動地大喝。群眾們著迷於那絕對性的力量所伴隨的暴力與爽快,回報以開賽以來最驚人的歡呼聲。
「擊倒倒數!一!」
視線糊掉了,但我有聽到吼叫聲
「二!」
但是,摔落時似乎震到了鼓膜
「三!」
聲音……不是很清楚他在說甚麼……
「四!」
啊,那邊的觀眾席上
「五!」
聖杯的旗子,綁在我的長槍上……
「六!」
渾蛋,回去得教訓一下他們不要亂動我的東西
「七!」
那邊,我剛剛出來的入口
「八!」
那個身影……以前也在哪裡看過
「九!」
.
.
.
是在船隻觸礁的那次吧,
船隻變成了木板與木屑,分崩離析。
暴風雨、巨浪與閃電,要將無助無力的我
徹底吞沒。
我在風雨中依稀看到了祂的身影,
祂一身潔白的裝束,在暴雨中發出淡藍色的光輝,
那是溫暖而神聖的光,彷彿只要在那道光芒之下,
我便已經抵達了救贖。
祂走在水面上,雷電從祂身旁被分開,
祂所走過的海面,海浪都被踏平,暴雨都隨之消弭。
祂輕輕來到我身旁,向我耳語,
說我的使命尚未結束,說我身負重任,卻尚未真正榮耀過祂。
所以我還不能休息,必須要繼續在這片放逐先祖的大地上,
履行我應盡的職責。
祂說我不孤獨,
當我依然迷惘時,祂將伴我隨行,
直到我真正地覺悟……
.
.
.
「慢著,沒完?!?/div>
就在裁判將要喊出最後的數字時,克里登咳出幾口鮮血,接著撐起身體,爬了起來。
「你是否要繼續參賽?」裁判問
克里登點點頭
「你是否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克里登點點頭
「你是否做好承擔後續風險的心理準備?」裁判並沒有要真正取得任何答案,只是必須照著流程確認選手的狀況
而克里登也僅只是點頭。
「好!」
裁判舉出一個手勢,向主持人跟其他在遠處的裁判示意。
「那是--沒有被徹底擊倒,也沒有投降,一度重傷倒地的克里登頑強地再次爬了起來!看來塔穆拉選手想要取勝,不只要擊潰克里登的軀體,更要先擊潰他的意志!」
本來以為決賽就要收場的觀眾,見到如此戲劇性的發展,須臾間爆出比剛才塔穆拉擊倒克里登的瞬間更為巨大的歡呼??死锏堑牟肯聜儙в泄澴嗟貐群爸死锏堑拿?,並吸引到群眾的加入,競技場一時間被「克里登」這個口號所塞滿。
頗不是滋味的塔穆拉已經在準備區就位,蓄勢待發;克里登此時才剛坐回馬背,只見里昂別過頭來,用左眼看著幾近虛脫的主人。
「別擔心,」克里登輕撫著胯下的棕馬「我不是打算被打死才坐回來的?!?/div>
里昂似乎是聽懂了意思,沒有繼續往回看,只是把頭別回了前方。
「各就各位!」
隨著裁判第四次吶喊這句話,兩方人馬都已經擺好了架式。
「預備!」
塔穆拉只要能再獲得一分,就能取得三分,贏得這場五戰三勝的決賽。
號角吹響。
兩道鬥氣沖天而出,奔若驚雷的騎士們飛竄出去,再次於跑道中央相會。
有一個策略,相當難以成功,一但失敗了,自己的落馬將成定局……
但克里登相信祂會帶領他自己走過一切難關。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木屑與鮮血蹦飛,全場一時歡聲雷動。
「……倒……倒下了!兩方都倒下了!但克里登硬是比塔穆拉晚了5、6秒左右才跌落馬背!在塔穆拉持續猛攻胸口的檔板時,克里登放手一搏,正中塔穆拉的面罩!這局克里登多撐住了5秒,這回合的分數屬於克里登!」
克里登和塔穆拉雙雙倒地,陷入昏厥。然而在昏迷數秒之後,塔穆拉猛然甦醒,脫下面罩試著摀住從斷掉的鼻樑不斷湧出的鮮血,並艱難地爬起身。
「老大!站起來??!」
「你快贏了,大人!」
「就差一步了,醒來啊!」
若再不迅速起身,即便克里登好不容易追回了比數,也將宣告敗北。克里登的部下們聲嘶力竭地叫喊,期望能喚醒他們的主子。而克里登在一片嘈雜聲中,眼睛微微睜開……
那是在貴賓席的死角裏頭發生的事--若不是因為自己仰倒在賽場的地上,恐怕不管在哪一層觀眾席或在賽場的任何角落站立著看,都不會發現貴賓席的出入口藏在這些視線死角裏頭。
在那些出入口的狹窄通道裡,數名身穿赫密士修會法袍的修士們--其中還混著一些刺客,正用各自不同的方式進行混戰,通道的牆壁上早已血跡斑斑。離那群亂鬥者們十分靠近的凱因修斯、長鬚老者,還有安德羅尼克斯,彷彿甚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看著賽場上的自己要何時才會爬起。
被三人視線所螫刺的克里登趕緊起身,依稀看見塔穆拉的準備區有些火花迸出,似乎是敲打著打火石,卻不知這有何用意。
「大人?!?/div>
賽場的賽務員遞上了騎槍,但克里登迅速認出了對方是昨晚在安德羅尼克斯宅第裡頭的男僕,八成是用了賄賂之類的方法來混進賽場裡頭。
「你這把槍,就是安德羅尼克斯的那把,對吧?」克里登邊上馬邊問道。
「正是。」男僕見克里登認出自己,決定不多做無謂的隱瞞。
「換掉?!?/div>
男僕一時間愣住,沒反應過來克裡登說的話。
「我說換掉?!?/div>
「可是大人,戰況艱險,即便神勇如大人您……」
「換掉。我想換槍你就得換,這是你身為賽務員的義務。你不幫我換,我就自己去找其他人?!?/div>
男僕咋舌,默默將改造過的作弊用槍收在角落,遞出一把常規、低殺傷力的競賽用騎槍。
「祝大人武運昌隆。」
「把你那些虛情假意的奉承留給你蛇蠍心腸的主子就好?!?/div>
克里登提槍上陣。
「各就各位!」
他明白自己已經成為剛剛看到的那場亂鬥當中的一個棋子,那或許是一場由謀殺演變成的械鬥。
「預備!」
即便如此,他也拒絕因為淪為他人的棋子而被迫捨棄身為騎士的榮譽。
號角轟鳴。克里登猛然想起那奸詐狠毒的安德羅尼克斯所說過的話:
「--我篤定對方也準備了作弊的手段。」
直覺驅使著克里登不是像個競賽中的決鬥者,而是像個只求己生敵死的戰士,閃躲塔穆拉刺出的騎槍。
正當觀眾們為克里登違規、怯戰的反常行徑而困惑時,塔穆拉卻沒有騎向自己新的準備區,而是直接調轉馬頭,立刻發動下一波攻勢。
「匡噹!」
木屑飛濺。
克里登刺出手中的騎槍,在架開塔穆拉的騎槍時,也擊中了他胸前的檔板。然而當塔穆拉與克里登的競賽騎槍相撞,理應一起折斷時,卻只見塔穆拉的騎槍外圍,木頭做的中空外殼被撞到破裂,露出裡頭一把貨真價實的金屬騎槍。
「看槍!」
塔穆拉迅速拆掉剩餘的外殼,雙手持槍,往已經把競賽騎槍撞斷的克里登一連送出數下刺擊。棕馬里昂不等克里登的指示,機靈地往側邊一跳,隨即轉身向塔穆拉的反方向逃跑。
「賊子休走,看槍!」
塔穆拉的騎槍帶有鉤鎌,與歐洲大陸流行的風格相比,十分迴異。只見他就要將克里登與里昂趕入競技場的邊緣。
「老大,接好!」
勃根地傭兵的手下們剛好就坐在這個方向的第一排,他們迅速拋出綁著聖盃旗幟的騎槍給克里登??死锏悄没刈约悍Q手的武器,一記回馬槍,塔穆拉只差沒有閃過,往側邊拉開距離。
兩人順著橢圓形賽場的外圍開始繞行,進行肩並肩的馬上纏鬥。觀眾們本來對於完全脫軌的事態一臉困惑,但看到了精采的而真實的血腥廝殺之後,情緒變得比前面四個回合還要更加高漲。
而就在兩人纏鬥時,貴賓席的亂鬥似乎也分出了勝負--似乎是安德羅尼克斯一派的刺客與修士們,還剩下三人,將穿著修士斗篷的長鬚老者圍住。長鬚老者站起身來,似乎打算做最後一搏。
「主人!」
塔穆拉見狀,完全拋下了與克里登之間的纏鬥,將手伸入懷中--
那是一個小小的中空鐵筒,鐵桶上端捻著一條短草繩,上面已經點了火。
塔穆拉將鐵筒的中空端對準安德羅尼克斯。見到對方露出破綻的克里登,使出全力的一記掃砍,將槍尖往塔穆拉的那沒有鐵甲覆蓋的脖子劃去。
「碰!」
火花、濃煙還有巨響自鐵筒中爆發。與此同時,鮮血也從塔穆拉的脖頸噴湧而出,對準安德羅尼克斯的鐵筒也因而偏斜。
克里登不清楚在那鐵筒中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只依稀看到鐵筒所指的彼端,長鬚老者的額頭被開了一個洞,鮮血在他身後爆散。
隨後,便靠在馬背上,在力竭中失去了意識……。
(凱因修斯競技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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