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樂:カタオモイ 歌ってみたのはメガテラ?ゼ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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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零,隨著國樂團和國中一起畢業,為了能夠在早上多那麼貪睡片刻和方便自行通勤的理由,選填了離家五百公尺不到的那間學校——中壢高中。
一所在南北桃園互相競爭、有些對立的地方氛圍下,自詡為南桃園第一的地方高中。
就像這片劃地為王的意識一樣,總以謙虛恭謹來包裝自己的我雖然嘴上不說,心理還是有幾分得意。
即使見到了比自身更為優秀、更加聰慧的同學,也並未有所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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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氣晴朗、涼風吹拂的某天,下課後密集的學生潮從高中校門向外擴散,三五成群的走在街道上。
而躲開最初人潮的我,一如往常的從校門拐口騎上腳踏車,向著補習班移動。
騎不過三、四個街口,便再度遇見了國小和國中小補習班的放學潮。一如往昔的眾多臨停車輛,一如往昔的許多導護志工。
佳音英語外,學生家長的汽車亦暫停在路邊,火都未熄,就等著自己補習英語的孩子走出門口。
我騎著車,意圖加速繞行、繼續向前直行。
卻未料到一旁的休旅車突然開啟車門,於是連人帶車被擊落。整個人歪斜的飛出,被自己的越野腳踏車壓在地上、滑行數尺。
這休旅車駕駛手握門把遲疑了數秒,才緩慢而優雅的走出車內。
那是一位穿著藍暗色系衣裙,面容冰冷、美魔女般的年輕媽媽。
待她走下車門,我已經無視疼痛,巍巍顫顫的站起身子。
原先站立一旁的警衛阿伯連高舉的導護棒都來不及放下,就急忙衝向我們。說他看的很清楚:
「我都看見了!是腳踏車沒打方向燈的錯。我可以當人證?!?/font>
話說的顛三倒四、啼笑皆非,乃至這位肇事女司機都無視其語,抿著唇看向站不太直的我。
但她冷,所以即使關心也站的很遠、語氣冰涼。
「你……那個……有沒有怎麼樣?」
退開幾步的她皺著眉頭,一副不習慣向人道歉的模樣,半軟半硬的詢問我。
而我,只覺得羞恥萬分。
羞恥於自己曾向友人誇耀的自行車技被隨意的破除,羞恥於未曾對路邊車輛存有警惕的自己。
羞恥於在許多同學圍觀的情況下成為受害者、羞恥自己受傷的醜態被他人看見。
對警衛的話語感到憤怒難當,乃至未在第一時間反駁他的年輕媽媽也一併厭棄。
「我沒事?!?/font>
所以我急忙地打斷冷面女子的話語,忽視右半身的劇烈疼痛和腳踏車的些微變形,半牽半拖的急忙逃開。
就像是一頭在叢林裡受了傷的山豬,躲到街角過彎後的天橋階梯上喘息,然後自我懲罰的拒絕醫治。
直到十年之後的現在,傷口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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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收拾好前一份工作的心態,滿懷期待的投入一份嶄新的工作舞臺。
雖然已有前路崎嶇的心理準備,但坐在這個有機會能一展所學的研發職位,還是有些過於亢奮,乃至忘記去注意其中的瑕疵、忘記去回應他人的銳利。
作為一間運行不過三年的新創公司,集中在核心一人的決策權遲遲不敢下放。
作為一間買下了三十年老招牌公司的名頭,把老廠歷史當作業務門面的製造工廠,一併從前公司裡繼承了許多不明究理的陳年舊習。
而作為一間不到二十人的小型工廠,人力支援和工作分配都是理所當然的模糊不清。
就像許多資本額小巧的創業期公司,前途光明的同時也狀況頻出、百廢待舉。
管理體制似乎有著明確的上下分層,卻又隨時會跨越部門之間的分界,正是我所遇見的模樣。
在公司的最高執行者隨時會介入管理,並且工作位置相當靠近的情況下,他與我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
那是一個職涯順遂且充滿自信、說話直接了當,而言詞偶爾會略帶侵略性的清瘦單身漢。
在聽聞我並未領有汽車駕照時,他撇著嘴、輕蔑的斜視,說:「你不會開車,還算甚麼男人?蛤!算什麼男人?」
我聽過他人抱怨過嚴厲職場中的上下關係,也清楚知曉軍旅生活中的階級故事。所以在承受此言的最初,就認定自己理當成為乖乖承受的一方。
我想,若是因此義憤填膺,那是抗壓力不足的表現,是性格不夠沉穩而有待磨練的菱角。
在最初,是對工作的熱情和對機會的渴求讓我對這樣的話語一笑置之。而在興奮感消退以後,是站立在道德至高點的自負感讓我對這類的言詞不屑一顧。
面對其他穿插在日常工作裡的攻擊性話語,例如偶爾嘲笑我的外貌、偶爾嫌棄我的體型,都是呵呵兩聲,乾笑帶過。
我期望自己是個無情而高效的工作機器,樂於接受他人給予的任務和發出的求助。
在實驗室的儀器和廠房的機臺持續轟鳴運作的時候,我便能實際的感覺到自己的產值與產能持續產生,從而感到欣慰。
所以直到徹底離開前,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說:「最近不是有很多那種社會新聞嗎?我覺得你就會像那樣。老了以後一事無成,殺父殺母之後被抓進監獄。阿,這樣怎麼辦?」
我也只是嘿嘿乾笑,任其唾面自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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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位好友針對此事,說我就像魔法公主裡作為故事起點的那隻野豬神拿各,高傲、膽小又癡愚。
他說我過度高傲的將受傷情緒憋在心底。
他知道我認為控制情緒是身為高等智慧生物的一種理所當然,所以譴責我高度自負的無視那些即將失控的情緒感受,直到情感潰堤前都未曾事先設想出足夠的事前防範。
膽小的像蟲子一樣,從傷心之地匆忙逃開。然後隨著時間的沉澱,面對個別他人所給予的傷害,癡呆而愚蠢的將仇恨擴散到群體族群。
所以他預言我最後,肯定會報復社會般的面容扭曲,說出野豬王拿各在胡亂襲擊人類村莊之後的遺言:「可恨的人類啊,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的痛苦和怨恨」。
然後孤獨的、醜陋的死去。
我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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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幕府時代的日本武士來說,切腹自殺是一種榮耀。
那是一種痛苦而折磨的死亡方式。需要過人勇氣去執行、堅毅的忍耐力去完成,在疼痛的干擾下,姿態堅定的結束一段生命。
切腹的理由可以被細分為許多種類,自刃(戰爭失敗而自裁)、引責(對過失承擔責任)、犧牲(以自己的犧牲來拯救部下或同僚的生命)、諫死(為了勸諫主君)、名譽(為保住自己的臉面)、殉死(比主君先行踏上死途)、追腹(為了盡士道義理)、商腹(為了給家族和子孫帶來恩惠)……
其中最為廣為周知的解讀便是,對於自己曾經義氣相挺的目標失敗以後、悔恨自己犯下了重大錯誤以後,與之一起慷慨赴死的光榮之舉。
年輕得意的我,在讀到此番事蹟與論點時,深感認同。
直到多年以後,才細想似乎並非如此。
無論出於何種原因的自殺,都是對於一時挫敗的徹底逃避,無視了重新再起的自我放逐。對堅持和毅力字眼的羞辱。
切腹,是在犯錯和失敗以後不願意去正視原因、不試著認知問題的存在,也不努力重新挽回,而選擇狼狽逃跑的一種模樣。並且,忝不知恥的去美化這個行為。
但我卻還是對這樣的情懷,念念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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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份研發工作中選擇離去,主因並非人際關係的苦手。但在離開以後的午夜夢迴,腦海卻時常浮現當時的對談景象。
也許,只因那是我少數有那麼一絲機會能夠主動改善的要素吧!
謹慎工作的我從未在工作範圍內犯下大錯,而細想曾經的交流,那位頭髮半白的最高權力者亦從未在工作職責上作出嚴厲指責。
所謂職場霸凌般的日常羞辱,或許只是在工作閒暇之時,一位中年男子的慣性嘴賤。
我將那番言語視為前輩與後進之間的正常關係,擅自認定他人的不智而選擇全面屈從。鴕鳥心態的唾面自乾,卻未曾細想對方也許正期待著的正面或負面交流。
不管是嘻笑怒罵還是據理力爭,都是增進交情的一段方法。
是我不願回嘴的那份自負,使這樣一個毒舌男子的日常玩笑,變成了梗在心中、遲遲無法消化的骨頭。
直到現在,仍然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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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摸摸右邊小腿外側的大塊凹陷。那是當年被壓在腳踏車下拖動滑行而被擠開的肌肉空洞,至今仍未恢復。
空洞旁的肌肉擠壓變形,在這些年來結塊成球,觸感堅硬,就像長在腿側的一串小石子。
而右前臂的關節至今已然扭曲,旋轉半徑向外偏斜。於是再也無法反手抓握單槓、也做不到平穩的端著盤子。
這是自我懲罰、拒絕就醫而後成長出來的形狀。雖有幾分事後惋嘆的悔意,卻淡的還不如審視自我有成的沾沾自喜。
高傲的看不見錯誤、膽小到逃避悔過,於是越發癡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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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所謂的好友,就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虛擬朋友啦!身為一個高築心牆的孤僻肥宅,才沒有這種看透人心的好友。
這次日誌的主軸環繞在自負二字,但敘述比較雜亂一些,主要還是記錄一下自己的模樣,和此時此刻味出來的味道。
最後,我今天生日,跟大家收一下生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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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稿完成日期:2020/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