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映於窗面上頭的都市風景緩緩駛動,隨著光影的流逝,鐵軌的叩隆聲若有似無地騷動感官,車廂內平穩如常,然而皮鞋尖卻因此不安穩地移轉了方向。
「別擔心,小豆君。」調出舒適的椅座斜度,男人沉穩地笑道:「他們幾個會很好的。」
映襯著凜然的眉眼,聽似毫無根據的話語竟大幅增添了可信度——燭臺切光忠一直是如此令人心安的男性,不光是平時待人處事的可靠奠定,其不可思議的風格魅力總能華麗地鼓舞起他人的士氣,無疑地、他是位極具影響力的領導者。
「是呢。」小豆勉強勾著嘴角回以微笑,隨後又沉重地耷拉了眉尾,「……嘛,雖然很想這麼說。」
這是難得一回他與燭臺切同時被派往外地出差過夜,公司的指令下得太過突然且無法推拒,兩人只得急匆匆地收拾行囊,拿著清早的車票搭上第一班列車,而此刻躁擾著思緒的憂慮,源自於他那休假在家的兄弟與幾個同樣在家裡的年幼孩子。
「啊啊。」深刻感同對方的擔憂,燭臺切苦笑了一下,繼續安撫道:「雖然大般若平時不怎麼管理日常,但認真做起事情來還是優秀的,再對他有點信心如何?」
「認真……嗎?」不願多說自家兄弟的壞話,溫潤的青藍色遲疑地瞧向別處。
最根源的問題,當然就是顧慮那人不會對照料孩子一事上心了。
「放心吧,他會認真的。」摀唇掩住未能休息完全的哈欠,墨藍髮男子笑彎了眼,澄亮的瞳眸驀然盪過燭火過風的明暗,「畢竟,他不得不認真起來呢!」
——他挾持了他忍痛競標的舊世界酒莊限量年份紅酒,並將其交給以搞事出名的好友鶴丸國永保管。
幾乎是手機震動的瞬間,大般若長光便倏然從被褥中坐臥起身。
散亂的銀髮狼狽地垂擋視野,男子瞪著泛有血絲的古雅眸子,失神的狀態僅持續幾秒,神智便徹底甦醒完全,他摸索著關閉了鬧鐘提示,踉蹌地前往浴室梳洗更衣。
『雖然不喜歡這麼做,但是如果孩子們有任何差錯的話……嗯,相信你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對吧?大般若、長光君。』
懊惱地嘆過一口氣,絲毫不受信任的大般若重整過心態,挺正背脊,颯爽地將綁束腦後的馬尾甩上肩頭。
就算不做這些事情,他也會保證孩子們可以活蹦亂跳的。
見理應出現燈光的門縫依舊黯淡,男子示意著叩響緊掩的房門,隨後毫不拖沓地推門而入,「喔呀?小龍,你把鬧鐘關掉了嗎?」
聽見叫喚聲,擱置在床頭櫃上的手掙扎著縮回被窩,小少年乾脆將整頭金髮都埋進棉被底下,不料下一刻竟整身連同被單一齊被打橫抱出房外,「好了,不會讓你賴床的喔。」
惺忪地睜開雙眼,小龍景光迷茫地注視著男人幾秒,語氣不自覺地染上嫌棄:「……怎麼是你?」
「哎呀,那可真是榮幸。」將昏昏欲睡的小龍帶進浴室,大般若俐落地抽離裹身的床單,並隻手塞過屬於小少年的牙刷跟毛巾,「別抱怨了,快點刷牙洗臉。」
解決了首要事項,男子繼續安排著接下來的先後順序,他打開餐廳的燈,卻發覺另一扇房門咿呀地開啟,一道嬌小的身影正揉著眼睛出現在門後。
愣然確認過指針的位置,大般若快步上前,親切地蹲低高度,並放柔了詢問的聲調:「吵醒你了嗎?山姥切,要不要再回去睡一下,七點的時候我會叫你的。」
幼兒園的接駁車八點半才會到,這個時段對小山姥切長義而言還尚早。
睏倦地眨著眼,長義微幅搖頭,軟嫩的面龐猶處於半夢半醒間,充斥著稚齡孩童才有的純真與懵懂,他遲緩地張望片刻,不解地問道:「長光叔叔呢……?」
揚起爽朗的笑顏,大般若長光歪頭擋住仍在游移的視線,「在這裡啊。」
「……小豆他出差了喔。」委屈地默認了自己與孩子們不親的事實,大般若一把將小長義抱向浴室,試圖在長輩形象上力挽狂瀾,「不想睡的話去刷個牙吧,我去準備早餐。」
捂著臉在濕軟的毛巾中擦拭,小龍悶聲吐槽道:「你才不會做飯。」
不就是做飯而已嗎?他偶爾也會看著其他兩人煮的,大不了弄個西式早餐罷了,會困難到哪裡去呢?
「等著吧,我這就弄個太陽蛋給你們。」頗有架勢地繫好圍裙,大般若彎身從冰箱內取出幾顆新鮮生蛋,架好平底鍋後,毫不猶豫地開了火,接著帥氣地打蛋進鍋。
直到劈哩啪啦的聲響伴隨著焦味撩過鼻尖,初次下廚的男子才猛然意識到忘記下油,他趕緊拿出應當裝有橄欖油的淺綠瓶子,扭蓋就往鍋裡倒。
大般若長光,在美好的早晨開端、錯放高濃度龍舌蘭將平底鍋與生蛋燒出貨真價實的黑洞與太陽的男人。
「——啊啊啊糟糕!燒起來了!這樣早餐要來不及了!」
襯著盛燃的鍋爐背景,小龍景光泰然自若地將水果麥片與牛奶都放上桌面,刷啦刷啦地傾入預先準備好的碗中,「別擔心,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指望你過,你慢慢處理吧。」
「那可真是謝謝你啊!」已然無暇顧及小少年的風涼話,大般若險急地關掉瓦斯,提起仍在燃燒的平底鍋,手忙腳亂地進行後續處理。
自行爬上略嫌高挑的板凳,長義乖巧地將桌側的湯匙遞給替自己準備好早餐的堂兄,小巧可愛的脆片與色彩繽紛的果乾在濃醇的鮮奶中載浮載沉,分外適合明媚的一日之始。
逕自坐定位置,兩個孩子彷彿置身事外一般平靜而冷漠,電視螢幕亮起屏光,朝氣活潑的晨間頻道滑稽地混雜著監護人的哀嚎,既鍋碗瓢盆摔撞的聲響之後,內室隱約傳來微弱的啼哭聲。
當即放下湯匙,小龍不悅地瞪了男人一眼,匆促地趕往房間,「你吵醒謙信了!」
勉強將傾倒的餐盤都安回原位,大般若感覺自己地額側都抽痛了起來,「我馬上處理,等、呃啊啊蓋子!」
替他撿起滾出廚房的鍋蓋,長義蹙起小眉頭,精確地運用了電視裡學到的輕蔑語調:「沒用的大人。」
陸續將家中兩個孩子送出門,大般若終於鬆懈下來,回頭看向拳握餐具的幼童,他不禁環手嘆息道:「你的哥哥們好不友善啊,小謙信。」
不明白男子的語意,謙信軟軟孺孺地笑開小臉,舉著湯匙應和一聲:「唔!」
「哎呀,還是你最可愛了。」聽見咯咯的笑聲,挫折的內心便治癒了大半,他寵溺地搓過男孩柔順的髮頂,接著抬手將疲憊的筋骨伸展開來。
總之,姑且算是渡過最難的一關,接下來沒有什麼時間壓力,他還能好好安排這個難得的特休假日。
見長船家最小的孩子已將現成的副食品吃得差不多,大般若小心地提起圍兜替他擦淨嘴角,發覺圓滾滾的青藍眸子瞧了過來,他忍不住笑彎了眼,輕快地詢問道:「那麼、我們今天要一起做什麼好呢?」
炎炎夏日,燠熱的空氣波動著扭曲了小學的操場,背著光的教學大樓已然敞盡每扇窗戶,然而,在無風的情況下,這樣的通暢也無濟於事。
唸誦聲低沉地迴盪在煩悶的教室內,死板的上午課程耷拉著一眾孩子的眼皮,卻又不欲癱上同樣帶有熱度的桌面,只得強撐精神,在粉筆不規則地劃撞黑板之際,偷偷打一個困倦的哈欠。
不自覺地將視線投向窗外,小龍支著腦袋,目光難掩憂慮。
早上都把廚房炸成那副德性了,不知道燭臺切和小豆回來以後會不會——
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小龍愣然回正臉龐,登時銜上前方教師的目光。
磨開指腹佈染的雪白粉塵,大典太彎身拾起碎裂的粉筆,陰鬱的眉眼又蹙緊幾分,更添迫人的威懾感,「終於看過來了嗎……小龍景光。」
不自覺地坐挺背脊,自知有錯的男孩隨時做好了被怒斥的準備,下一刻,對方卻一反氣勢的威懾感,出口的話語自卑地令人不知該作何反應,「反正、像我這種老師的課,也沒有聽的必要對吧。」
「呃,不是啦……」尷尬地否認了教師的自貶,小龍故作認真地擺正課本,殊不知進度詢問緊接而來,男孩沉默片刻,心虛地咧出可愛的虎牙,嘿嘿一笑。
「……果然分心了啊。」不再與緊張的學生相對而望,男人放下卷在掌間的課本,低落地回身面向淒涼的黑板,「我知道的,所有人都是這樣。」
越是臨近中午,外頭的日光越顯毒辣,看來要出門的話得挑日落時段了。
收回凝視窗景的視線,大般若即時將意圖離開沙發的幼童撈回懷裡,仰靠在鬆軟的椅背上,一同觀賞著充滿童趣的兒童節目,「喔呀,這個主持人長得挺可愛的啊。」
活力四射的小高臺上,帶舞的少年推穩眼鏡,流暢地旋過一圈後,朝著鏡頭的方向伸出手,『來吧——電視機前面的小朋友們,發音時間要開始了喔!』
「呀、咿!」精力充足的小手隨節奏揮呀揮,小謙信模糊地跟著教學歌曲唸起基礎發音,接著便被抱下膝蓋,努力地站直腿腳,蹦蹦跳跳了起來。
舉起手機將孩子可愛的面貌都錄影下來,大般若讚嘆著鼓勵道:「太棒了,姿勢一百分啊,謙信!最後對這裡笑一笑好嗎?」
「嗯!」已能聽懂單詞的謙信立刻回過頭,綿軟的笑顏轉瞬綻放於紅撲撲的小臉上,連水色的眸子都燦爛地瞇成兩彎月牙,毫無保留地將雀躍的情緒展露言表,此刻的孩子爛漫得引人心顫。
「天啊……這殺傷力可真驚人啊!」摀住驟跳的心臟,男子堪堪緩過可愛衝擊,毫不顧慮遠方的兄弟是否仍在工作時間,直接傳送了孩子跳舞的影片,下一刻,訊息飛快地顯示出已經閱讀的狀態,手機一震,對方竟直接來了電話,「欸好可怕。」
關心的話語緊接在接通的瞬間,大般若完全能夠想像出小豆憂慮的神情,提遠了手機,他果斷開啟擴音,「你還沒看影片吧,直接打電話給我多可惜啊。」
聽見耳熟的聲音,小謙信不再關注電視節目,咚咚地趴上大般若的腿邊,亮著眼睛叫喚道:「小豆爸爸!」
『哎呀,謙信,有乖乖當個好孩子嗎?』沉厚的嗓音頓時柔軟了下來,注意力顯然徹底移轉至疼愛的孩子身上。
「他正在點頭喔。」替大力點頭的謙信回答了問題,大般若順手整理過有些混亂的髮頂,「謙信,你這樣叔叔看不到呀,要好好說出來才行。」
「唔唔……」握緊小拳頭,孩子努力發出清晰的字詞,一時控制不住地放大了聲量,「有當、好孩紙!」
「啊哈哈哈!」當即乾笑著打斷質問,被孩童的誠實無忌出賣的大般若掛斷了電話:「等你們回來再說,工作加油啊!」
午休時段,幼兒園靜謐了孩童的歡鬧,安入蟬鳴唧唧的搖籃之中。
「青江老師。」從薄涼被單裡探出小蘿蔔頭,幾個孩子睜著猶然精神的大眼,小心翼翼地看向貌似和藹的新老師,「可不可以說睡前故事?」
低笑幾聲,負責監督午睡的男子愉快地反問道:「呵呵,說了故事,你們還會乖乖睡覺嗎?」
「會!」感覺得出對方有同意的跡象,連本來闔著眼皮的孩子都掀開眼睫,帶著興奮與期待,一室天真無邪的雙眼眨巴眨巴地盯著他瞧。
思忖片刻,青江撥開遮擋臉面的前髮,異色瞳瞇出詭譎的笑意,他勾起唇角,「嗯……故事啊,說起夏日的話,果然就是——」
平靜的午後似在醞釀著什麼,隨著高熱的徐風掃過遊樂的沙地,乍起的哭聲轉瞬割裂了安穩的吊繩,一鼓作氣掀翻整座搖籃的夢境,彷如感染一般,不同年齡的班級紛紛響應,或啜泣或尖叫著喧鬧了起來。
「——搞什麼東西!」咚咚咚地循聲抵達最初的爆發地,長谷部粗魯地拉開教室的門,只見本該睡在被褥中的小鬼頭們大多都離開了棉被,哇哇地繞著仍保持微笑的青髮男子大哭,「笑面青江!你該死的做了什麼!」
「只是說了點故事而已喔。」雙手環過撲在身上的孩子們,青江笑瞇瞇地解釋道。
知道自己無法從對方口中得出答案,長谷部只好將目光投向唯一還算鎮定的男孩:「長義,這傢伙說了什麼?」
緊緊拽著制服下襬,小長義吸了一下鼻子,「被子裡有、死掉的德川家康……」
惡狠狠地瞪向應該讓孩子們好好睡覺的同僚,長谷部咬牙切齒道:「被子裡怎麼可能有德川家康!」
「閉嘴!青江!那種骯髒的地方——」襯著孩子們呆滯的目光,長谷部放聲怒吼道:「要也是織田信長啊!」
「嘿呦!」使勁將兒童座椅塞進後座,大般若固定好位置後,抱起在門口等待他的小謙信,走向已然發動的車輛。
「唔呣……」方才睡了一場午覺,孩童的神色仍然恍恍惚惚,直到被扣好安全帶、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響後,他才徹底醒過神來,高興地歡呼道:「出門!」
透過後視鏡與謙信對上目光,大般若笑了笑,「對,差不多該去接你的哥哥們了。」
聞言,謙信期待地晃起小腳,軟嫩的面頰泛起興奮的紅暈,「哥哥!」
「喔呀,這麼喜歡哥哥啊,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大半心神都放在駕駛上,大般若隨性地問道。即便對方沒聽懂也無妨,他只是不想讓孩子覺得寂寞而已。
似懂非懂地歪著腦袋,謙信瞪著圓滾的水藍色,隨後不好意思地低下臉,軟軟地回答:「喜歡、大般若爸爸……」
「……!」險些忘記在紅燈亮起時提前踩煞車,男子還算平穩地停下速度,搭著椅背回首瞧去,只見年幼的孩子正害羞地遮住小臉,還不時透過指縫悄悄地盯著他瞧,「啊——你還真是……我也喜歡你啊,小謙信。」
不再掩著表情,謙信可愛地笑出兩排小乳牙,「嘿嘿。」
來不及回應,孩子的注意力驀然便被窗外的動靜吸走,「小鳥先生!」
在綠燈之刻催動油門,大般若莫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沒在聽我說話啊……」
沒有因為對方執著的呼喚而分心,他隨口敷衍道:「好好好,小鳥揮手是吧,我看到了。」
烏亮的尖頭皮鞋踏出名貴的轎車,男人站挺威嚴的身姿,推穩略為偏位的墨鏡,赤火似的明瞳從容地轉往前方車格的駕駛者。
「難得在路上碰見長船的車,看來、你和小豆習慣的路線不同呢,大般若君。」
霎時意會到自己方才與對方同路而行,大般若尷尬地抱出後座的孩子,打著哈哈過去:「喔呀,真巧啊,這不是山鳥毛嗎?」
「嗯,好久不見。」毫不介意男子的後知後覺,山鳥毛側頭與男孩又打了一次招呼,「剛才被你看見了呢,小鳥。」
明確地自對方的神態中感受出引人心安的溫柔,小謙信興奮地探出小手,「小鳥先生!」
面對需求保護的幼子,男人凜然的氣勢與鋒芒柔潤得宛如軟羽,即便被調皮地拽出沒於背心下的繡金領帶,也僅是輕巧地一笑置之,「哎呀,你喜歡這個嗎?」
沒想到孩子會伸手去拉,大般若趕忙扳開攢緊的手掌,「啊啊、不可以!謙信!」
「不要緊,孩子容易被亮的東西吸引。」溫和地撫過謙信的小腦袋,山鳥毛有條不紊地將衣著打理整齊,輕鬆的搭聊沿路踱進下課後的幼兒園,他們一同等待著自家孩子被通知出現,「說起來,今天換你接送了嗎?」
話還沒說完,一道小身影咻溜地竄出教室門,一頭撞向裹在漆黑褲管中的小腿,無視了訝然驚呼,男孩張手就摟得死緊。
或許是察覺到異常的靜寂,頂有一頭胡翹奶白短髮的男孩不解地仰首,意識到抱錯人的瞬間,他立時鬆手哈氣,活像被踩著了不存在的尾巴,「大般喵喵!」
名字被疊音混唸得分外可愛,大般若故作忌憚地退後一步,似笑非笑看向警戒的孩子,「喔呀,你還記得我啊,小南泉。」
「——南泉。」渾厚的聲線似像銅鐘般不怒自威,山鳥毛眉眼略沉,「撞到人該說什麼?」
敏銳地感受到監護人之於禮貌的嚴厲,難得撒嬌卻弄巧成拙的男孩委屈地低頭,「對、對不起……喵。」
凝肅的顏面浮現一絲鬆動,山鳥毛心軟地嚥下還欲出口的規誡,一旁的謙信忽然呀呀地掙扎了起來,努力朝耷拉的奶白色軟髮伸出小手,在大般若配合地蹲身靠前之後,大力地在上頭拍過兩下,「好孩紙!」
摀住混亂的髮頂,小南泉愣然瞪大澄金的眸子,視線隨即撇向跟著伸過來的大掌,隨著好孩子的溫聲認可,腦袋瓜子又被山鳥毛挼過幾回,享受地瞇細眼,男孩的小臉不受控地揚起傻呼呼的笑意:「喵……好孩子……」
「你還在跟爸爸撒嬌嗎?南泉。」童稚的嗓音略嫌老沉地響起,銀髮男孩遲遲出現在門口,精緻的小臉煞像瓷娃娃一般,掛著超齡的冷漠。
禮貌地向另一名家長打過招呼後,長義轉而對監護人面露嫌棄,「誰要……」
適時地從教室內探出頭來,青江驚訝地看著男孩的背影,親切地關心道:「哎呀,你已經不怕走廊上的東西了嗎?長義君。」
成熟的架勢不出三秒,臉蛋霎時燥起赤紅,長義惱羞地回頭反駁:「我才不害怕!」
聽不明白他們的對話,大般若好奇地挑眉,「怕什麼東西嗎?」
踱步推走還想詢問的男子,長義氣急敗壞地打斷了青江的回答:「不要問了!快點走啦!」
見長船家就這麼風風火火地離開,山鳥毛不禁為之失笑,待南泉乖巧地與其他人道別後,厚實的掌心執起溫熱的小手。
「小龍——」歡快的腳步聲啪嗒作響,黃銅髮小少年很快便跟上前方人的步伐,燦爛的笑容浮上臉面,煞像一朵向日葵的開綻,「要不要一起走?我們同路吧!」
猶記得出門前家人說會接送下學,小龍可惜地拒絕道:「下次吧,獅子王,今天有人要來接我的樣子。」
「沒關係,我們一起走到校門口吧!」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獅子王拉起沉重的書包肩帶,不禁抱怨了一聲,「今天的作業好多啊!」
「小龍也很多吧,今天還有悔過書啊,要給大典太老師的!」
「啊啊、別提這件事啦!」懊惱地搔過腦袋,小龍景光不禁踏重了鞋底,暗自決定今晚要打著小燈偷偷在房間內把東西寫完。
細語的騷動遠遠傳來,隱約自女孩們興奮的耳語中察覺到不妙,小龍登時垮了臉,無奈地遠遠瞧向門口,卻見一臺陌生的重型機車停在彼端,「……誰?」
修長的腿包覆在貼身的皮褲下,男人俐落地跨離車座,拱成爪狀的手拔開了全罩式安全帽,略嫌雜亂的米黃短髮率性而狂放,亦如見光後微微瞇細的琥珀瞳眸,看起來極具侵略性。
「啊!」立刻認出那人的身分,獅子王咚咚咚地跑上前,「髭切!你怎麼在這裡?」
神情極快地恢復一如既往的溫軟柔和,重機騎士親藹地招了招手,「當然是來接你的啊,獅子之子。」
「那是你的稱號吧!」不指望對方記得自己的名字,獅子王嘆了一口氣,忍不住叨念起隨心所欲的源家人:「你要先傳訊息告訴我啊,如果我先走了怎麼辦?」
「說到這個……」眉眼流入毫無誠意的苦惱之色,髭切偏頭輕笑道:「剛剛弟弟打給我的時候,我本來想接電話的呢,結果手機就咻——地從架子上飛出去了,哈哈。」
「騎車的時候不要用手機啊!膝丸現在一定很急的吧。」
「嗯……或許會呢?」毫不介意對方替自己操碎了心,男子的目光隨後投至後方的小龍身上,親切地遞出邀請:「哎呀,要一起回去嗎?我們可以三貼喔。」
話才剛說完,肩膀驀然被重重地指爪箝住,髭切愣然回首,只見本站在校門口的橙髮教師不知何時來到身後,衝著他揚起不容拒絕的健氣笑顏,「這位家長,我們得稍微談一下你的安全觀念呢!」
慣性地確認過對方胸前的名牌,髭切忍不住感嘆道:「哎呀,你的名字都是片假名呢!」
同情地目送本來能放學回家的朋友跟著家長一起被老師帶走,小龍隨後便回身搭上響起喇叭聲的自家車輛。
簡單地用外食解決了晚餐的難題,一天似乎就這麼告下段落。
在浸滿熱水的浴缸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大般若慵懶地倚向後方,隻手攬著抓玩黃色小鴨的謙信,享受起勞動後的閒暇。
在撇去家事的情況下,獨自帶孩子已經是一件耗心耗神的工作了,尤其不適合當作假日的喘息——就這點來說,他十足佩服平常操持家務的兩人能如此游刃有餘。
泡了一會兒,擔心讓孩子熱暈的大般若將他撈抱出去,並將濕漉漉的玩具放回原位,「我們出去吧,謙信。」
手掌恢復空蕩,謙信失落地看向正跨出浴缸的男人,「鴨子先生?」
「鴨子先生要回家了啊。」率先替他裹暖身體,大般若越發抓得到與孩童對話的竅訣,或許再有下一回類似的情況,他還能應對的更好吧。
盤起吹乾的長髮,男子打了一個哈欠,見提前洗好澡的兩個孩子猶亮著房燈,他便張手叩響兩道房門,「你們兩個,差不多該睡了喔。」
小龍並未應答,倒是抱著枕頭的長義出現在門後,彆扭地別開視線,不發一語。
「哎呀,怎麼了嗎?」難得見到孩子這副模樣,大般若連忙關心道。他隱約能從舉止行為看出對方的意圖,卻礙於過去未曾發生過,而想保險地確認一回。
然而,心高氣傲的孩子終究無法說出自己害怕被窩裡有亡靈導致不敢入眠的事實,僅僅沉默片刻,他就脹著小臉回過身,「……沒事,晚安。」
「山姥切,等等。」莫可奈何地勾起嘴角,大般若即時攔下正欲闔掩的房門,輕快地問道:「今晚要不要一起睡覺?」
頓了一下,長義不坦率地撇過頭,「不要。」
「小謙信也在啊,機會難得喔?」
默默抱緊軟枕,男孩躊躇地抬眼看向掛著微笑的監護人,似是想堅持住獨立的形象,卻熬不過內心的動搖。
再度搖擺起橄欖枝,大般若溫柔地彎身邀約道:「小龍也會來的,我們一起睡吧。」
有了比自己更大的孩子陪伴,他終於不再矜持著拒絕,緩緩拉開了房門,「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先幫我去房間裡看著謙信好嗎?我等等就來。」安撫性地笑了笑,直到摸頭的手被男孩不領情地拍走,大般若才直起上身,向毫無反應的房門喚道:「小龍,我要進去了喔。」
推門的瞬間,裡頭驀然傳出物品落地的混亂聲調,入口接著被用力撞堵了起來,「等等!不要進來!」
猝不及防地吃了閉門羹,大般若愣然瞪大眼,隨後恍然大悟,「喔!抱歉啊,你已經到晚上必須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的年紀了嗎?」
猛然意會到話語的意指,剛把悔過書收進書包的小龍惱怒地開門駁斥:「你的腦子裡只有這些東西嗎!」
與怒氣沖沖的小少年打了照面,男人不以為意地問道:「要不要一起睡覺?」
「我不要,你沒辦法自己睡嗎?」語畢,小龍再度被不容分說地扛了起來,就如早晨那般的既視光景,「……」
放棄抗衡對方的怪力,他不悅地臭著臉,任由男人將自己帶進房內與其他孩子會合,乖乖躺倒下來。
回頭確認他們有留一處空位給自己之後,大般若揚起滿意的笑顏,伸手關掉了燈。
「好啦,乖孩子們,晚安。」
當燭臺切和小豆從出差地趕回家時,整座城市已然徹底昏暗,時針繞過了午夜的方位,整棟宅邸都顯得靜寂。
放低了動靜聲量,他們意外發現地板鞋都匯集在其中一間房門口。悄然推門查看,便見四人都睡成一團,而被吵醒的大般若僅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無聲地招手表示歡迎。
提了整日的憂慮總算得以卸下,小豆鬆了一口氣,小心地掩起門扉,露出了微笑。
既然大般若成功履行承諾,燭臺切也不再掩藏,將其實藏匿在某處的紅酒歸回原位,他思忖著該如何坦承出門時撒的謊言。
反正、待眾人一覺醒來後,再告知大般若他的紅酒安然無恙也好。
至於他們發現廚房一片混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放任腦洞亂來的結果就是全文九千多字,本來還有一些小後續,但我累了,先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