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我沒睡好。
在悶熱的房間被鳥語鶯啼喚醒,拉開簾幕,東方為朝陽點上一筆白霞,不絕蜩螗已鳴上枕邊窗架。
既然睡意已退,便索性起身準備早餐
阿嬤的粽香飄起,香甜的奶茶滑潤入口,卻意外浮出了小學時的回憶,那也是在這個季節發生的事。
小時候住在人稀罕至的鄉下,是個公車不等上五個小時不會來的地方。
整間學校只有一個老師,而且是中小學生擠在同一間教室上課,所以上課時間基本上都是自習,而且老師總是……,好像說太多了。
學校坐落在村郊稻田四周,遠方青山環繞、百花幽香四起、棉絮般的白雲扶藍天而上,農人熙攘的在廣大的水田中彎腰插秧。早苗翠綠碧昂、整齊排列,偶有小魚優游藍天,或雄鷹穿梭水塘。
那是個炎熱的正午,老師正交代暑假的注意事項。然而躁動的小屁孩們心早已不知道飛到哪去,根本沒人聽他說話。
更何況,有個消息如旋風般迅速傳遍全班。
「誒誒,聽說隔壁鎮上開了一間飲料店,他們家的珍珠奶茶超級好吃!」
「真是不敢相信,在天龍城的連鎖大公司竟然會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開店。」
「好像叫做50什麼的…」
「不然我們全班等下就去看看?」,發言的是金金,他是班上年紀最大的,總是帶領我們做一些瘋狂的事。
「喔喔喔好哇!」、「同意。」、「誒?可是我還沒跟媽媽要十塊欸...」、「沒關係啦小美我借你錢。」
不一會,全班便決定等打掃結束放學時過去一趟,話說雖是全班,但其實也只有八個人。
隔壁鎮離我們約有10公里遠,也許各位不懂為什麼要為了一杯珍奶走那麼遠的路程。當時我們只是世事不深的小孩,有什麼新奇的事物總是會去想一探究竟,更何況是來自我們所憧憬的大都市的流行玩意兒,這可是在貧乏的鄉下作夢都想不到的事情。
於是我們便頂著烈日出發,開始了漫長的旅程。
「等等,怎麼少了一人?」,細心如我發現事有蹊蹺。
「喂!!!你們要買一杯給我啊!!!」
回頭遠望,原來是左業同學又被鎖在教室窗臺,估計整個暑假是走不掉了。
不過畢竟他沒付錢,所以我們也只能含淚婉拒,並忍心拋下他繼續前行。
剛開始大家有說有笑,不過隨著腳步前進,大家臉色逐漸凝重。
炙熱的艷陽照耀大地、柏油路如滾燙的巖漿般寸步難行,此時的我們身在荒無人煙之處進退兩難,如同被困在微波爐中的吉娃娃任人宰殺。
漫長的馬路似乎無盡頭般的延伸,我們始終達不了到達鎮上的真實。同伴們一個個被烈日燻的焦頭爛額、汗如雨注。
此時此刻每走一步便是一次的煎熬,我們背負的是令人發瘋的狂熱、理智崩解的饑渴、以及不見終點的無力感。
又不知道折騰了多久,在竭盡氣力之時,事情總算有所轉機。
「快,就要到了!大家加油,再撐一下就得救了!」,金金看到了鎮上的建築物,趕緊鼓勵打氣。
語一方畢,眾人便發狂似的向前衝,希望能快點買到飲料退火解渴。
然而事與願違,來到店門口,才發現店家竟然公休。
沒有什麼比給予一個人希望,再狠狠地打碎它更令人絕望。
看著擺在店門口冰冷的告示牌,眾人一陣沉默,無形的壓力充斥全場,壓的我們喘不過氣。
「對…對不起…我不行了...」
小美含糊地打破沉默,隨後便倒地不起。等到我們意識到時已經失去心跳。
「不!!!都是金金的錯!都是你害死我們的!」
眾人身心俱疲,在看到小美被活活熱死後心裡完全崩潰,開始指責起帶頭的人。
「沒事叫我們在這種大熱天出來買飲料,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不知道飲料店有沒有開你要先講啊!」
「這下好了金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眾人的辱罵聲如鼓鳴地裂般不斷襲來,震得我跌坐在地。而金金只是默默地低頭,不發一語。
「算了,我們走了啦!快點回去不要理金金了。」
「我也要回家了,家裡狗狗還在等我呢!」
於是大家便決定打道回府
「等等,現在回去的話…」「滾啦!我不認識你!」
金金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眾人不再理會,逕自離開,只剩我還跌在原地發愣。
「金金學長,現在回去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他們會渴死,不然就是被熱死。」,金金嚴肅的神情,配上簡短的話語頓時令我啞口無舌。
「…那我們要怎麼辦?我們是不是也會渴死?」,我也開始慌張了起來。
「不,不會,我不會讓我們死掉,也不會白費小美的犧牲。」,金金眼神堅定,願意獨自站出,正面挑戰命運的死神。
只見金金挑起偌大的金金,笨拙地搗進小美的深處。
我先是疑惑不解,卻又豁然開朗。
金金金金賣力搖晃小美,兩人正協力調製奶茶!
隨著金金金指指點,紅茶自小美股間緩緩流出,而金金賣力地持續攪拌。揮灑了一身汗水、嘶喊了一聲喘息,在金金的努力不懈下終於把小美的紅茶拌上新鮮牛乳,調製成了可口的現做奶茶!
「拿去喝吧!雖然不是珍珠奶茶,但也是我特調的,很好喝喔!」
金金自信地伸手將一杯奶茶遞到我面前,雖然有些疲憊,但臉上充滿了自信與滿足,手上還沾有一點汗珠。
正所謂最努力的付出才有最甜美的果實,這杯才是世界上最好喝的奶茶!
我閉上雙眼默默地品嘗金金特製的奶茶。乾涸的身體正慢慢滋潤、痠痛的雙腳也漸漸恢復。
如同復活一般,從滾燙的地獄重返人間。喝到忘我時才想起最辛苦製造奶茶的金金還沒喝到啊!
當我再度張開雙眼,才發現數名警察早已圍繞在金金身邊。
「拜託各位警察大人了,送這個孩子回家。」
金金先是跟身旁警察低語,才又轉向我說道:
「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掰掰!」
於是我們匆忙地上了不同的警車,我想金金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向警察求助的吧。
回家的路上仍不忘和金金道別時的身影,即使他眼眶泛上獲救時感動的淚光,也不忘轉身離別時的微笑。即便自己上車時早已步履蹣跚,卻還在關心我的狀況。像這樣處處為我著想的舉動,不知不覺間早已淚如雨下,此時我早已分不清是因為獲救而感動,還是被金金英雄般的行為打動。
雖說後來就失去了金金的消息,也許是轉學了吧,總之從此就再也沒見到他。
但當天金金匆忙地離開,卻在我心中深深埋下一顆種子:我也要成為像他一樣能夠為他人無私奉獻的男人。
屋簷風鈴鮮明地叮噹作響,為夏季添上豐富色彩。
冷卻了世人的煩躁,也喚回停留在如飄零夢華般捉摸不定的過往的迷子。
今天才正要開始,接下來要去哪裡尋找上等的茶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