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個……」
青年在狹窄的街道上拔腿狂奔,他迅速地衝進了一棟最近的大樓,幾乎是用撞的衝進電梯,接著瘋狂地按壓著關上的按鍵,尖嘯著的黑暗尾隨的跟進大樓,眼看就要滲入縫隙,門總算是關上了。
胸口的緊湊逼得青年靠著牆大口喘氣,電梯緩緩上升,門一打開,青年直直衝向頂樓的門。
身後的鬼怪拖著一地的血水與垂涎的口水,緩緩地跟著前方的人類,牠會用利齒將他撕扯,拉開腸子,最後吞噬——
然而,牠動不了。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
葉承佑腦海浮現了一個畫面。
他趴在滿是刮痕塗鴉的書桌上寫著成堆如山的作業,背上還印著男性43號碼的鞋印,使作傭者劉彥君神氣揚揚地對他說:『資優生,你要哭了嗎?弄髒我的課本?』
這是生前第二記憶深刻的畫面,而第一深刻的畫面則早已烙印在死後的腦袋不停循環撥放。
他被從教學大樓推下,求生的手在磁磚的牆壁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刮痕,眼睜睜看著天空離自己越來越遠。
葉承佑此時抬起頭,劉彥君正趴在地上,不可一世的臉上如今涕淚縱橫。
眼前身穿佛門駕裟的男人對他說道:「施主,如今你已恢復神智,放下屠刀吧。」
「……他們可曾放過我?」葉承佑腳下踩著束縛鎮壓的陣法,低低笑了起來,不屬於人類的聲音嘶啞又難聽。
葉承佑是校園霸凌的受害者。他才十六歲,不該遭到這種待遇。
為何校排第一成了一種罪過,他的好成績惹火了劉彥君這個二世祖,劉彥君家裡勢大,與校長沾親帶故,老師不管,同學跟著起鬨,學校的每一處都有他留下的屈辱與眼淚,最後在教學大樓上生生被逼死。
「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葉承佑……我一直很後悔……」李佳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斷斷續續地哭喊著。
在高人的身後,躲著或跪或趴的、被葉承佑盯上的六個人,這些曾經霸凌過葉承佑的人,如今逐一被殺,而葉承佑也在過程中不斷變成更加無人可阻的惡鬼。
李佳欣目睹了霸凌的過程,卻因害怕捲入而不敢作聲,明明看見了整樁慘案,卻在警察做筆錄的時候,因為害怕成為下一個葉承佑,所以……說了謊。
葉承佑分明被扼住喉嚨,壓在牆上,最後被推向窗外。
她卻說他是自殺的。
李佳欣從那天以後就不停失眠,不久,葉承佑捲土重來,化為厲鬼重新纏上了一年三班。
面對李佳欣的真情懺悔,葉承佑睜著沒有一點黑色的死白眼珠,沒有出聲,高人接著拿出一本邊邊角角有些磨損,顯然使用許久的黑色本子,悲憫道:「孩子,我看過你的日記,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
「放下吧。你若願意放下,我可渡你成佛。」
「大師!你在搞什麼鬼!我爸爸花大錢請你來,是讓你消滅他!」劉彥君一心只想讓葉承佑魂飛魄散,每天早上他都在收購著珍寶法器以渡過晚上的驚恐時分,一堆神棍都解決不了這傢伙!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真實力的,當然要就地剷除,否則他做夢都會嚇醒!
葉承佑的雙眼復又變得血紅猙獰,渾身腐爛的黑紅開始冒泡,睜開血盆大口發出刺人的聲音,牠撲向劉彥君,後者的心跳乍然猛縮停止,這時一聲大喝響起。
「曩莫三漫跢嚩日囉!」
扭曲的黑影在地上不停的掙扎打滾,不動明王的真言在焚燒牠應該已經失去的痛覺,牠看著縮在角落發抖著的仇人們,憑什麼自己慘死,那些人卻好端端的活著?牠不服!不服!不服!
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對鬼怪的壓制不停地被削弱,當葉承佑揚著微笑爬到一年三班那夥人面前時,大師被反噬的仰天吐出大口的鮮血,再也無力挽回。
仍有人不斷喃喃著、「對不起」喊著這樣蒼白無用的話語,然而無一例外,最終剩下來的劉彥君卻只能發出啊啊地聲音,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原諒。
葉承佑猶在啃蝕著劉彥君的面龐,聽見遠處傳來吟誦的聲音,牠拋下手中的殘骸,到了大師面前。可以感受到這位大師身上有著慈悲的能量,對厲鬼最為棘手致命,可惜的是,這位大師事前卻身負重傷……分明只要養好傷就行了,他可打不贏這種聖人,然而可惜世界上沒有如果。
牠對大師張開晦暗血腥的笑容:「為了錢送命……真可惜啊。」
「……孩子……你會後……悔……」
光明永遠敵不過黑暗。葉承佑掐斷了大師接下來想說的話。頂樓再沒有任何活人。
仇恨了結使他生前心智恢復了一半,竟隱隱約約回復了半邊殘破的人型。大仇得報除了短暫的快意,迎面而來的竟是什麼也沒有的空蕩。
但他的人生已經結束了。手上的人命讓他淪為永無法入輪迴的惡鬼,只能終身待在惡鬼道。
什麼都結束了。
「又見面了……」
葉承佑赫然回頭,身後無數的黑影,張張被啃食的殘破不全的腐爛面容,眼睛無一不閃爍著紅光,其中最讓他仇恨的面孔,露出了醜陋惡意的微笑:「我的好朋友……承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