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抱著席月回到義風堂的時候,邯吟和分部長霸禹兩人都已不見人影。
總是忙碌非常的行政人員看見負傷的席月,匆匆忙忙地替我們準備了兩間房,並招呼我們在客房安頓。
和化奇的義風堂不同,此處的客房看起來要更豪華。較之行姜塔王國行政區的街景毫不遜色的華貴石材,看得出來比起化奇那樣的邊境都市,建築風格更貼近首都的感覺。
華麗的樣貌本來應該讓人感覺舒適而亮眼,但在義風堂這種以庶民為主要服務對象的地方,則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在劍星為我們兩個男人的房間作整理的同時,我將渾身頹軟的席月帶到她的房間,輕輕放上床。因為身上的疼痛與酸楚,她輕輕地嗔了一聲,渾身緊繃了一下,才又安心地放鬆下來。額甲下的一張小臉泛起了痛苦的神色,讓原本就相當白皙的膚色,此刻更加蒼白,微蹙的眉間,流洩著楚楚可憐的柔弱氣息。
「妖魅、溫婉、機智、冷酷,如今又是柔弱。」我撥開她的黑色長髮,任它從我的指尖溜過,「席月,妳竟有這麼多種樣貌嗎?還有多少樣貌,寄宿在妳這樣多變又迷離的女孩身上呢?」
「嘻嘻……」席月艱難地擠出了笑容,「如果你一直凝望著我的話,那麼無論有多少席月,我都會讓你看見。」
「妳是不是又想偷放迷魅的靈力?」
「你說呢?」
「呆子。」我用環繞著安神靈力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好休息,少想有的沒的。」
雖然經過癒手治療,受損的組織和毒性能夠快速復原,但一度受傷的身體依然會累積疲勞,一陣激戰的勞加上神經傷損,沒有安靜休養,還是無法完全恢復。
儘管她有點不安分,但在我的安神靈力作用之下,還是禁不住沉沉睡去。讓席月入睡之後,為了心中想要確認的事情,我請劍星守在她的門口,自己則回到了義風堂的大堂處。
在用來存放委託信的牆面上,懸浮著數量驚人的黑色靈力黑箱。我信手拿出裡面的委託,掃視了一番。
「協尋失蹤的年幼夜人女童。」
「奪回被騙走的地契。」
「請求打倒倉庫裡出現的大量野獸。」
「請協助重建被搗毀的家園。」
「趕走欠錢的房客。」
「抓住詐賭老千。」
「協尋逃走的公關小姐。」
一張一張地掃過委託內容,盡是一些平常在歡場上可以看得見的各種亂七八糟糾紛。但是沒有任何一件,讓我感覺到有「非他不可」的直覺。
感覺就像是命運的道標不在這些委託當中一樣。
隨意翻動了這些委託,又再將他們歸回原位之後,我望著沒有半位義士的廳堂,琢磨著霸禹在不久之前曾經說過的話。
(要說有什麼關於飛賊團行蹤的提示或者是相關情報,在塔南都不太難取得,隨便找一些平民都問得到。)
想起他所說的這些,一股莫名的不舒暢感及矛盾感油然而生。
彷彿在這個歡樂之都「塔南」,有一頭惡獸正在我的「意念感知」也無法覺察的暗處,嘴角流涎,虎視眈眈地看著我。那芒刺在背的感覺,從離開宴席會場之後就一直不曾消散。
「九方俠士,已經接了一個委託之後,是不能接第二個的,這是規矩。」
低沉而充滿威信的聲音從大門處響起,那正是身上穿著破損衣物,皮甲上明顯帶著傷痕的霸禹,跟在身後的邯吟,也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兩位莫非也是去執行任務了?」
「是的,『天威』俠士。」邯吟雖然看起來疲累,卻仍算遊刃有餘,「就在幾位出去不久之後,有一個緊急委託。」
「想不到回來廳堂之後,竟然都已經是晚餐時間了。」霸禹微笑著說。
「喔?已經這麼晚了嗎?」我看了看戰術額甲的顯示螢幕,「晚上八點啊……」
在酒館這麼一陣騷亂,接著又忙於治療及整理思緒,竟也來到了這個時分。
「看來幾位也是一番周折,我很遺憾。」
名叫霸禹的男人坐在長桌的另外一角,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霸禹大俠。」我靜靜地望著他蒼藍色的瞳孔,「我就不要拐彎抹角地問了。」
「你說吧。」
「飛賊團和你之間,關係有多深?」
眼角的餘光,能夠看見聽到我的問話之後整個人僵住的邯吟。
直勾勾看著我的霸禹,他那如綻放光芒的藍寶石般,能夠射穿人心的瞳孔深處,藏著如幽暗海底不見歸處的深淵。
「或許,也能有你想的那麼深。」他靜靜地說,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恐怕從我們踏入義風堂之前,情報和行蹤都在你們的掌握中吧。」我搖晃著面前的空酒杯,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喃喃自語著。
「關於這一點,我深表歉意。不過在這個不正常的世界裡,我們不得不小心一點。」霸禹露出苦笑,「讓你自己去試著打探一下,並且大伙測試一下你的實力,也是有意為之。」
「我的實力還夠讓你們滿意嗎?」
「不甚滿意。」霸禹從邯吟的手中接過了餐點與酒,推了其中一份給我。
「也許你一個靈術就能毀滅一整個國家,但心機和估量方面,果然還是太過天真。我會建議你,多多依賴你身邊的異神小姐,也就是席月。」
他說的或許沒有錯……
我對於自己的靈力十分有信心,但反過來說,也就是一個有著充盈靈力的傻瓜而已。
我太過於把這個世界當作「異世界」看待了,事實上,儘管種族不同、能量體系不同,世界的外貌也有些不同,但在夜界,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謀略的縱橫捭闔,和現實世界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說得直接一點,如果沒有那位小姐,我們有那個意思想要毒殺你的話,『真神』先生怕也是要死的。」
「慚愧……」
真的是給他說得無地自容啊,我這個過度自信的真神。
明明在化奇的首次任務當中吃過一次癟,為何在這裡我還是大意了呢?
「也不用太過沮喪,雖然說作為補償也有點奇怪……」霸禹的臉上掛著耐人尋味的笑容,「飛賊團的首領,就由我來給您作引薦吧。」
「你們的牽連居然深到這個地步嗎?」我不可思議地望著霸禹,「那是犯罪集團,不是嗎?」
「有些事情是眼見為憑的。」邯吟插嘴道,「也許見了首領以後,再判斷也不遲?飛賊團『南柯』的首領,其實也很想見你。」
南柯?
這個詞猶如一道響雷,悄然鑽入了我的心海,震起前所未有的巨大波濤。一再地牽扯著我的人生,這個「南柯」究竟又將帶給我什麼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