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嚴直帶著最為森冷的惡意,一步步向李葭吟走近,門口的小嘍囉卻開始發出了鼓譟。
「做什麼呢?不要打擾老子的興頭……」他露出從未見過的傲慢陰狠面容,不耐煩地問。
「嚴哥!外面……外面有點不妙啊!」
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數秒鐘之後,就連李葭吟也聽得出來,那是棍棒和冷兵器相互碰撞的聲音。
「這是怎樣啊,壞我好事……」嚴直的嗓音既粗野又兇蠻,「你他媽的,下關莊的事情也敢管,哪一路的啊?!」
「嚴哥,真的不行啊,那些人是……哇啊啊!」
慘叫聲後,店內忽然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這片黑暗,李葭吟覺得彷彿不久之前才剛剛見過。
「呃啊啊!」
「嗚喔!等一下,誰趕快把燈打開!」
「有、有什麼東西……嗚咕!」
男人們的呼嚎聲此起彼落,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裡,一道帶著青色光芒的光點在高速移動。每當它一次次在黑幕畫出優美的弧,慘叫和硬物撞擊的沉悶聲響便一再響起。
透過朦朧的微光,屬於女性優美又柔軟的身影,在光點所到之處隱隱浮現。
「青眼的魔女?」
李葭吟驚聲喊道,這一次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在作夢。咫尺之遠處,有一堵男人的身影靠了過來,輕輕牽起了她的手。
那一堵黑影,帶著梔子花的香氣。
混亂之中,她感覺得到自己被小心拉抬著越過了櫃檯,同時有屬於女性的溫柔氣息在她的耳邊輕聲安撫著。
「放輕鬆,妳很安全。」劉儀潔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沒人能傷害妳,我就在妳身邊。」
感受著心臟幾乎要衝破胸膛的鼓搗,周遭的衝突聲在緊繃的情緒裡逐漸變得零落。男人們難聽的呻吟,以及自己過於滯重的呼吸,迴盪在這個充滿了木香與咖啡香的狹窄空間裡。
爾後,霎時間照眼的燈光亮起,扎得李葭吟眼冒金星。直到她終於適應了周遭的光線,眼前的景象卻似乎非常不現實。
不久之前仍兇神惡煞地將眾人團團包圍的不速之客,如今全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店裡。唯一站著的,是渾身穿著漆黑緊身服的席淡月。
青色的微光,在她美麗的眼瞳裡若隱若現。
「沒事了。」陸仁昕的聲音從她的身旁傳來,「剩下的事情交給專業的吧,我們乖乖待在櫃檯後面。」
出於本能,李葭吟緊緊地抱著陸仁昕的手臂。那雖然並不壯碩卻十分緊實的臂膀,讓她的情緒得到些許的舒緩,儘管對大男孩而言剛好相反。
緊湊的心跳從女孩的胸口傳來,柔軟而熾熱的觸感讓陸仁昕不敢妄動,深怕一個抽身,就要將眼前脆弱的她給生生地碰碎。略帶香甜氣息的溫熱喘息令陸仁昕心神不寧,他慶幸著幸好自己並不是這一次行動的主事者。
「嚴直,下關莊龍堂的堂主。」劉儀潔確認李葭吟安全之後,直起了身子,雙手抱胸,滿臉的嚴肅,「雖然知道虎堂的兄弟大概會來給你助威,但我卻沒想到幾乎一整個堂口能叫上的都來了。聽說虎堂的堂主坐牢以後,堂口的事情就交給你代管,我相信你還在窯裡面的那個兄弟,萬萬沒想到出來以後虎堂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吧?」
「嚴直是……下關莊的堂主?」葉冠凜從男人堆裡千辛萬苦地爬了出來,擠到了櫃臺前面,望著被席淡月放倒的嚴直和一幫子的黑道弟兄,滿臉的不可思議。
「呵,我倒覺得自己這個堂主做得也夠窩囊了。」嚴直狼狽地趴在席淡月的腳下動彈不得,從他肩膀的樣子看起來,是已經脫臼了,「淡月,妳藏得可真不錯啊。」
「是。」席淡月淡然的微笑依然沒有絲毫的改變。
「這位是叫席淡月吧?」劉儀潔的表情變得更為深邃,從她胸口的一字領當中,掏出了一把短小的手槍,直指席淡月。「妳這身手,還有能在黑暗當中看清的義眼,無論在任何狀況當中都能保持微笑的這種從容……妳是神道會的?」
「『微笑夜鴞』……聽說神道會有武勇程度不亞於我們虎堂的堂口——『義風堂』,特攻組的幾位成員當中,就屬微笑夜鴞的名稱最響。聽說妳從不致人於死,敵陣裡彷彿來去自如,看來果真不假。」嚴直掙扎著坐起身,苦笑著說,「再加上外面的那群特勤,看來我嚴直今天真的是捅到馬蜂窩了,居然惹了個神道會和萬塔伊政府聯手的大麻煩。」
「不要誤會了,只是剛好利害關係一致而已。」劉儀潔皺緊了眉頭,「我可不知道神道會的人也摻雜在這當中,好了,廢話也太多了吧?哈囉外面的兄弟們,清場還有押人就交給你們了。」
只見她拍了拍手,外頭大批特勤擠過「姆姆洛燒」的大門湧了進來,整個店裡又重新變得人聲鼎沸起來。
李葭吟也在陸仁昕的攙扶之下艱難地站起身,看著雙手從肩膀扭脫的嚴直被特勤抬出去,以及一身黑衣緊身勁裝的席淡月,她眨眨眼睛,覺得這一切看起來似乎還像在夢中。
看出了她眼中的迷惘,陸仁昕略帶怨懟地望著劉儀潔。
「臭老太婆,我說過盡量不要把李科長捲進來的吧。」
「不準叫我老太婆,你這臭小鬼。」劉儀潔越過手槍的照門死盯著席淡月,但還是俐落地回了嘴,「小孩子就去旁邊,沒錯,你扶的那位也算,你們先進去廚房裡吧。冠凜,到我這邊來。」
腿還有些軟的李葭吟也顧不得其他,任由陸仁昕將她小心翼翼地帶進了廚房裡,走到一張圓凳旁坐了下來。
一切太突然也太過脫離日常,她的兩眼空洞地打轉著,沒有焦距的雙眼逐漸被噙滿的淚水佔滿。她一直忍著,覺得自己還在工作當中,還在與同事的應酬裡。她是業務科的科長,資歷僅僅五年的科長,不管遇到什麼場合,都不應該示弱的。那眼淚無論如何滿盈,都不應該在工作當中流下。
直到那張散發著梔子花香的臉龐,再度佔據她的視野。
「來,喝杯冷開水吧,能清醒一點。」陸仁昕微笑著將水杯交在她的手上。
令人安心,又可靠的笑容。
女孩捧著玻璃杯,燈火反射在她的臉龐。直到她的眼淚終於不聽使喚地奪眶而出時,她那慌亂而無助,因忍耐而顫抖的身影,再一次輕鬆撕碎了陸仁昕的胸膛。
「沒事的,只有我在這裡。」大男孩將她輕輕擁在懷裡,那混合了食物香味與梔子花香的胸懷。「誰也不會聽到,誰也不會看見。妳在我的身邊,不是李科長,而是李葭吟。」
顫動的肩膀,無聲的抽泣,陸仁昕感受著胸口逐漸擴大的濕潤,一面撫摸著女孩細軟的長髮,一面露出心疼的微笑。
「我在這裡,我是路人。或許我誰也不是,但現在就讓我護著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