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洛飛睜開眼,赫然發現不在沙荒之地,熟悉的現代環境,看看自己仍穿著一身古裝,可雙手與身體如雲煙般呈現半透,當他往一旁撇去,發現自己的身軀躺在病床上,看起來慘不忍睹。
頭髮沒了,包著層層紗布,隔著紗布額頭以上腫得跟豬頭一樣,還有包裹石膏的雙手臂與右小腿,更別說那身體處處都是紗布,氧氣罩以及滴滴作響的心跳儀,他繞了自己軀體半圈。
怎麼?他這是在做夢?還是有人把他給救了?
「嗯……」
聽見痛苦呻吟,劉洛飛愣了一下,往聲音來源垂頭望去,看見腳底下的劉政楓——不對,是膝蓋,他直接穿過躺在矮床上的劉政楓,趕緊退後數步。
政楓為什麼會在這裡?
雖然疑惑,他彎腰看著弟弟熟睡的臉龐,忍不住伸手,用食指撫了一下弟弟的臉頰——雖然不是真正的摸到,『懶睡!』
也不用懷疑,他確實搶救過來,看看病歷表,他已經昏迷三個多月,思緒轉了一下,看來現代與古代時間軸是不一致的,然而再看看病歷表,忍不住瞪大雙眼,這副身體也太能撐,這刀都不知道開幾次,開顱手術是在最近,怪不得腫得像豬頭,惡性腦瘤已經切除,可不保證能恢復原來功能。
簡而言之,要麼失智、要麼智障?
最讓劉洛飛不解的,救他幹嘛?都已經半死不活的人了,病歷表上昏迷指數寫著「3」,同等植物人般,不就是會呼吸的軀體而已。
劉政楓是固執的,要就是要,半死不活也是要救活。
劉洛飛蹲了下來,無奈的看著弟弟憔悴的面容,眼裡有著憐愛,劉家不是他的家,那兒雖然有著他的房間,卻不是歸處,從小令人感到溫暖的只有弟弟給予的歡笑。
然而當他們都長大、出社會,發現腦瘤惡化不久,劉洛飛找了間不小的套房搬出來,過了半年他將知道情況的隨扈安排貼身服伺,目的是為了照顧已經不堪負荷的身體。
他的頭很痛,幻覺如影隨形,吃藥抑制,一直到止痛藥無用,連進公司上班開會都很困難;他焦慮、心急,將手邊剩餘事務轉交給劉政楓,安排人手協助。
養父曾經給他幾通電話,手機響的同時他正在廁所裡乾嘔,鈴聲刺耳,更加讓他不舒服,連手機都砸了。
只能說他請的隨扈是非常盡心的,畢竟直接撥了一大筆錢給隨扈,這筆錢是他的積蓄,不過也用不到了。
「您為何不去醫院?」曾經隨扈困惑不已的問。
而他焦躁的瞪視,「沒你該問的!做好本份!」
不知道這位隨扈現在去哪了,看病房裡也沒有他的身影。
後期疼痛使他的情緒變得非常差,套房被他弄得亂七八糟也是隨扈整理,偶爾進公司,大疊文件放在桌上無人問津,他不管理由把負責人叫進來怒斥一番。
甚至把劉政楓唸了一頓,誰知劉政楓發了脾氣,「這些不是哥的工作嗎?為什麼總是我在做!我也很忙!要是這麼厲害!你做就好了啊!」說完甩門就出去了。
劉洛飛怔在原地,氣得差點昏過去,他不想嗎?他那裡願意讓弟弟如此辛苦!但是他沒有時間了!
與弟弟的爭執不斷、養父簡呃的文字裡只能看見對於公事的關心,更別說一直以來不喜歡他的養母,最後他受不了了,乾脆丟出辭呈,明白的告訴養父:「我沒時間瞎耗!」
養父答應了。
「原來你打算離開?怪不得這幾年總把工作往我身上推!拿夠劉家的錢,就打算離開了是吧?」劉政楓冷嘲熱諷,字字珠心,「枉費我還叫你一聲哥,拋棄劉家拋棄我,欠劉家恩情你好意思!」
「別廢話,趕緊交接。」劉洛飛故作冷靜,放下文件,看了手中日程表,隨後遞給秘書,「明天開始總經理會陪你處理這幾天你沒有完成的事情,還有秘書也會協助你安排往後日程,我只到今天,自己好好想該怎麼辦。」
當劉政楓摔門出去,劉洛飛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一口氣吞了好幾顆止痛藥,但再怎麼樣也無法減緩胸口的疼痛。
『政楓,你不需要救我,那副身體也不會醒來了。』劉洛飛無奈地說,『但只要身體還在運作,你就不會死心……對吧?』
病房的門倏然敞開,劉洛飛回頭看見了養母,她怒氣沖沖衝到劉政楓床鋪旁,劉洛飛趕緊閃了開來,只見養母抓起了劉政府的手臂把人叫醒。
「劉政楓!你想顧這死人到什麼時候!」養母咆哮著,那聲音把劉洛飛的身體給震得晃動。
此處不宜久留。
劉洛飛灰溜溜的穿牆離開病房,隱約能聽見兩人互相對峙的聲音,他不想管,也不想聽,但無處可去,想起套房,抱著忐忑的心情一路在空中飄了過去。
奇妙的體驗,不過他回來的用意是什麼?
套房仍然被整理的井然有序,不見任何一點灰塵,看了時鐘才發現現在將近九點,轉頭就見躺在床鋪上的隨扈裸著身上熟睡。
『……怪不得扶我的時候都這麼輕鬆,你他媽也太壯了吧!』劉洛飛碎念撇開視線,這身材比許文卯還要好啊!
隨扈的床是放在客廳,當初是方便照料,而現在仍然睡在這裡,旁邊的門就是他的房間,空間不大,只夠放單人床以及一座衣櫃,在家處理工作時都是待在客廳,這房間就只是拿來睡覺用的。
「總理?」隨扈惺忪沙啞地聲音,讓劉洛飛忍不住一怔,緩緩轉頭就與他對到了視線,「您醒了!副總理怎麼沒有告訴我?您怎麼穿成這樣子?」
『……你看得到我?』
隨扈瞬間面色鐵青,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望著劉洛飛雙腳沒有落地,身體呈現半透,伸手拿了手機像是在確認什麼似的查看訊息。
劉洛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穿門進自己的房間,仍然是那般簡單的擺設。
「總理?」隨扈喚了一聲,急忙的打開房間門。
『嗯?』劉洛飛應了聲,感受門敞開時的風壓,將身體吹得晃動。
「您死了嗎……?」
『不說身體機能還在運作的話,應該是死了。』劉洛飛轉身面對他,他的表情非常難堪,像是隨時會哭到表情,『幹嘛留著套房?錢都給你了,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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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洛飛靠近他,伸手想穿過隨扈的身體讓他瞧瞧,豈料隨扈動手一抓,居然緊緊的握住了手腕,瞬間一股寒意傳遍劉洛飛全身。
「那天晚上就不該讓您一個人出門……」隨扈聲音沙啞,隱忍哽咽,卻也止不住滑落的淚珠,「為什麼就這樣死了?」
『因為我累了。』劉洛飛隱忍令人不適的寒意,說著伸手輕撫隨扈的臉,抹去淚珠,『也很感謝你照顧我,之後好好過你的,我自有去處。』
老實說,劉洛飛幾乎不太記得自殺那天到底做了些什麼,車子裡有備用西裝,他穿上之後在車子裡待了好一會兒,忘了車怎麼開去公司的,他大搖大擺走進公司,保全也沒有攔住。
然後他晃了一圈自己待過的辦公室,走過曾經下屬的辦公桌,歇息了一下,接著走向頂樓,狂風吹拂,舒緩了他渾身不適。
當時他的思緒已經非常不清楚了。
接著,他看到劉政楓之後就跳樓,失去意識時,他以為解脫了,殊不知穿去古代給人擦屁股。
「真回不去身體裡?」
『文慎,你確定我不會直接痛到休克嗎?』劉洛飛挑眉,接著無奈一笑:『那副殘軀我不要了。』
隨扈抿嘴,更加緊握劉洛飛的手腕,倏然抓住他的肩膀,傾身蜻蜓點水般的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嗯?』劉洛飛怔住,感覺渾身沸騰,可周圍寒氣四起,『你、你!』
「那我等您,下一生下一世。」隨扈放開了手,眼神堅定,「我希望您知道,今生不是沒有人在乎您。」
劉洛飛太過驚愕,甩頭穿牆逃之夭夭:『我操——』
一縷憂鬱魂魄在空中用雙手捂著臉,完全沒有搞清楚怎麼回事,貼身照顧他的隨扈居然是這樣看待自己!
他不想回那不是家的地方,也不知道能去哪裡,只好默默的又飄回去醫院,然而他才探頭進去,心跳儀器發出刺耳長音,也看見劉政楓愣在原地。
「哥?哥——」
『原來你在這裡!』
異口不同聲,卻完全相反的口氣,劉洛飛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轉身就看見老太皇那張嚴肅的臉。
『劉敖飛!』
『是!』劉洛飛嚇了一大跳,老太皇聲音震喝靈魂。
『還不快回來!』
……
西潭夜裡清涼,昏睡數日的人終於睜開了眼,周圍幽暗,微微抬眸看見窗外一輪月光照亮房間,點點灰塵在空氣中飄散,劉敖飛盤坐一旁,同樣望著明月,依舊是那張嚴肅的面容,看上去的年紀卻小很多。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劉敖飛了。
「這次想說什麼嗎?」劉洛飛望著他也不像當時那般害怕,年幼的模樣彷彿有著莫名的熟悉感。
『你不後悔嗎?』
「後悔?」劉洛飛只是想了片刻,「後悔什麼呢?我從來不會對已經做的事情而感到糾結。」
劉敖飛驚奇的看向他,隨即鳳眸黯淡:『可要不是吾離開村莊,先生不會死、吾不會成寨主,璃兒也不會死,順哥哥也不會因此與吾反目成仇。』
「但你總有一天會被齊敖軒找到,先皇肯定知道你在哪裡,注定發生的事情,你是逃不了的。」劉洛飛說,伸手輕觸劉敖飛的臉。
『吾做錯了什麼?』
「我也沒做錯什麼,但自從我病了,養母當我是累贅、養父當我是工具,十年過去,我成了什麼?成了理所當然。」劉洛飛溫和的訴說,那口吻裡沒有怨憤,只有無奈,「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死了便是死了。」
劉敖飛面露哀傷,咬牙切齒,最後落下淚水:『順哥哥死了,球球與她的孩子怎麼辦?』
「那些,我也會替你受著。」劉洛飛說,抹去他的淚水,「你說你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替你承受。」
孩子般的他閉上了眼,夜裡的月光下,如星光點點般散去;劉洛飛嘆息,撐起了身子,隨即張望了周圍,這裡是他在西譚的房。
「劉兄?」許文卯聲音沙啞的輕喚,此刻劉洛飛才發現他是躺在自己的另一側,那模樣似乎剛睡醒,露出了吃驚與擔憂,「您……」
「你怎麼……呃……」劉洛飛忽然哽咽,淚水潰堤無法控制的掉落,一滴滴落在身上的的薄被上,他動手抹去臉上的淚,可越是抹去,心裡的委屈越是浮上心頭,壓得喘不過氣。
許文卯見狀趕緊將他擁入懷中,心疼不已,「您怎麼了?哪兒疼?還是哪兒不適?還是我去請老太皇?」
「毋事……」劉洛飛搖頭,緊緊環抱住許文卯,將臉埋入他的頸肩,抽噎道:「讓、吾……靠會兒。」
許文卯沒見過劉兄如此悲傷的模樣,一邊拍撫背椎,臉頰磨蹭著他的髮絲,雖然感到心疼,見他這般坦誠模樣,心裡喜滋滋的。
然而對劉洛飛而言,雖然擁抱是溫暖的,字句關心令人心暖,但許文卯是男的!
真是太丟臉人!
等劉洛飛哭夠,終於冷靜下來,立刻掙脫許文卯的懷抱,不願讓他看見臉,用衣袖遮住狼狽的往旁靠了靠。
許文卯跪著挪動靠近,拉過遮掩的手,自個兒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拭去滿臉的淚痕,「小弟替您準備點洗臉水,您是否餓了?」
「不用,深夜別忙。」劉洛飛搖頭,羞愧的垂下頭,「別瞧著吾,多難堪。」
「劉兄不難堪,不管如何都很好。」許文卯口說實話,明眸帶著溫和,自個兒的牽著劉洛飛的手,「像這樣也很好。」
劉洛飛一張老臉紅透透,抽回手扒開許文卯那張人畜無害的臉,讓他躺了回去:「就寢!」
許文卯雖然躺了下來,當然沒有立刻照做,等劉兄也躺下後,拉過他的手,以把脈為由,理所當然的牽著手腕不放。
夜裡清淨,許文卯望著他許久才重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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