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上，酒吧座無虛席。每個人都用酒和小食，逃離平日工作所帶來的煩惱。三位男人坐在吧臺前，一同喝啤酒，看電視。
「……玩具歡樂城總裁小山 林太郎宣佈收購星星動力……」
「星星動力？那是一間不錯的玩具公司耶。居然被收購了？」其中一位體型比較肥胖的看著新聞標題，感到錯愕。
「我覺得一點都不奇怪。謠言說星星動力的玩具都是來至血汗工場，令公司股價大跌。玩具歡樂城只是看準時機而已。」鬍子男人道。
「現在玩具歡樂城很強勢呢。最近一直在吃其他玩具公司，業務變得很大。」另一位高瘦的說道。
「對啊。我小時候的玩具都在玩具歡樂城買。那時除了玩具歡樂城，都沒有其他玩具店了。」鬍子男人回應。
「玩具歡樂城現在這樣子，小山氏很風光啊。」高瘦的繼續說。
「當然啦，他永遠只會給你看他風光的一面。」
三人被突然插入的聲音停住。他們轉移視線，只見一位衣著不倫不類的四十多歲男人坐在旁邊喝一人酒。他眼神憂鬱，但有火焰。
「……你是誰？」肥胖的問他。
他一口氣喝完杯中的酒，然後示意侍應添酒。
「我只是路人一個，但你說林太郎很風光？哈。你正中下懷。」
「啊？難道比任何人更認識他？」高瘦男人質疑。
侍應倒酒，中年人喝一小口後，繼續在說：
「玩具歡樂城一點都不歡樂。店舖看起來沒什麼大不了，裡面其實是一間瘋人院。客人和職員會對你發瘋，最後連自己都會瘋。那裡絕對不是如同廣告所說，是讓你變回小孩子的地方。」
肥胖的瞪大眼：「聽你語氣，你好像知道些什麼。」
「當然。你想知道小山氏怎麼坐上總裁的位置嗎？」
「好啊，就說來聽聽。」
三人移動，拉近和中年人的距離。他再喝酒，並長嘆一聲。
「我相信你們都知道有關星星動力的傳聞。我有理由相信傳聞出至於他，他就是利用別人的是非爬到今天的位置。」
「真的假的？」高瘦男人驚訝。
「你怎知道？」鬍子男人追問。
「因為我就是受害人之一。」中年人道。
~ ~ ~
主任踢開休息室的門，直呼我的名字。
「松田 竹也！你是不是跟客人說孩子版小富翁有八折？」
當時還二十多歲，剛在旗艦店當上實習經理的我便犯下超大錯誤，這個錯誤我終身難忘。
在吃午飯的我馬上翻查店舖目錄，頁面寫著小富翁精選八折，然後角落有著很小的字體寫著：
「孩子版小富翁除外。」
幹。
「哎呀，對不起。我搞錯了。」
主任靜了幾秒。
「你叫我哪裡找個八折出來？」
「碰！」
主任憤怒地關門。
離開休息室後，再被副店長在服務處大罵一頓，說開了八折給客人，又說雖然我是實習生，但客人只會當你是經理。當時我還嫩，受不這種打擊，又覺得很內疚，於是躲在倉庫內哭。
哭了一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我轉頭，看到體型有點胖，戴著圓框眼鏡的店主。
小山 林太郎。
「啊？松田，發生什麼事？」林太郎看呆了。
「我……我……我沒事。」
「發生什麼事？快點說清楚！你當我是朋友嗎？是朋友嗎？」
我停住兩秒，然後點頭。
「我……我……我不小心和客人說貨品有八折，令公司少賺了錢。」
林太郎笑了笑：「哪裡有多少錢？別在意。」
「……但我覺得很內疚……」
「跟我出去吹吹風。」
他帶了我出店外休息休息。之後，我對他說了整件事的經過，他只是一邊抽煙，一邊點頭。
「這其實很小事。你會不會給太大壓力給自己？」
「……大概吧，因為家中有父母要養。」
「我也有，而且我是獨生子，更是離婚了，所以只能靠我一個。」
他居然離婚了？我當下的內心有點愕然，不過既然他連離婚都能說出來，那我都不怕說我自己了。
「你很厲害……但我其實都有點怕數字……」
之後我們在外面談了一個小時。在那一小時裡面，我們談了不少的東西，包括以前我在銀行工作的時候做得如何的糟糕，他也分享了自己以前的經歷，說自己也有一段長時間沒有工作。
「這裡說完這裡散，好嗎？」
我點頭。
那場私談後，我們回到工作崗位。
第二天，副店長訓練我去收銀。可惜，收到亂七八糟。
這時候，副店長突然說了一句話。
「你以前不是在銀行做收銀的嗎？」
什麼？為什麼他會知道我曾經在銀行工作？除了林太郎外，我沒有跟其他人說過。我的工作履歷表也沒有寫這個經驗。
等等……林太郎……
他看到我的底牌，然後說出去。
林太郎，承諾呢？
~ ~ ~
兼職助理武 太陽升職當全職助理，負責守住收銀處和服務臺。當時我也在收銀處練習收銀。
由於是旗艦店的關係，因此客人很多，但這還是其次。有時候，客人會一臉你得罪他的樣子走到你面前，然後一言不合或是做不到他想要的便要投訴。當時我只是做了兩三個月，經驗尚淺，因此吃不少苦頭。不過，太陽常常為我解困、拆彈。因為有他，繁忙時段和關門結算時間得救了。可能因為我們年紀相近，加上他很樂天，所以相處投契。
但是……
有一天，林太郎叫太陽去經理房，之後再沒有見過他。他突然就消失了。
另外一個晚上，我和主任一同關門。我在經理房準備電郵結算報告到辦公處的時候，無意發現一封標題和其他的非常不同。
「Cheating Memberpoints？」
我好奇打開看看。
「全職助理武 太陽（員工編號：2012XXXXXX）在X月X日多次盜用客人的點數買十個威威英雄模型（SKN：XX-XXXX），總計$1599。客人查問點數時發現事件。涉事員工已被革職。特此報告。」
我打開附件，發現太陽手寫的三頁證詞，詳細寫了他怎樣偷點數，說他會賠錢。
「怎麼樣？」
我轉頭，主任正好來看我的報告做好了沒有。
「太陽君被革職了？」我問主任。
「對啊。他偷了客人的點數。小山氏說他還要板起臉，沒有悔意。」
我皺起眉，我認識的太陽君不是這樣子的。他很樂天，做錯事情也會很自責。為什麼會板起臉來？
回家後，我打電話給太陽。
「喂喂？請問是太陽嗎？」
「我是。」
他的聲音很低沉，和平時完全相反。
「太陽君，你偷了客人的點數買東西是真的嗎？」
「……是的。」
「但店主說你沒有悔意呢。我不相信，所以想求證一下。」
太陽靜了靜。
「……松田……謝謝你相信我。我對店主說了很久，也請求他的原諒，但他一口咬定我是有惡意的，都不聽我說。我…..我……」
「慢慢說吧。」
我是第一次聽到太陽用如此弱小、自卑和沙啞的聲音對我說話。即使太陽有後悔，林太郎還是徹底將他打造成大反派。
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
然而，我萬萬想不到我有機會體驗他如此可怕的功力。
~ ~ ~
實習經理第六個月，我開始獨自關門結算。
某一個晚上我一直把守收銀處，一直都很順利，沒什麼特別地方。我在想：結算應該不會有問題。
關門時間到，我打印報告。報告內所有數字正確無誤，於是我去打文件。文件寄出後，我把今天的結算打到公司的電子系統去。
「啊？等等。」
電子系統顯示現金收少了$266.7。
我覺得很奇怪，於是再印一次報告。結果，出了一份和我手上完全不一樣的報告。
為什麼現金會突然少了？這怎麼可能？我可一直都在收銀機旁邊！
我查看詳細報告，發現有人在關門前最後一分鐘打出這張明細。我再看閉路電視，但是沒有發現這個客人，只有員工。我跑到垃圾桶，在找明細。可怕的是，也沒找到。
我回到經理房，不斷抓頭，按住我的恐懼。我不能重新打印明細再取消帳目，一來我要跟會計部解釋，二來因為是現金，會計部會懷疑我吞掉。我的腦袋一直在重複：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沒辦法了。
以前，一位已經離職的經理告訴我，如果沒有辦法的話，可以從「救命錢」的抽屜拿錢填數。我此前已見過其他經理從那個抽屜拿錢救命，所以我知道不會有事。
我打開桌上的小型膠抽屜，裡面有一張五百塊。
（五百塊？）我從未見過救命用的抽屜有如此多錢。
雖然很不想用，但我還拿來用了。把五百塊換成$266.7，然後餘下的放回抽屜去。
你想著事件結束了？你錯了。
後天晚上，我被林太郎叫進經理房。
「店長，有事找我？」
「對。我想問抽屜那五百塊去了哪裡？」
「前晚的現金不對，所以我按規矩填數。」
「什麼是按規矩？」
「唔？」
「規矩不是填數啊。」
「什麼？但你的同事……」
「你別跟我說同事教你。同事沒有這樣教你。」
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我穿越平行宇宙了嗎？
「為什麼要這樣填數？」
「我不想這樣填的，但你的同事教我這樣做。」
林太郎突然將臉靠近，大聲叫：「同事沒有教你這樣做！為什麼要填數？」
我的內心被突然放大的聲量和靠近的臉嚇倒，但我沒有表現出來。
林太郎輕輕搖頭：「我不會再相信你的了。」
「我都說了我不想這樣做。你有想過那時我是多麼的害怕嗎？」
我忍不住流下眼淚，我的脆弱面第二次出現在他面前。
「你從沒有害怕。你害怕的話就不會拿那五百塊。」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對數字方面比較笨……」
「你不笨。你會拿那五百塊。」
他沒有打算聽我的解釋。他對太陽的招式，現在他要對我用一次。
「這是我第三次問你：為什麼要填數？」
他已經決定將我變成大壞蛋。我的答案已經沒有意義。
「你打算把我革職嗎？」
「看你。」
哈！他當然不會答我。他回答的話，他會變成壞蛋。
「我再問你：為什麼要填數？」
林太郎一直以聲量和駭人的樣子作出攻擊，我只能以沉默、眼淚和抹手紙作為防守。我不可以再讓他找到破綻讓他繼續寫新聞。事實上，即使我不回答，也是一個破綻。
「……既然你不會說，那你會寫吧？那你寫在一張全新的紙上，詳細寫出你在什麼時候拿了錢，錢是多少。你不要敷衍寫，敷衍的話我會彈回去。今晚晚上十二點前Line給我！今晚是你負責結算嗎？」
我點頭。
「那請你盡好經理的責任，好好結算！出去！」
那天晚上關門結算後，我獨自留在店內寫證詞，寫到十一點半才走。
放了三天輪休之後，我去上早班。我一打開儲衣櫃，看到了信封。我打開來看，果然是我想的。
「經過高層的商討後，高層認為你的行為已嚴重違反工作守則。根據合約條款，你已被即時革職。請在收信開始一天內歸還制服、工作證及一切來至貴 公司的資產，否則貴 公司將會要求賠償。」
當然，信中沒有「小山 林太郎」這五個字。由原本上班，變成收拾個人物品離開。
那個早上後，我再沒有踏進玩具歡樂城半步。事後一星期，我好奇打電話給其中一位相熟的助理，問一下店裡面怎麼樣。助理這樣回答：
「我也知道你被革職，但店長、經理和主任都說你沒有悔意啊。」
「那你相信嗎？」我問。
「……不知道，我也是聽別人說。」
他成功了。他成功將我變成反派。
「店長就是這樣說？沒其他了？」
「沒有了。啊！說起店長，他過幾天後不會再在店內工作？」
「呀？為什麼？」我感到奇怪。
「他昨天宣佈自己將升職做地區經理，會在總部工作，不會再到店內。副店主將會當店主。」
這時候，我恍然大悟。我醒悟了。小山 林太郎比我想像中更恐怖。這一切是一個佈局。那五百塊不是「救命錢」，是魚餌。他只是等待獵物走進陷阱。他輕易掌握別人的是非，然後加醬油，演繹為看似自己很有能力的表現。如果推理下去，那$266.7……
我的天啊……
~ ~ ~
「……然後我一直都在打散工，並在某個機緣巧合的星期六晚上，跟你們說這個故事；而小山氏便坐在總裁的位置輕輕鬆鬆的收錢，同時在控制是非和風向。」
「嗚呀，玩具歡樂城很可怕，但那個小山氏更可怕。」胖男聽完竹也的故事後，不禁驚嘆。
「以前聖誕節我會在歡樂城買禮物給我的女兒，現在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再光顧它了。」瘦男道。
「聽你這樣說，裡面真的有點像瘋人院。」鬍子男人回應。
竹也點頭：「對啊。遠離玩具歡樂城，等於遠離精神科醫生。」
鬍子男拍肩：「別灰心。你現在不用再回去面對他，我覺得是好事！」
「可以再多說一點點嗎？我有興趣耶！」胖男問道。
「不了。時間很晚，下一次吧，我不時會在這裡喝酒。」
「噢——真掃興！至少留個名字吧。」
「叫我松田。」
竹也結帳後，抱著孤獨的身影離開。三人看著他的沉重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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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到此完結。
這篇小說*絕對不*是在說某一間很有名的連鎮玩具店，
更*絕對不*是由真人真事改編。
想看更多竹也君在歡樂瘋人院的故事的話......看反應吧。
創作內容
玩具暗黑城
［長篇連載］ 魔法異聞錄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