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第五個在德國度過的除夕夜。好像從第二年開始,就是在柏林與相識的臺灣人們一起圍爐,吃上一頓總是以YouTube大唱十年前金曲串燒作收尾的年夜飯。
第一年好像是邀請了碩班的朋友來家裡過的,大概也只有初來乍到,還只有考試報告需要煩惱的單純碩士生時期,才有這樣的閒情逸致親手做羹湯。一桌子的年夜飯供給八九人吃,回想起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那真的是我嗎,現在我可是每天都下懶人湯麵一鍋到底呢。
對於時間的區隔開始逐漸模糊了,可能是初老癥狀。以前總是以學期為單位、以年級為單位,彷彿每個階段都必須有得完成的人生目標,超前抑或落後,或者平庸地踩在對的時間線上,用歪曲的身段跳著僵硬的舞。習慣了這樣,就不會有所質疑地繼續跳下去,構想生命是線性前進,一旦出了什麼差錯,就是將自己絆倒在原地,方向歪了卻仍死命向前,結果就是纏成死結。
想要好好呼吸的時候,就跨出門檻,記得在寒冷的冬風之中戴上毛帽、踏著厚靴、穿好圍巾。大年初一的晚上,和許久未見的藝術家朋友共進晚餐,東南西北地聊,吃著主廚先生特製的香料烤地瓜,上頭鋪滿微焦的紫洋蔥、彈牙蝦仁,以及畫龍點睛的柑橘片。帶去的梅酒很烈,但甘醇好喝,香氣帶有童年的味道,於是我遙遠地想起了家鄉的人。
奇怪的是,離開前夕我非常抗拒回來這座城市,真正身在這裡的時候,卻反而沒有了逃跑的慾望。我告訴潘,回家太美好了,好到太夢幻,太安逸了。我已經習慣了持續存在的不安全感,隨時繃緊神經而夜不安眠的每個夜晚,或許在德國的我已經長出了自己一個獨立的性格,隨時準備好搏鬥與挑戰,適應了流浪與危機感。只是一旦離開這種狀態太久,我就覺得一切都不可能回到掌握之中,所以離開前夕我非常焦慮。
潘說,我知道你已經聽到膩了,但是我覺得你真的很勇敢,這些壓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我記得我苦笑了一下,但我希望看上去並沒有我所以為的苦澀。我想的是,那我為什麼不做個一般人就好呢,事實上是我當然可以,只是我自己矛盾地並不想要。
大年初二這天,臨時安排了要連看三間房,結果早上頭痛得像要死了,於是取消了上午的約。下午連看兩間,其中一間採光不好,周遭建築給人一種監獄感,生活起來感覺會很鬱悶;另一間除了租金稍貴,生活機能好交通也方便,連家具都備了可說一切俱佳,唯一就是給的考慮時間不夠,也是得忍痛說再見。想來找房跟找工作可能也很相似,在對的時間遇到不對的,在不對的時間遇到對的的這種感覺。
初二晚上和新朋友一起去了一家從未去過的柏林KTV,機臺裡中文歌曲應有盡有。唱了三小時,努力點飲料跟零食抵達低消,用品客來致敬
最近寫完的瓶中信,順便排解一下因歌曲世代差異而深刻體驗到自己初老的憂傷。只不過不像某人點了一串陶喆的歌,成為整晚被嗆爆的主角,也算是略感寬慰。
下次或許該揪一發另外那群臺灣朋友一起來唱歌。說起來兩位很要好的學長跟學姊都拿到博士學位,準備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好惆悵啊,他們可是見證我從碩班小屁孩長到現在這種厭世臉的元老級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