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關於剛才跟您稟報的事情……。」
在完成例行的行政公務之後,國王注意到原本已經結束稟報的首相再度站出來,而從他開頭的這句話推想,今天又沒辦法提早結束這個早朝了。
「艾爾龍卿,您還有甚麼話想說的嗎?」
「陛下……剛才微臣跟您稟報的,最近國境南部民生狀況不佳,有趨漸混亂的跡象。根據當地領主的飛鴿傳書,微臣推斷這跟盜匪猖獗有直接的關係。」
「那麼,請當地的駐軍多加留意、有必要的話就加添軍需物資,為何讓愛卿如此憂心、以至於要稟明我第二次呢?」
「那是……因為這事關國家安寧,倘若民心不齊、就是地方的混亂開端,要是這樣的狀況不加以改善抑或遏止,終將是我國的一大隱憂啊……。」
當然了,這還不是你們這群老人惹出來的事端。
年輕的國王深吸一口氣,每當他面對這麼些個前朝舊帳時,他都會用這個舉動掩飾自己想嘆氣的衝動。
距離自己的父親逝世才不過兩個月,以前自己當攝政親王時從未聽說的問題,有如雨後春筍般的迸出地面,這些「隱憂」變成一根根毒刺,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是他年輕執政時代不可抹滅的傷痕。
眼前的艾爾龍雖然貴為國家首相,但是畢竟是已故父親的親信,儘管他早有耳聞這些達官貴人私底下的勾當、有些甚至是暗地裡無視王法的走私活動,可是他目前又有哪來的權力去制止呢?
就好比清理下水道的老鼠們,光是用火把驅趕、也只能治的了一時,過沒多久這些懷著僥倖心態的「鼠輩」又會故態復萌,這樣又怎麼可能斬草除根?
想到這些事情,真的著實讓他頭疼。
「如果是如此,那麼請當地的領主率駐軍圍剿不就成了?」
思緒戛然而止,聞聲而去,站在艾爾龍斜後方的中年男子開口說話了。
「國境南部距離都城也有五天路程,要是派遣都城的軍隊前往救助,實屬遠水救不了近火。要是當地的領主有相應的兵力,我想這應該不成問題吧?」
國王定睛一看,心中又不免想要哀嚎起來。看到艾爾龍面稟這件事情,身為他對立派的樞機大臣派崔克,怎麼可能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呢?
「這個……其實這個問題,傳來書信的領主一直以來都是負責剿滅盜匪為己任,但是長年下來,這匪類也是極為狡猾的,三番兩次移轉據點都無法完全抓獲……。」
「但是根據各地上交的民生報告,該區域並未有任何需要王室直接支援的地方,莫不是那個領主辦事不力?」
「這可是樞機大臣您猜想過多了。我們在國王英明的帶領之下,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隨著兩位重臣在議事廳上的爭論聲逐漸高漲,底下跟隨兩位的其他臣子也爭相加入了這番論戰之中,本來是要討論「國境南部的剿匪行動」,沒想到竟變成了「為何彼方的勢力辦事不力」。
沒想到那個老頭一死,他平時管的這些人就這麼不安分了。
年輕的國王再度重重的嘆了口氣,眉頭緊蹙了起來。
「與其在這邊關心究竟是誰惹出的事情,仔細商談該如何應對還比較實際。」
在群臣舌戰的臉紅脖子粗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大廳的某處傳了過來,與那些嘈雜的爭吵聲完全不同,有種莫名強烈的共鳴與氣勢。
眾人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一位穿著貴族服飾的人物站在距離王座稍近的位置,照宮中的地位而言,這個人的地位應該與方才開始話題的大臣們不相上下,不過奇怪的是,這樣的人物卻意外地不引人注目。
「艾爾龍卿在南方也有認識的領主,既然已經多次授權剿匪命令,這段時間想必也不是徒勞無功;如果派遣一位辦事有力的將領前往協助,這樣會不會更加卓有成效呢?」
說話的人與一般的文臣不同,明明是在議事廳,卻可以見到他肩上與膝關節上穿戴輕甲,腰間上佩戴著一柄看上去挺名貴的寶劍。尤其是他的面孔冷峻,目光毫不忌諱的掃視著眼前的朝臣們。
「原來是嘉丁南親王啊!您的意見確實寶貴。不過這些窮鄉僻壤之處,有些事情倒是無法這樣名面上解決的……。」
「那麼,我們對待匪類就可以如此姑息嗎?!」
國王靜靜的看著嘉丁南親王發表他的意見,向前傾了傾身子,仔細聆聽著。
「眾卿聚集於此,商議這些事情確實沒有定論。那如果陛下恩準的話,我嘉丁南願意承接這份職責、前往南境剿匪。」
看著眼前這位武裝的親王走進眾人的視野裡,也有許多議論聲傳進耳裡。不同派系的臣下也穿插著自己的意見,但是話題的方向漸漸偏離剛才的對立方向、轉而讓「如何讓親王辦事更加有利」而前進。
「如果說親王殿下願意前往,我艾爾龍確實有莫大榮幸。在場有誰不知道,親王殿下可是已故先王的嫡長子,辦事親力親為、有誰會質疑您呢……」
「恭維話可以免了,艾爾龍卿。」嘉丁南抬手打斷話鋒,轉而面向國王、屈膝下跪:「倘若陛下願意,還請明發旨意授權微臣。臣必定不負眾望。」
放眼當下,由於嘉丁南親王的強勢,許多大臣也都停止議論,但是眼神也都集中於親王與國王之間;不同派系的臣子也有著不同的情緒與目光,這樣微妙的差別,只要稍加觀察也可以察覺到。
這位親王,在當下實在沒有太多友善的盟友。
「諸位的意思,我已經明瞭了。這件事情確實關係重大,要是無法斬草除根,恐怕會成為我國南境未來的烽火之苗吧!」
國王站起身來,疾聲道:「既然親王有如此意願,那麼就如此行吧!明日嘉丁南親王將親領我的旨意前往南境,奉旨剿匪!」
「陛下聖明!」
在群臣的附和聲中,嘉丁南親王也大聲回應。
拜各方所賜,今天的議事廳也平安無事的落幕了。
* * *
「唉……真是煩透了。」
「身為一國之君,自然有許多事情要繁忙,朝堂重臣的事情也是需要平衡了。」
「兄長倒是說的輕鬆啊……。」
說話的二人信步前行,國王此時已經換上輕便的服儀,但也絲毫不減其高貴的氣質;另一位與之並肩談話的,正是方才領命的嘉丁南親王。
「自從父王駕崩以來,朝中的許多事情都是需要我去制衡的。想不到他老人家留下這樣的攤子給自己的兒子們處理,還真是好心啊……。」
「別說了,父王這樣做有所深意。而且,父王至少還有好好交代在遺囑裡,而不是突然因病駕崩的。都過了這些時間,你也應該習慣了吧?」
「真的是……這頂王冠戴的很重啊……。」
「這麼說來……各種方面都是啊?」
兩人走到廊下的一處窗前,窗外可以看到逐漸西斜的夕陽,照耀著都城的景象。
「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理解。為甚麼父王要將這個位子傳給我,而不是身為嫡長子的兄長呢……明明兄長在各個朝臣面前的辦事能力都比我出色、出外征戰也是屢建奇功……。」
「這也不代表會做事的人能治理朝野;或許父王就是看出了這點,才會將王座傳給你吧!」
「兄長……我也曾經聽一些留言說過,他們為你感到可惜,畢竟論才、我不及你;論能、我也不如你。這些事情想必也會成為我治理國家的心結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些困擾你的事情,就由我來解決吧!」
年輕的國王轉過頭來,親王桀傲不遜的目光似是在嘲諷著這樣的現狀,那副銳利的表情一如往常般看穿一切,不再是單純的兄長關照自己的姿態。
那樣的神情……彷彿一柄利劍反射出的寒光。
「可是!每次都是麻煩兄長做這樣的事情,這叫我這個身為弟弟的於心何忍!」
「在上位者的你,如果連這樣的事情都無法取捨、躊躇不前的話,你這不是身為一國之君最糟糕的隱患嗎?」
「唉……所以我才說,像我這樣的人……要不是父王故去,不然像今天的朝臣紛爭,由兄長直接出面裁決的話……。」
「達賽,切勿多言!」
強硬的語氣截斷了說話的勢頭,只見嘉丁南親王出手按住了國王的肩膀。
「父王在遺囑中將王位傳給你,必定有他的深意。在位者方謀其政,不要在別人面前說出這種不符合身分的話!」
夕陽漸漸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頭,站在窗前的兩人也沐浴在這份即將逝去的光明之下,暖意漸生、為這樣入秋的涼爽日子增添了些許舒適,平衡了先前凝滯的冰涼空氣。
「兄長的意思……我明白了。就這麼做吧。」
「你能夠理解,也是身為君主的一份成長。」
年輕的國王再度打起精神,面向這位敬重的兄長,他抬起左手、將中指的一枚戒指摘了下來,再度開口。
「那麼,嘉丁南親王,奉我口諭。你獲準接管南境盜匪的殲滅事宜。若有任何朝中或地方官員涉足其中不當利弊,這裡有我親自授予你的戒指,上頭的印記是歷代國王所有,可以保你一切事上暢行無阻。」
「微臣,領命!」
兩人交換了眼神,彼此也都對自己的身分更加明瞭,也無須再做多餘的確認了。
隨著對話的結束,國王頭也不回的走回自己的書房辦公;嘉丁南親王也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日光再度傾斜,斜陽照亮的長廊。
一位順著光明而走向長廊的盡頭,另一位則融入了長廊另一頭的黑暗之中。
光明與黑暗,無法相互融合,卻又因彼此而共存。
~Fin
作者的碎碎念:
大家好,我是白色耳機。
這次的常駐活動,同樣也是短篇的主場。
第二把交椅,明明不是大家口中的「第一位」,有時卻不見得比大家所說的那位「第一位」還來的遜色。
這次利用一個王室的兄弟作為短文背景,光與影,這樣的比喻既巧妙又貼切,這真的是許多文學作品裡最典型的對比人物了。
不過對於這次無法寫得過於深刻,實在有點可惜,下次多多鞭策自己吧!(逃
那麼,我是白色耳機,我們下一篇文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