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灰點是被陣陣敲門聲給吵醒的。
　　「哈伯斯，在嗎？」
　　在門外有名陌生人指名要找哈伯斯，灰點還聽得到狗爪子採在地面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響。
　　灰點下意識找尋哈伯斯的蹤跡，但對方似乎不在起居室裡。
　　灰點張口，想要喊人過來，但是這麼做很有可能被門外的人發現。
　　「哈伯斯，你上次做的紫蓮花藥水很有用，最近睡得的確比較好，我想多買一點！」
　　門外的人說完話，又大力敲著門。木製的門隨著敲擊，大聲發出碰碰碰的聲響，灰點深怕下一秒，陌生人就會破壞門進來。
　　他扶著單人沙發的扶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對於起身移動他已經試過很多次了，現在他只要回到地下室就行。
　　「汪——汪！」
　　門外的狗突然叫了兩聲，灰點也受到驚嚇，摔倒在地。
　　這不是他第一次摔倒，但眼下的情況讓他無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聽到門內有些動靜，陌生人敲著門似乎更響亮了，一旁的狗也更加興奮。
　　「嘿，哈伯斯，你在裡面嗎？出來吧！」
　　「汪嗚——汪！」
　　灰點四肢肌肉緊繃，他試著再度爬起來，然而他的掌心早已佈滿冷汗，使力撐起時打滑。
　　他聽到樓上傳來倉促的腳步聲，這很有可能是哈伯斯。灰點又嘗試著爬起來，這次他的掌心沒有打滑，雖然四肢仍在顫抖，但是他成功站起來了。
　　「不……喔、不，灰點，你還好嗎？」灰點很快就見到哈伯斯下樓，哈伯斯見狀則小聲詢問。
　　灰點面色看起來不太好，但是他小幅度的點頭。
　　「自己走下去，我會到前面拖一點時間。」
　　語畢，哈伯斯想了一點藉口，大聲回應前方等待的人，在確定灰點不會有威脅後，才出去應門。
　　灰點到了地下室，冷靜地注意上頭的動靜。他抱緊雙臂，仿佛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中越來越響亮。

　　幾分鐘後，哈伯斯下了樓，雙臂主動環住灰點，吻著對方的額頭，輕輕地說：「噓……噓，灰點，不必擔心，他們都走了。」
　　灰點將臉埋入人類的胸膛，嗅著對方的味道，雙手緊緊扣著哈伯斯的腰身。
　　哈伯斯忍著灰點獠牙接觸到腹部的不適感，輕撫著野豬人健壯的上臂，他胸前的布料很快就被沾濕，哈伯斯依然不嫌棄的輕聲安慰呢喃。
　　當晚，灰點拒絕哈伯斯的邀請，打算繼續睡在地下室。
　　哈伯斯晚上則是端著能幫助入睡的花茶在地下室陪灰點。
　　明明是幫助入睡的安神茶，灰點喝下去心跳反而更快。灰點明顯感受著血液往面部集中，他低著頭握緊茶杯，希望能藉由室內的昏暗，讓泛紅的雙頰不要這麼明顯。
　　哈伯斯極為親密靠坐在他的身旁，灰點屏住一口氣，感受對方傳導給他的炙熱溫度。
　　也許這一切都令人無法忍耐，可是和煦的暖流又從他的胸口充盈到四肢。或許是從接到安神茶開始的，又或是哈伯斯碰觸他開始的，灰點說不上來。
　　現在的感覺非常美好，灰點甚至認為，他和哈伯斯擁有彼此。
　　灰點伸出一隻手攬住人類，試著告訴人類關於他的經歷與感受。
　　灰點告訴哈伯斯，他覺得人類的生活很棒，平庸的自己在野豬人的群體總是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自在。
　　最後他低頭吻著哈伯斯棕色頭髮，謝謝對方讓自己覺得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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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兩天，灰點身上的傷勢不再是他肢體活動的最大阻礙。哈伯斯開始仔細丈量他的斷肢，計畫為灰點打造專屬的義肢，而在這之前，哈伯斯還是幫他弄來了拐杖。
　　灰點也試著在人類起居室及臥房生活，他很習慣屋外的溪谷雞叫聲，但是面對遠處孩童嬉鬧的吵雜聲，還是有些不習慣。
　　由於灰點這幾天的活動，哈伯斯發現他的單人沙發和床全被扎爛了。他索性在上頭蓋上厚布，避免裏頭的填充物跑出來。
　　白天哈伯斯還是得忙著處理交貨及煉金訂單，因此放任灰點在室內自由活動。灰點就拄著拐杖在屋內閒晃，有時透過窗戶，偷偷打量著屋外的景色。
　　哈伯斯的房子在人類的聚落中，算是非常邊緣的。灰點喜歡如此離群索居的意味，這可以減少他在房屋內的壓力。
　　哈伯斯的臥房有個穿衣鏡，灰點好奇的掀起上頭覆蓋的防塵布料，他看見鏡子裏頭是位乾淨的野豬人。
　　乾淨的野豬人左手夾著拐杖，身穿不該出現在野豬人身上的高級綢緞褲子，站在鏡子面前，猶豫的蹙著眉頭，突然覺得自己很陌生。
　　野豬人有著打理自身、保持乾淨的習慣，但是生活在棘背沼澤的他們，身上總是沾有泥土，絕對不可能太過乾淨。
　　當窗外吹進了斯陀頌恩的微風，他突然想念起蹄子時時刻刻在踩在泥巴地，穿梭在荊棘叢中的生活。
　　他沒有心情繼續站在鏡子前，因此轉過身，回到他最初生活的地下室。
　　以前他被鐵鍊拴著無法離開，而現在他是用什麼理由持續待在這裡呢？
　　如果他回去，阿迦瑪甘會原諒他嗎？
　　灰點胸口沉悶，新換床單充滿陽光的味道卻無法讓他愉悅，他反而是為習慣人類味道的自己感到害怕。

　　哈伯斯來找灰點時已經傍晚，而見到野豬人臉色不太好的樣子，哈伯斯還主動詢問灰點的身體狀況。
　　「下午睡得有點多。」灰點答道。
　　哈伯斯又閒聊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灰點藉故及看似不經意的提起：「鐵鍊，為什麼不拴著我。」
　　哈伯斯停頓一下，傾身吻了灰點的鼻子，溫柔的回答：「沒有必要，因為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
　　哈伯斯沒有給灰點太多反應時間，隨即拉起灰點，上樓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