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請容我重頭說起吧。」
將身上的工作圍裙先脫下,綾雅重新在男人的面前坐定位置。
「我是綾雅,是這個地區的製偶師,就是製作木偶維生的人。」
「製作木偶維生?聽起來跟普通的工藝匠沒有甚麼差別。」
男人坐在對面的木椅上,將綾雅招待的茶水一飲而盡,直到現在才調適好呼吸的節奏,看起來剛才要拉起煊哥真的費了不少力氣。
「聽起來真的是這樣沒錯。」
綾雅笑笑地拿起桌上的其中一個木偶,拿到男人的眼前、讓他能夠親手觸摸到它。
「我是繼承祖上的產業才會來到這裡的,雖然說製偶師比起其他的木工或是工藝匠沒什麼太大的地位,但是手上的細活和需要縝密的雕刻,我想是絕對不會亞於其他工藝界的職稱。」
男人看著木偶立體的五官、經過砂紙稍微打磨的外表,表情的部分還特地一筆一畫的刻劃出孩童笑臉的模樣,整體的神韻已經顯現出來,但是因為這支木偶還沒有上色,所以整體看起來略顯單調。
「確實是很精緻的工作。」
「就是說吧?當初為了學這個技術,父親可是很嚴格的訓練我哪……現在想起來真的頭皮都會發麻呢!不過也是靠著這門技術,所以我也可以雕幾個小人偶賣給小家庭的小孩子、跳蚤市場的時候展示幾個被我修復的木偶,就靠著這些小東西過活的感覺也不錯呢!」
綾雅回憶著,想到經歷的有趣經驗而揚起淺淺的微笑。
「直到幾年前,有個比較特別的客人來找我,就送了我這支筆。」
她將筆盒緊緊握在手裡,似乎不希望任何人將這支筆任意的搶走。
「那位客人也跟你一樣,都是從這個村子的外面來的,我們當天也聊的非常的開心,我跟他聊到我自己做為製偶師的終極目標之後,他很認真的看著我店裡面的商品,接著就問我說:『你真的很想做出個擬真的人偶嗎?』」
擬真的人偶?這是她做為製偶師的終極目標?
「我自然是很想啦,但是木偶本身就不會動不是嗎?我是這樣回答他的。接著,他就把這支筆放在我手上,對我說道:『用這支筆,或許可以讓你對目標更進一步吧!』他交代我一些方法,像是要說甚麼話之類的東西之後,就慢慢的走出去了。」
「就這樣走出去了?這附近也沒有人見到他了嗎?」
「是的,我就是用這支筆打造出煊哥的,相信你也注意到了吧?煊哥身上的構造和活動方式根本就不是木偶可以做到的,就連打造他身體的材料和動力,我也不知道那是甚麼,只知道那是用很硬的金屬做出來的。所以雖然是做出了擬真的人偶,可是我好像……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遠的感覺。」
男人低聲沉吟,眉頭微微皺起。
「我想,那個人應該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消失了吧。」
「咦?」
「那個送你筆的客人,應該走出你的店門之後就永遠消失了。」
「這……這是什麼意思!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可能隨便就消失了?」
男人直視著綾雅,思索著要用甚麼方式才能讓她理解這件事情;他的目光望向面對店門外的櫥窗,擺在櫃子上的一個木製傀儡。
「打個比方吧!一般人想操縱一個傀儡,都需要操控綁在傀儡身上的繩線,如果繩線斷開的話,這個傀儡根本就無法活動、也就沒有操控的價值了;換句話說,那個客人也是這樣的。」
「同樣的意思?」
「也就是說,這支筆就是他的繩線,沒有了生命動力的他,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胡說八道!他明明就站在我面前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因為一支筆而死掉了?」
面對綾雅的質問,男人只是苦笑了一下,沒有多做解釋。
「或許我說得太快了,總而言之,那個人是把堪稱他生命動力的事物交給你了。」
「好好好……我會好好珍惜它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綾雅實在有點不明白,眼前的陌生人看起來是那麼的正經,但是嘴巴上說的話卻是那麼的異想天開。
而且這個人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呢?
他手上的那支筆,到底跟他們的生命有甚麼關聯呢?
「話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執著在這方面的工藝匠呢。」
男人很是新奇的看著桌上的木偶、以及大量的陳列物,中意的評論。
這點也是綾雅特別感到自豪的一件事:一般的工藝店光是製作作品都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有時候一些人為了藝術的理由,刻意不做出重複性質相仿的作品、導致靈感枯竭的地步;不過由於她自己本身就是為了糊口飯吃,再加上對於這方面曾受過嚴格訓練,所以可以從櫥窗上、工作桌上、櫃檯上,看到形形色色的木偶,不論高矮胖瘦,每一個似乎都隱含著自己獨有的生命力,靜待客人發覺與欣賞。
「因為主要是家族產業的關係,所以有種繼承祖業的覺悟吧?希望不要就這樣埋沒掉祖上光榮的感覺。」
「不是的,我指的是別的事情。」
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綾雅對他那副自以為是的口吻慢慢變的不耐。
「這麼多的創作量,而且就我目前所見到的都是『人偶』,我見過一些木匠還會以動物、自然風景的一部分作主題、接著進行這方面的雕刻,可是綾雅小姐所做的雕刻,都是以人為雛形的,在這方面的執著和磨練我也很欽佩。」
「咦……?啊啊,這點你也注意到啦?還真是識貨哪,哈哈哈……。」
綾雅乾笑了幾聲,自己逐一環視一遍店裡的陳設商品,真的除了人偶之外,就連小動物這樣可愛的裝飾木雕也沒有。
他進來這裡不是才幾分鐘前的事情嗎?沒想到他的眼睛就已經捕捉到這麼細微的事情了。
「我來到這個地方的目的只有一個,而且跟綾雅小姐有關係。」
當她想到一半,男人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話,那副低沉的嗓音有時候真的像是鬼魅一般,一下子就會從暗處跳出來,嚇的人措手不及。
「呀!……你說的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件事情其實也很簡單,但是要做起來的話,還需要妳的同意。」
「我的……同意?」
男人站了起來,穿著大衣的手緩緩的伸到綾雅面前、手心翻向上,向她問道。
「我要收回妳手上的筆,並且要銷毀那個叫做煊哥的機器人。」
……
……
「嗄?!」
綾雅的雙眼戲劇化的瞪大起來,接著鼓起臉頰、雙手叉腰,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人,口中迸發的話語氣勢驚人!
「先生,雖然我是秉持著客人至上的態度,每個作品也是很細心的製作出來、送交到客人的手上的,但是我可沒有軟弱到別人命令我甚麼就會做甚麼的地步!」
她豪不介意禮數之類的規矩,死命的踮起腳尖、緊緊地盯著男人毫無情緒波動的雙眼。
「煊哥是我的家人,就算不是真的人……我也絕對不會把他銷毀掉的!而且就像我剛剛說的,這枝筆是非賣品!絕對不會交給任何人的!」
清脆的聲音劃破沉寂的空氣,四目相交的眼神都正在彼此試探著,一邊是冷冷地看著拒絕自己的一方、另一邊則是秉持著店家的尊嚴與不能輸人的氣勢,兩邊都互不相讓的凝視對手、猶如擊劍決鬥前的雙方,緊盯著對手接下來要出甚麼招數。
「小姐,或許妳不知道為甚麼要這麼做,但是如果妳能夠這樣做的話,對妳和那個機器人都是一種解脫。而且這枝筆,妳本來就是沒有資格、照理而言也不可以用的東西,妳不交給我的話,只會為自己惹上麻煩。」
「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東西,而且我也還沒有相信你剛才所說的一切,人怎麼可能會因為一支筆易主而死掉呢?這怎麼想都是不合常理;而且煊哥是我的家人,雖然他有時候做出來的事情很不明所以,但是我們之間是沒有人可以任意拆散的,所以我有這個權利拒絕你!」
男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面有種光芒閃爍一下,但是隨即消失不見;他眨眨雙眼、手指頭柔柔眉間,像是認輸一樣的退開了一步。
「還是頭一次,見到像妳這樣強硬的女性啊。」
「這就是店家的尊嚴!就算你剛才怎麼稱讚我們,我也不會答應這個要求的。」
看到對方的氣勢變弱,綾雅的心裡有種暗爽的快慰感,但是要說真正感到完全開心嗎?倒也沒有這種感覺。
「不過,你那麼堅持要拿走這支筆是為甚麼啊?你自己不就有一支一模一樣外觀的筆嗎?」
「是的,但是這支筆的作用,其實是……。」
叮鈴鈴~
「哦!歡迎光臨!」
真的是足以獨當一面的老闆,綾雅上一秒氣勢凌人的嚴肅面孔,看到從店門口走進來的人之後,馬上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換上一張笑臉盈盈、可親可愛的面孔,男人心裡不禁自忖:俗話說女人變臉猶如翻書,是不是也是用在這方面上呢?
「大姊姊!我的小英做好了嗎?」
有個個頭只到綾雅膝蓋高的小女孩興沖沖的跑過來,緊緊抱著綾雅的腿、開心地問著。
「唉呀,妳那麼快就來拿啦?小梨還真是準時呢。」
「因為小英是我的好朋友啊,小梨想要帶她回家玩,晚上還會陪她睡覺唷!小英她有點怕黑……。」
「啊……是這樣子嗎?那真的要早點帶她回去才行呢。」
綾雅笑笑的摸著小梨的蘿蔔頭,轉身往工作桌旁,從桌面旁放置已經完工的木偶中拿出了一個女孩子造型的木偶,用藍色的色彩點綴的雙眼、以及綁上金黃色的及腰長髮,一般的傀儡木偶為求逼真於人類的動作,往往會做得有些駭人,但是眼下這個被握住名為「小英」的木偶,卻很完整的將小女孩的氣質表現出來,反而成為孩子的枕邊玩伴。
「哇!她的手修好了,那這樣她就不會痛痛了。」
「是啊,記得回去的話也要好好愛惜她喔。」
親切的笑容真的為綾雅贏得了不少好感,眼前的小梨也很用力的點頭,把手上的人偶緊緊抱在懷裡。
「那個……大姊姊,我今天只能拿這點過來。」
小女孩從有點起毛球的縫製口袋裡,掏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銀幣出來,將它放在綾雅的手掌心上。
「噢!謝謝妳,這是小梨自己的錢對吧?」
「是啊……爸爸工作很辛苦,小梨也想自己存點錢起來。」
「這樣啊……。」
綾雅蹲了下來、把銀幣放回小梨的口袋裡,再用雙手輕輕地抱住那副嬌小的身軀。
「這次就算免費好了,小梨要好好照顧自己,回去幫我問候媽媽。」
「謝謝妳!大姊姊。」
小梨也緊緊的抱住綾雅,接著就這樣一蹦一跳的走出店門口,往自己家的方向回去了。
「可憐的孩子……。」
綾雅走回工作桌旁,語氣中流露出來的憐憫之情甚是明顯。
「怎麼回事?這個小女孩怎麼了嗎?」
「她其實平常都是一個人在家裡的,她的媽媽在她小的時候生病去世了,所以我說的媽媽其實是她家裡的另一個布偶。她的爸爸雖然有好好照顧她啦……但是只要是住在這裡,不是去採礦、不然就要到更遠的城市工作,不管哪一邊都是要做很粗重的活。所以……有時候我也會去她的家裡陪陪她。」
男人不發一語,而是攤開不知何時掏出來的筆記本,用那支漆黑色的筆開始書寫資料。
「這就是我不想輕易放掉這份工作的原因,因為製作可愛的人偶,其實是給予人快樂的。如果我在這裡能夠因為這份手藝傳播更多的喜樂,那麼我會很願意去做的。」
綾雅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向著男人再度強調。
「所以,我不會隨便讓你毀了我最得意的作品,也不打算將這支筆交還給你。」
原本快速擺動的筆桿戛然而止,男人面露難色的看著綾雅,似乎還想做最後一番勸阻,卻因為剛才的那番話而有所顧忌,只得艱難的點點頭。
「我還會在這附近待上一陣子,不管如何,我這次一定要將那支筆回收回來,所以請小姐做好心理準備。」
他轉身向店門口走去,沒有轉頭看看綾雅的反應,自顧自的要離開這裡。
「喂!你這個人啊!不要那麼不講理行不行啊?」
綾雅當下的臉頰瞬間染上微慍之色,氣的想要衝上去理論。
不過,男人的下一句話卻讓她停住了腳步。
「有些事情,是人不管怎麼做都無法逆轉的。就算投射在甚麼別的事物上,終究是幻夢一場。」
叮鈴鈴~
門,就這樣在綾雅的面前關上了。
「師傅?妳怎麼了?」
從剛才就一直躲在後方的煊哥探出頭來,看著眼前呆立不動的製偶師。
他輕輕地走向她,用手指碰了碰對方僵硬的肩膀,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那樣畏懼。
「師傅?」
綾雅沒有答話,只是將頭低了下來,無視煊哥的詢問、逕自往屋子的後方走去。
「煊哥,幫我把店門口的牌子轉過來,今天我們不營業了。」
「可是師傅前幾天跟我說過,如果今天的營業額沒有達到目標的話……。」
「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去把牌子轉過來、別管甚麼營業額了。」
「但是,這樣妳接下來的房租還有新工具的分期付款……。」
「夠了!!我說不營業就是不營業!!」
幾近尖叫的粗暴語氣讓煊哥暫時住口。
望著綾雅的背影,他看到那雙滿是傷痕的雙手握緊成拳、纖細的指頭掐進掌心、白裡透紅的像是要掐出血來,嬌小的身軀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低垂的面頰因為背光的關係,使煊哥無從知道她的表情。
到底綾雅發生了甚麼事情?為甚麼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呢?
「師傅,如果妳不舒服的話,我可以幫忙站在櫃臺這裡……。」
「我說今天不營業,聽不懂嗎你!」
「師傅,妳這樣說話是不理性的,我們要為生活家計做考量,如果考慮替代人力,我就是很好的選擇……。」
話還沒說完,煊哥的臉頰旁邊吹來一陣風。
噹!!
下一秒鐘,煊哥只看到綾雅痛苦的摀著手心,看起來剛剛那個聲響,應該是綾雅往煊哥的臉頰打了一巴掌吧?不過很顯然的,她忘記了煊哥是用金屬做成的了。
「師傅,妳到底在做甚麼?我們要解決問題,不是起內鬨才對。」
煊哥這個時候才正面看到了綾雅的面頰。
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緊抿著的嘴唇、眼角閃爍著光亮,臉上的表情像是皺在一起,跟平常的笑臉完全不一樣。
「師傅,妳怎麼了?」
他側著頭,很不解地看著綾雅:就他的印象裡面,他極少看到師傅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個表情意味著甚麼?為甚麼綾雅會有這樣的反應?難道她不知道打我是很痛的事嗎?
「從剛剛到現在……就一直師傅東師傅西的,我甚麼時候要你這樣叫我了?」
過了半晌,煊哥這才聽到從綾雅口中艱難發出的語句。
「可是,是妳製作我的,我叫妳師傅的話,這是很符合邏輯的事情不是嗎?」
「誰跟你說這個了!笨蛋!」
綾雅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臉頰,不願意讓煊哥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我也有名字的啊,為甚麼就不直接叫我『綾雅』呢?為甚麼非得管甚麼符不符合邏輯的事情啊?」
從指縫間傳出的低鳴夾雜著氣音,煊哥對這樣的反應更是不知所以然。
經過一番審慎的思考,煊哥分析了剛才的狀況、想了一個較為適當的措辭,他重新說道。
「不然,樓下由我來管理,師傅先上去休息吧!」
……
……
「師傅?」
煊哥看著毫無反應的綾雅,這下子換他呆住了。
「反正你就是甚麼都不懂,隨你自己喜歡吧!!」
說完,綾雅就這樣扭頭就走,狠狠的將通往房子後方的門用力的關上。
磅!!
「為甚麼師傅會這樣啊?真是不明白。」
低聲嘀咕了幾句,煊哥只是靜靜地坐回工作桌旁,凝視著店裡面的人偶們。
「為甚麼……我不能了解呢?師傅有必要這樣難過嗎?真是不能理解。」
不是他無從觀察。
而是打從他會思考以來,他沒有相關記憶判斷這是怎麼回事。
對他而言,就連綾雅的眼淚,都是個難以明瞭的謎團。
陽光的角度改變,室內慢慢黯淡了下來。
跨上陳舊不堪、還會吱軋作響的木製樓梯,綾雅陰沉著臉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推開門扉,她無心顧及其他的事情,直接將全身的重量埋進床裡。
她的雙手緊緊抓著棉被、將棉被綑成一捲,緊緊的抱住,忍耐已久的嗚咽再也制止不住了。
「笨蛋……煊哥是個大笨蛋……。」
她將身體用棉被裹住、模糊的視線隱隱約約看見床頭櫃上的一禎相片。
相片裡的幾個人都向著鏡頭微笑,在綾雅身邊比她高一個頭的年輕人摟著她的肩膀、一頭金色的自然捲甚是引人注目。
「對我溫柔點的話,就多摸摸我的頭嘛……這點也不懂嗎……。」
眼前的少年的笑容是那麼的燦爛,讓綾雅不禁掉下淚來。
「就算只是夢一場……我也想……再見他一面啊。」
即使是人無法逆轉的事情。
就算這樣做要使自己陷入不幸……。
這份思念,依舊無法停止。
如同當時那樣的,無可救藥。
* * *
男人走在海岬附近的道路上,他再度回到這個救起煊哥的地方。
「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思索著,剛才看到綾雅如何運用那支筆,他的思緒已經釐清了幾種可能,但是重點並不在於為何綾雅能夠使用那支筆。
而是當初給這支筆的「人」,他到底是甚麼心態?
「不過這也算是一件有用的資訊,起碼對於正在追查的事務有所幫助……可是,少了那支筆的話,我也沒辦法完全的解決問題。」
很是傷腦筋的搔著腦袋,他不禁為這件突如其來的變數感到迷惘。
「可是,到底是為甚麼,竟然不惜打破契約、將筆送給別人,那這代表他現在……。」
腦中交織出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每一個假設都漸漸回歸到起始點。
可能性很多,不過這個行動招致的結果,他自己是十分清楚的。
等等。
他豎起了耳朵,傾聽周圍的聲音。
這不是浪花的聲響,也沒有樹葉的窸窣天籟,那是一種沉重的、陰暗的、難以察覺的詭異聲音。
「諤諤諤諤諤諤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邊!
他俐落地向另外一邊跳開,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抹黑色的利爪揮過、在自己剛才所站的位置上刻劃下三道崩裂地面的爪痕!
「嘖!今天怎麼這麼不走運啊?」
他拉起圍巾,抽出了筆與筆記本,正面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敵人。
眼前所佇立的,是一個─或者應該說是一團─黑色的高大身影,比起他自己還高了一個半的頭,黑色的身影周圍散發出奇異的粉塵、在看似人臉的面部上鑲嵌著兩個綻放紫光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的方向看來。
「同……同類……是……亡靈……!??!!」
黑影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然白牙,嘲諷似的看著眼前擺出架式的男人。
「身為背負詛咒的罪人,你竟然連身為人的基本權利也捨棄了嗎?」
「詛咒?……吾即是詛咒!汝等……只是徘徊於愚妄與世間的流浪者……吾不自由,吾寧死!」
黑影大聲地咆哮著,黑色的爪子再度向男人伸出!
「吾寧死?……都已經立下那種承諾,還真有臉敢說啊!」
男人握緊了筆,筆尖的光芒趨漸強烈,綻放出鮮紅色的色澤。
「就由我來告訴你,你的思想才是真正愚妄的人吧!」
話聲剛落,短兵相接,一場戰鬥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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