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工作前相比,我確實是堅強多了,職場對應的訓練和獨立執業的醫療環境,真的會紮實鍛鍊一個人。跟家屬起糾紛、匿名漫罵、網路霸凌等等,這些我都親身遇過。先來說三個故事。
在我國小時,班上排擠了一位體味很重的同學。畢業旅行時,沒有人願意坐在他旁邊吃飯。導師看到了這件事情,湊到旁邊跟我說,「你可以去坐在他的旁邊嗎?」我當下也答應了,那麼你問我,我最後有沒有變成下個被霸凌的對象?很幸運的,我沒有。可能是我和大家相處融洽,他們也知道是老師刻意安排,所以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國中時,因為是音樂班的關係,班上女生很多。所以,有些奇奇怪怪的謠傳也時有所聞。可能你今天聽到哪個人行為不檢點、言行失德,過幾天那個人的周圍就少了很多人。我算是作壁上觀的人吧,我只知道讀書、也只會讀書,所以很多都是聽到的,然後默默看到被霸凌的人,在下課時獨自坐在椅子上哭泣。
高中時,班上有一位行為特別的同學(我大學後在醫院實習時回顧這段,才知道他很有可能是ASD,也就是泛自閉癥類別障礙)。他在學校會做出一些不能被常人理解的行為,例如突然脫下襪子摳腳指、講話常引人誤會。我們那學期體育課有舞蹈的課程,主要是跳華爾滋(因應學校舉辦的春季舞會),沒人願意和他一起跳,可是分數卻是兩人一組算的。老師見我下課最後離開,「拜託」我去跟那位同學跳,我沒有推辭便跳了,方便老師給分數。
其實這些故事,都在講「霸凌」這件事情。因為被霸凌的人身上,都有得罪他人的地方。你可以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是換句話說,「他的可恨之處,是否值得訴諸於群眾暴力來解決呢?」思考這個問題,其實是很沉重的。
從我攻讀溝通障礙學這門學問以來,臨床執業時遇到的主訴多半是家屬擔心「他不會說話」、「他話講不清楚也講不好」、「我怕他被貼標籤」、「我擔心他被霸凌的狀況變多」,甚至有個家屬紅著眼眶跟我說:「他在學校出事時,他不懂怎麼跟老師說清楚前因後果,結果風向變成全都是他的問題。」這些主訴只是冰山一角,我要探究的便是每一個主訴背後的原因。每每拆開來,心就會如刀割裂數次。明明我不是當事人,我卻有很深刻的悲傷。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反覆聽、重複聽、以筆記錄下來,一個個案即是一個家庭、一篇故事,我不能迴避、我有責任協助他們解決。
當討厭你的人,他知道你的污點,並且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就不會有罷手攻擊你的一刻。可能出自於人類演化以來尚未被天擇掉的恐懼情緒吧?你對他來說,是個威脅,所以本能式的,他必須你過得比他差、他必須你凋零、他必須你死,必定要有非黑及白的結果。或許,真要遇上《楊又穎自殺事件》、《高中女遭霸凌跳樓》,非得要有人死了,才能以血「告慰」這些霸凌者吧?誰知道正義來時,死的竟是受霸凌的人。
我坦白說,我是個有污點的人,這點我並不避諱。你若問起我是不是個罪人,我會像保羅一樣坦白且卑微地告訴你,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我犯過許多的錯、我並不比其他人聖潔。那麼,我反問,當匿名者躲在螢幕後面,不斷拿你的污點來攻擊你,認為你不配得、認為你的過去該被眾人圍剿、認為你名聲臭、雙面又噁心、假好心??你說,這些攻擊的人,就是正義嗎?那躲在螢幕背後的人,他(或他們)之所以這樣做的根本動機,又是什麼呢?
我們都要誠實面對自己,因為許多難解的答案,都出在自己的身上。可能怕得罪人而跟風成為霸凌者、可能因為誤會、可能因為自卑、可能因為固執、可能因為看不慣又放不下、可能因為自身境遇何其悲慘、可能遇上「憑什麼比我好」的人??。可是,當我們終於能夠面對自己每一個行為背後的動機,這社會就能少掉許多迷惘和受傷的人,我們也才不會把自己所受的傷,肆無忌憚的轉嫁到他人身上。以上,這是我一個罪人的告白。
你心裡面公平正義的標準是什麼呢?你生命中的掙扎與汙點又是什麼呢?
Ps. 題外話,這幾天我收到縣府來的公文,下週要以講師的身分,出席一場家暴課的安置會議。若有什麼心得,再和你們分享。謝謝你們包容我話多。
文|Bevely Sills-美國知名女高音
圖|D.K.
字|D.K.
【珍重提醒,如果你覺得活不下去了,請給自己在一次機會請求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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