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曾改變的東西
「嗯……稍微在下面一點……啊──對對對……就是那裡……」
詩織跪坐在榻榻米上,背後有著真人細心地按摩肩膀,臉上浮現出十足放鬆的表情,上半身子也癱軟得直挺不起來。
「果然還是用有在長期雕木頭的肌肉按摩最舒服了,舒服得都快讓人睡著了……」詩織微微轉頭斜眼看著真人笑說。
一直以來,他們夫妻倆每晚的例行公事,都是由詩織來幫真人按摩。但自從詩織生病以後,就換成真人按了。
從嘗試割腕自殘的那天開始,詩織的身體一天比一天瘦弱、神情一天比一天憔悴,更別說精神了。三個月前也終於去看了醫生,結果得出是很嚴重的憂鬱癥。
雖然不是什麼會馬上死去的無藥可醫絕癥,但醫生有叮嚀,這種嚴重憂鬱癥的患者,必須要人陪伴才行。尤其是丈夫,更是得花時間花精力,好好陪著妻子度過難關才對。
「今天過得怎麼樣呢?徒弟們都有乖乖練習吧?」
「嗯,大家都很勤奮。」
詩織遲了一會兒才開口問:「真司他……也有乖乖練習嗎?」
雖然詩織看不見,但真人還是做出了一種傷腦筋的苦惱表情回應:「……早上我們倆小吵一下後他就跑走了……」語畢後他仔細想想,越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他緊接著問詩織:「他該不會去了妳那裡吧?妳難道──」
詩織也馬上把身子轉個半圈,舉起雙手直搖著否認:「沒有啦……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看書,沒有寫作的啦……我想他應該是跑出去玩了吧?」
見著詩織的樣子,雖然仍抱著一絲絲的遲疑,但真人姑且相信,應該說他想要相信。
「但是……我這樣做真的好嗎?強迫真司學雕木。」真人問道,其話語中聽得出來有些許失落。
聽出這份失落感的詩織問:「你不希望嗎?」
「當然希望,畢竟他是這個家的兒子。但是……」
詩織一瞬間就明白真人想要表達的意思,於是在對方說出前就轉頭看向對方,並摸摸他的臉,面帶著愧疚的淺淺苦笑講:「我明白的......對不起讓你扮了黑臉。」
「不,該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我從那次之後,一直都沒有時間好好陪著妳……明明妳──」
詩織用食指按住了真人的唇,輕輕搖著頭,隨後正視對方道:「沒關係,我知道你也想為家裡付出,何況我現在已經沒辦法再靠寫作賺錢了……」
「可是,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放棄名利,單純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丈夫,陪著孩子跟妳,會不會是最好的選擇?」
「……」詩織將整個身子轉過去,面對真人,小腿稍微出點力抬起身子,贈予真人一個充滿愛意的吻。
「有人說過……『人生有很多事情,都要體會過了才知道後不後悔,這段評估的時間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長』……但我覺得,沒有什麼事是後悔的,即使是真的很悲傷……很痛苦的經歷,那也造就了現今更加成熟的自己。」
語畢,等真人也露出了「我了解了」的微笑後,隨後又轉過身去繼續讓對方按摩。
「……詩織,那妳可不可以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
「……」
「妳和我從在一起……到結婚……到生子……到現在的人生,妳覺得後悔嗎?」
「……」
「詩織?」
真人傾身查看對方的側臉,發現詩織已經沉沉地睡去了。雖然問題沒有被回答覺得可惜,但事到如今也不捨得叫醒對方,於是將她抱上床,輕撫熟睡中的詩織。
她那凌亂粗糙秀髮與憔悴的臉龐,每當看、碰觸到對方時,真人的心就像是被針刺般心疼,眼簾也順勢低垂了下來。
「值得……嗎?」
※ ※ ※
「……」
真人盤坐在詩織的墓前,臉色相當消沉,生無可戀般。完全打不起精神的眼皮,重重地垂下,心中毫無波動,像個活死人樣。
他一邊低頭看著左手拿著的紙條,一邊回憶著詩織自殺前一天,與對方的談話。當時雖然真人因為詩織睡著而沒有得到答案,但這張現已泛黃的紙條就是詩織的答案,它就被壓在相框下。
而真人是在詩織自殺後,到安排喪事……一直到葬禮結束後才發現。然而他卻沒有打開來看的勇氣,至今都沒有那份勇氣。他靜靜地盯著墓碑,想起了那一天,以及那天過後的每一天,不由得重重嘆口氣,這口氣充滿著感傷、內疚、後悔……
臉頰上被狠揍一拳的痛覺仍隱隱發作,真人他右手拿著打火機,正等待著自己準備好燒掉紙條的時機到來。
坐了差不多有十分鐘左右,就當真人決定燒掉紙條,點燃了打火機,此時忽然一隻純黑的蝴蝶,飛進了真人的視線裡,牠翩翩飛舞著,看起來像是毫無目的般,但最後卻落在了真人的飽經風霜的右手背上歇息。
他先是靜靜看著黑蝶,接著他關火,並輕輕搖動右手,試圖讓黑蝶飛走,但黑蝶卻死賴著不走。
「撒撒……」
「嗯?」聽見身旁有草叢的動靜聲,轉頭一望,真人訝異地發出些微聲響,因為走過來的人就是深白。
真人雖有些訝異,但很快又恢復淡定的神情說:「這麼晚了……妳一個孕婦不該在這裡的。」
「您也不該,不是嗎?」深白輕笑說道,同時走到真人旁,挺著大肚子緩緩地跪坐下來。
「……關於今晚發生的事情,對此……我感到很抱歉,讓妳見到不好的一幕了,但請別因此認為我不喜歡妳。今後……我想真司大概……永遠不會想再見到我了吧?就請妳好好照顧他了。」
面對真人突如其來的道歉,深白不怎麼感到意外,她搖搖頭回:「這個請求與道歉,請先恕我拒絕。」
「為何?妳不喜歡真司嗎?」真人疑惑問。
「我深愛著真司……非常非常……非常地愛。」
「既然如此,妳不是應該──」
「就如同您一樣,深愛著真司。」
「……妳!」真人的臉色開始漸漸難以維持淡定,出現了動搖。
「我看得出來……您會如此排斥真司,是有苦衷的。」
「……?」
「我……想要幫助您跟真司和好,因此我希望您可以告訴我您的苦衷。不過讓您單方面地訴出內心話也不太禮貌……因此,我也會讓您知曉我的一個秘密。」
曾幾何時,真人手背上那隻黑蝶早已飛走,並且停在墓碑上。而真人絲毫沒有發現,因為他的雙眼,完完全全地被逐漸現回原形的深白給吸引,心中滿是驚訝與疑問,卻又不知所措地呆愣瞧著。
「妳……」
「嚇到您了嗎?這樣很正常啦……不過普通人看到我這樣子都會嚇得昏倒或是逃跑,您已經算是異常冷靜的了。」深白對自己所說的事實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說著。
「正如您所見……我並不是普通的女性,而是名為『亞人』的物種,然後呢……品種是大湖麻斑蝶唷。」
深白邊說邊掀起上衣,這讓真人下意識地用手遮住眼睛,深白因此呵呵笑說:「啊,不會露出胸部的啦……請放心欣賞吧。」
即使如此,保守的真人還是不願拿開手,但他依然從指縫間瞧見了那在半空中輕輕顫抖,美艷無比的白底黑斑翅膀,如同教堂天花板的七彩玻璃般,只是顏色變成了簡單的黑白。
此外受到了天上月光的沐浴,以及翅膀周圍自帶的鱗粉加持,顯得格外亮麗、夢幻。
「那麼……」深白將翅膀收回、拉下上衣,面帶認真的神情,盯著仍處在驚訝中的真人。
雖然深白不發一語,但真人很清楚對方希望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事。他先是閉上眼吞了吞口水,整理混亂的思緒時,順道讓情緒與呼吸平緩些。
他斜眼一瞥墓碑,再看看眼前這名童話般虛幻,卻又真實存在於此的深白,再次陷入了猶豫當中。
「您其實想與真司和好吧?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的直覺告訴了我這些。」
「呃……」
深白見著如此猶豫的對方,於是皺緊眉頭,往前靠近真人幾公分,傾身喊:「您不是男人嗎!是男人的話就該痛快地做決定才對!真司雖然也常猶豫,但跟您比起來,他可比您厲害多了!」
「只是……」
「唉唷──真是的!只是什麼呀?快說快說!要不然,您會後悔一輩子的啦!一輩子唷!這樣也無所謂嗎?沒辦法參加婚禮也無所謂嗎?見不到孫子孫女也無所謂嗎?」深白氣呼呼地高舉雙手喊叫,同時觸角也呈現閃電形狀,這表示深白正在生氣……雖然不用觀察觸角也可以察覺到就是了。
「……」面對深白如此魯莽、不具任何計畫性的任性逼問,時常淡定的真人,也都深感棘手地流出冷汗來了。
※ ※ ※
充滿數個小破洞的老舊拉門,隔著兩人。真奈傾拉開門,僅露出半張臉的寬度低語:「小真……我進來了哦。」
真司並無給予任何回應,只是一個人背對著門,屈膝而坐,並把臉埋在大腿間,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這個時刻,令他有種回到了兒時常常封閉自己的錯覺,而真奈那句早已說過千萬遍的話,以及無數次走進房間的這個行為,讓這個錯覺更加真實。
她就坐在真司長久下來始終不變的右手邊、不變的屈膝坐、不變的摸摸頭……一直以來,真奈都靠著這不變的方法來讓真司抬頭。
「如果妳是想來說服我和他和好的話……我勸妳還是放棄吧。」不料真司無情地丟出這番話,然後便將臉埋得更加深入。
真奈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不過又重拾起微小的希望,發自內心地淺笑著,繼續輕撫對方的頭,闔上眼,用心感受真司的頭髮在自己掌心的觸感與溫度。
「你的頭髮變長了呢……身高也長到我沒辦法壓著你的頭捉弄你了……也變胖了一點呢,贅肉。」
「……」
「七年不見……我的弟弟變了好多呢……感覺都快要不像是我的弟弟了。」
「……」
真奈停下撫摸,雙手抱著膝蓋娓娓道來:「這件事情……我應該要早一點跟你說的。可是我怕太早跟你說,你說不定會認為『一定是那個臭爸爸要真奈姐姐幫他說點好話』而不願相信。」
「……」真司依然不肯抬頭,但真奈相信他是有在聽的。
「母親自殺前一天晚上……我正巧路過父母的房間,並且聽到他們的談話……」
※ ※ ※
「我……是個不成材的長子,也是個沒天分的學徒。日比野家從我曾祖父開始就是做木工的,家裡的男人只能做木工,不能做別的。而當弟弟們都得到父親的認可,得以出外工作時,我這個身為大哥卻始終得不到父親的認同,得不到認同意味著無法工作,無法工作也就會成為家庭的累贅。」
「當時正好生下了真奈,一家三口只能依賴親戚們的協助才可以勉強生活。過了幾年真司出生,我們給予親戚們的壓力越來越大,一些不堪入耳的話,開始傳入了我的耳中。我……我真的努力過了,但就是無法得到認同,一直到父親死去,都得不到……我想他人生最後悔的,就是沒把我這個蠢長子教好吧?」真人說著說著,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苦笑,自嘲著自己。
「父親死後,親戚們開始對我們愛理不理的,有些人還打算把我們趕出去,而且不只是親戚,連外人都開始對我們家指指點點……詩織她不值得跟我一起受這種罪,這全都是因為我是個沒用的丈夫……好在詩織她成為了人氣作家,一下子撐起了家,不然我們家真的要露宿街頭了……」
忽然一陣風吹起,連帶著花瓣與雜草吹到半空中,而奇妙的是那隻黑蝶仍屹立不搖,停在墓碑上緩緩顫抖著翅膀。
「很了不起的人呢……看您的表情,一定,很驕傲吧?」深白看著真人提到詩織時所綻放出的笑容,自己也跟著被對方話語中散發的情感所渲染,欣慰地笑著。
「是啊……無辜受這種罪居然一句抱怨的話都沒說過。反倒是我,還要她來安慰我呢……真是沒用的半吊子,有時候還真覺得詩織賢慧過頭了。」真人拍著頭苦笑自嘲。
不過突然,真人的笑容蕩然無存,他接著說:「不過即使如此,旁人仍無停止惡言,反而更加聚焦在我身上了,說我是『假一家之主』、『靠老婆的小白臉』、『沒用的男人』……在認真準備比賽作品時各方給予的壓力,以及自己始終無法替家裡做事的焦躁感,兩者的驅使下,我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個冷淡的人。」
真人他隨意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語氣越說越低沉、失落,說起這段回憶,真人自己當時的感覺,就像是被人在腳踝綁了十噸重的鐵球,然後被丟入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海裡頭,你無處可逃也無計可施,只能被某種烙印在人們心中的觀念拉著下墜深淵。
「雖然我發憤圖強埋頭苦練,雕出了得到世界第一的木雕作品,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錯過了孩子各個重要的時刻……尤其是真司,他第一次說話說了什麼?第一次站立前摔了幾次?第一次學會騎腳踏車的反應?第一次受傷的哭聲……我──」
真人越說情緒就越是激動,握在手中的小紙條與打火機都被他緊緊的抓住,最後話沒說完就趕緊住嘴,並把頭往深白看不見的方向撇去,重重吐了口氣,稍微讓心情緩和點。
他突然用不可輕易動搖的目光看著深白,語氣中帶著堅定不移的信念講:「我不是個擅於表達的人,加上過重的壓力與各種負面情緒,當時心情常常變得暴躁……但我真的……從來沒有恨過詩織!」
真人盯著手掌心裡,被揉皺的紙條說:「詩織也明白這一點,於是那段期間她鮮少跟我講話,怕我分心……」說到這裡,真人不禁再次握緊拳,像是把紙條當作是過去的自己,恨不得捏死他。
「我真正恨的──」
「其實是自己吧?」
「……啊,是啊……我恨不得殺死過去的自己……」
「別這樣想……您也過了很不好受的時光。」
「跟詩織比起來……我所受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 ※ ※
「刻意……避開我?」
「其實,父親他以前跟現在完全不一樣呢……小真還沒出生時,父親他是個很笨拙的努力派父親,拼命想討我開心,連我一停止笑容就會覺得我是不是生病了呢……」真奈一回憶起跟真人的往事,臉上就藏不住笑容。
「……」
「雖然父親承受了那些後,整個人就變了樣,但他的內心還是把家人放第一。」真奈看向真司繼續說:「母親自殺前一天晚上,我偷聽到……父親之所以會那麼強迫你遠離母親與寫作,是為了要保護你們倆啊……而且這是母親她自己對父親提出的要求。」
「可是……母親她──」
「還是會背著父親偷偷寫作對吧?關於這點……我問你,你身為作家,最不希望遇到什麼事情?」
「這個……被強迫寫不喜歡的題材。」
真奈輕笑點頭,道:「我想母親她是知道自己已經不被期待,但卻還是希冀大家再次期待她,於是一次次地嘗試投稿,然後又一次次地被拒絕……處於這種惡性循環之下,才加深了自殺念頭……」
※ ※ ※
「剛開始詩織本來就沒什麼朋友,唯一會認真聽她說故事的人就只有我而已。成名後瞬間多了好多人會因為她寫的故事而開心,她喜歡這種感覺,並且覺得自己的價值僅限於此,換句話說,不寫作讓人看的話她就認為自己沒有價值可言。」
「我不是不能體會這種感覺……我出名後瞬間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這是我最想獲得的東西。之後我拼命地想靠自己來撐起家裡的經濟,當作是對詩織的回報。」
深白一邊摩娑手指一邊問:「不過之後與真司的感情並沒有好轉對吧?」
「因為真司是男生……所以我下意識地將我父親教育自己的方式,給同樣地拿來教育真司,真司又比較喜歡詩織,所以特愛反抗。我越是嚴厲管教真司,他就越愛偷跑去詩織那裡,和她偷偷寫作。」
「而我又忙於指導學徒跟委託,因此疏於照顧詩織,詩織也克制不住自己一直寫、一直投稿、一直失敗。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自殺。」
說及此,深白注意到真人的眼眸有些濕潤般的光澤,對方吸了吸鼻子後故意莞爾一笑掩飾住情緒訴:「從此我就憎恨著寫作,並更加要求真司只能當木工,不準寫作,才讓父子關係越演越糟……」
「伯父……」
「也許……我是故意要讓我們的關係變糟的吧?真司說得一點都沒錯,詩織的死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好好照顧她……我……沒有讓真司喜歡的資格。這種內疚,每當我見到真司一眼,就傷害我一次……真司如果討厭我、遠離我的話,這份內疚便會減輕許多……對真司也會比較好。」
「您錯了。」
「……妳怎麼?」
真人驚見臉上冒出兩行淚痕的深白,她用止不住啜泣而顫抖的語氣說道:「您……才是最有資格被真司喜歡的人。雖然您愛著真司,但您卻用了錯誤的方法……雖然您有苦衷,但我還是要好好的罵您一聲大笨蛋!」
「花崎小姐……」
「真司他……他……他也是相當痛苦的啊!已經缺乏了母愛的他,是最需要父親的時候,但他連父愛也得不到。一個孩子……承受了這麼多,卻……卻還是那麼的善良、溫柔……」深白激動落淚,哭到身子像是受電擊般發顫。
「……」真人被深白如此哭訴斥責著,自己也愧疚地抬不起頭來,深感到自己的行為,其實是多麼的自私。
※ ※ ※
「爸……」
真奈站起身,準備離開房間時,最後回頭輕笑吐:「不論你願不願意相信……我只希望你相信一件事就好,那就是──父親他是真的深愛著你的,不止如此,他深愛著我,也深愛著母親……」
「……」
「就算你今後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我也希望你願意相信這個事實,這個『不曾改變的事實』。」
※ ※ ※
霎時,烏雲緩慢地壟罩整個夜空,就連月亮也都被擋住,爾後便吹起了陣陣稍強勁的風。
「『人,要是一直受困於過去的痛苦出不來,是活不下去的』這句話……是真司說過的。我不強求您能馬上原諒自己,即使我再多說一萬次『您沒錯』也無用。」
深白站起來,擦擦眼角的淚水、吸吸鼻水對著低頭看著紙條的真人吐:「但我仍『相信』著奇蹟,這是我『不曾改變的信念』。」
隨後深白離開了現場,真人抬頭目送對方離開,直到見不著對方為止。
「『相信』……嗎?」
真人思考了許久,皺緊眉頭嘆了口氣,把打火機收入口袋,雙手好好地將紙條攤開來。
「……」
──我一直以來都後悔著……沒有早點愛上你。
裡頭那串簡簡單單的文字,立刻讓真人壓抑許久的淚水潰堤,落了幾滴在紙上。雖然這裡沒有任何人,但他還是下意識的單手摀住嘴、緊閉雙眼,想掩蓋住自己的哭意,但都是徒勞無功。
「撒撒……」
曾幾何時,周遭強風吹拂的聲音以及觸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暖……
真人睜開眼睛,自己身處在一個遍地都是鮮黃色蒲公英花朵的大地上,而眼前佇立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子。
他緩緩抬頭,用哭花的臉望著女子後露出相當震驚的神情,嘴巴慢慢吐出幾個字:「詩……織?」
詩織她歪著頭朝真人笑著,真人則趕緊站起來,已經不在乎自己為何身處於此,也不在乎眼前的詩織從何而來,現在的他只想要好好擁抱這名與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
「對不起……對不起……」
無數次的對不起,響遍了四周,微風輕輕地吹起,夾雜著些許鮮黃花瓣,兩人就在花瓣中間相擁著。
真人擺脫掉一貫的老成淡定,現在就像個孩子般緊緊抱住詩織,不願她離開,也不願自己離開這裡,想要永遠永遠的待在這裡……
續
6763個字...看完的各位辛苦了!
註解:黑蝴蝶不是象徵死亡,而是像徵解脫和蛻變,是連接凡塵與黃泉的使者。還有傳說它是超脫凡世的靈魂 生命得到昇華 變為了神秘的黑蝴蝶精靈,幫助在罪惡中的靈魂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