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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性傾向的那些事》成為故事裡的英雄

作者:Hsin│2019-06-16 23:58:00│巴幣:52│人氣:451

  好久沒更新這個專題,想寫性別認同與性向難分難捨的關聯,一直不知從何下筆,就從小說開始談起吧。

  上文學作品讀法的時候,讀過Alice Munro的一篇短篇小說Boys and Girls,算是在外文人生裡對我產生的第一次大衝擊,那是我第一次深刻體會到文學能夠怎麼共鳴一個人的生命經驗。

  距今幾年的記憶了,至今我還記得主角的夢境,是如何從拯救他人的英雄,最終成為一個等待拯救的角色。她才多大啊,因為青春期而體認到了男女生理上力量的差距,以及整個家庭與社會對女孩的期待與侷限;作為一個女孩,她該是如此,只能是如此。

  我記得我讀完這個故事很難過,非常非常難過。

  一直到現在我仍每天作夢,而且能在清醒後把夢境記得清清楚楚。我也記得從小到大印象深刻的幾個夢境,除了幾個是夢到屍體、被追殺、厲鬼諸如此類的驚悚劇情之外,還有那麼些讓我忘也忘不了的,雖然是在不同天夢到的事,卻潛意識強烈感受到夢裡的主角是一樣的。

  夢裡的我是男生,雖然我從來沒有真正檢視過當下自己的樣貌,但我就是知道,我是男生,夢都是這樣的。夢中我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孩子,穿越了好幾個不同夜晚的夢境,我以不同時空和不同身份見到她,或者不見到她卻深刻思念她。有次我甚至哭著醒過來,馬上拿了紙筆記下了當時的心情,寫了首短詩給她,彷彿用「妳」寫下,就能夠把這些文字傳遞到她心上。

  現在回想起來多少感覺有點羞恥,小小年紀哪懂得什麼刻骨銘心的愛情,不外乎就是大量閱讀的言情小說、轉世輪迴的虐戀情結在作祟,然而我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這幾段夢境珍藏。我很想念她,縱使她早已不再出現在我的夢裡,但她是第一個讓我感受到近似於愛情的存在。

  夢裡她總是在等待,即使我不再出現,她依然獨自守在時光的洪流裡等待著;而我是尋找的那個人,如果說是在一段典型的英雄之旅裡,我就是那個英雄。只可惜再怎麼深刻,終究也只是夢而已。

  眼淚擦乾,我把她收進筆記的扉頁裡,壓進腦迴深處。

  剛開始寫小說的時候,故事的主角幾乎清一色都是女生。我曾和姊姊合寫一篇奠基於生活經驗的日常奇幻小說,所以主角是女孩子很合理,男生角色反而比較像是插花用,能力也都不怎麼樣(角色原型的同班同學們表示:「??」)。後來我自己寫的幾篇故事,女生角色也都在故事裡具有決定性地位,類似救世主或者復仇者之類的角色(雖然都很硬要地配了男角湊對,咳嗯)。

  關鍵性的轉變發生在國中。那個時期我閱讀了許多奇幻小說,極大多數是網路文學,受到了我未曾想像過的影響——我的故事主角開始變成了男生,女主角非常影薄,就算有,也是非常典型的必須受到守護的存在;女主角美麗、聰穎、能力卓越(極大機率還有著悲慘身世),但永遠需要男主的守護。到了後來,接連幾個故事,甚至連女主角的影子都沒有了。

  多年後回顧這段轉變,感到一陣無以名狀的恐懼。想起了曾聽過這麼一種說法,奇幻小說著重於描寫男性角色,是屬於男性的冒險,屬於男性的英雄成長之旅,那麼女性呢?

  女性的故事又在哪裡?

  整起事件最弔詭最荒唐的,是身為作者的我本身是個生理女,但卻書寫著屬於男性的成長故事,還絲毫不以為意。這時期的女生角色退居二線,少了曾經有過的冒險犯難精神,徒留禮教、美貌、社會典型對美好女性的想像,是我多年後重讀都感到不適的角色設定。

  我很慶幸高中的時候,我讀了女校。不確定這是不是主要因素,但是在一個隔絕了同齡男生的環境底下,社會上對性別的框架似乎不再適用;至少在校園裡,每個人都不再只是女生,而是一個人,一個能夠想要成為某種模樣、就成為那種模樣的人。

  雖說寫故事的習慣在高一的暑假終告暫停,那一年間斷斷續續寫的故事裡,卻也開始呈現了女性角色不同的可能性:女孩子也可以帥氣,也可以陽剛,也可以可愛,也可以陰柔;可以活潑好動,可以沈靜寡言,可以大膽外放,可以怯懦柔弱。無論是氣質或外貌,一旦去除了男女之別,女生就只是人,女生也能成為英雄,也能成為踏上旅途的主角;當然,也有可能愛上女孩子,縱使不是以男性的身份。

  為什麼我總要回去梳理從前寫作的痕跡,那是因為我在其中看見自己微妙的轉變。

  仔細檢視我的創作,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以第一人稱敘事手法寫成。這很有意思,因為筆下的主角在未有他人點出性別之前,讀者是很難判斷究竟是她還是他的,我逐漸發現我很享受這種曖昧不清的狀態,只要我不說、只要我不寫,我能夠隨心所欲地讓主角愛上任何一種性別的人,而不受到評判或責難。

  最近有個有趣的發現,小時候曾寫給好友的一則斷頭小短篇,寫的是兩個未曾見面的女生網友互相為彼此慶生的故事。結果回去看她們傳的MSN訊息??試問這不是搞曖昧,什麼才是搞曖昧???我是不是在N年後發現了這兩個角色之間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寫到這裡我覺得實在太難了,常常愈深入思考,愈覺得所謂性別認同和女權難以分開來談,就我來說,雖然我至今自認比較中性,但我仍舊認同自己是個女孩子。小時候做的夢和那陣子以男性角色來書寫第一人稱故事的我,我相信都跟父權思維脫不了干係:男生該如何,女生又當如何,因為我不符合其中某些規範,便將自己歸類成另一類。

  問題大概在於,很多時候這些是連自己也不會發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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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5 篇留言

姜月影
我倒是一直認為自己是女生,卻也不覺得如何
就像天空是藍的,地球繞太陽轉
我是女生
當然我也是人
我個性偏理科,卻會向家人撒嬌
(以下略)
其實不用太在乎別人毫無緣由地認為你應該做什麼
或你是什麼
只要自己知道,做自己
足矣

06-17 07:41

Hsin
能這樣堅定知道自己是誰、做自己,我覺得很厲害,對我而言不是容易的事呢。
我大概是屬於比較在意他人看法的那種人,所以會不自覺去設想別人眼中的自己。但你說得沒錯,有時候或許欠缺的就是一份信心吧,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真的是最重要的事了~
謝謝你的分享:)))06-23 20:34
星夏&夜雅+一隻葉喵
哇喔!樓上講的好有道理!
做自己就好了。

06-17 10:45

Hsin
+1
覺得受到啟發,接收到正能量!06-23 20:34
鯤島囝
哈哈哈那個網友故事多年以後被作者腦洞打開太有趣了!讓我想到《親愛的綠》這本兒少文學。
能夠察覺創作中的性別想像、擴張性別視野、突破性別框架,真的是很棒又很重要的事。我是因為《熄燈》的吳宜娟批判黃易金鏞,才發現女角模板化、男性定義的女性侷限充斥在主流商業文本,還有性別審美是可以被宰制、複製的。海賊同人裡創作以維奧菈為主角的故事,甚至從維奧菈作為慾望的主體切入、抗衡原作掠奪一切的反派多佛朗明哥,把權力一項一項拿肥來,當初就是為了挑戰尾田對維奧菈貧乏的刻畫,他筆下的維奧菈甚至不及15年前創作的薇薇,一個心繫人民苦難、以國家領導人為目標前進的公主。
女孩的可能性當然是無限的,所有針對女性的不友善限制,不是拿來遵守的,是拿來打破的;只有具備女性生命視野的創作者才能夠創作出有靈魂的女性,放諸各作,真是一點也不假。

06-17 14:05

Hsin
我最近開始想多接觸兒少文學!最近梳理過去閱讀對自己受到的影響,愈是覺得小時候所吸收的東西能夠很深的影響一個人的思想跟價值觀養成。前陣子寫了《一月的藍》這篇短小的奇幻故事,有點點童話色彩,就吸引到了年齡層感覺比較小的讀者,讓我驚覺平時發文的平臺其實有很多人真的很年輕(中箭)。我想要是能夠寫出能吸引年紀輕的讀者的故事,又可以默默透過故事裡的角色、劇情設計去影響他們,會是很棒的事情啊~~~我就覺得鯤島透過寫同人來處理各種社會議題是很棒的方法,我也要慢慢開始琢磨這塊XD06-23 20:41
老周(LeviChou)
作品總是會出賣作者的,包含性別認同、性傾向、社會傾向等。而從過往作品尋找自己的影子是有趣的,這也是為什麼我回到家鄉總是不忘翻翻以前寫的故事。
首先,我在想Hsin應該是對網友的性別沒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不過,我是女生。(由於我本人酷似正太的外貌和正太般的聲音(嗯?),在現實生活有時會被叫成「弟弟」,甚至去營隊時曾想跟一個女生共撐一把傘,但因為被認成男生所以被婉拒......)
再來,我極少在作品寫到愛情,甚至你可以說,幾乎沒有。原因是,我是無性戀,完全不起性慾、也對男女情感完完全全不能理解、不能體會的那種。高中筆友曾稱為「完美絕緣體」。(所以每次回去母校都要面對被師長問「何時談戀愛」,但我完全不敢說我其實是無性戀啊orz)
這樣的我,創作出來的故事呢......如果把目前正在創作的《廢物菁英》算進去的話,我已經是連續三次在作品裡描寫一個非常能打的女主了。(爆)

「二象性(duality)」,我是這麼稱呼所謂「性別特質」的——陽剛或陰柔、勇敢犯難跟保守婉約,是有可能在同一個人身上所展現出來的,只是遇到的場合、情境不同,展現出不同面向而已。先不論目前這部同人作,我寫過隨遇而安卻執著於正義的女劍客、怯懦而隨波逐流的男武士、嘴砲卻不失溫柔體貼本質的男高中生——如果把「劍客」、「武士」、「高中生」前頭的性別拿掉,那麼Hsin看到這些敘述時,腦海會產生什麼樣的畫面呢?值得玩味兒。
不過,該說是因為本來就常常被認成男生嗎?的確我在作品中如果有跟我極為相似的角色,倒是都是男生,或許多少呼應了本文末「小時候做的夢和那陣子以男性角色來書寫第一人稱故事的我,我相信都跟父權思維脫不了干係:男生該如何,女生又當如何,因為我不符合其中某些規範,便將自己歸類成另一類。」——在自己書寫的故事,我曾化身為排行最末毫無繼承權,卻渴望被器重的謀士,或許是我自身的投射......?(笑)

最後,《廢物菁英》真的是我目前為止創作作品中女角最多的orzzzzz,而且不少女角都有特別高光的時刻,其他男角真是相形遜色,比如芥末一直在掃地跟編織(爆)、費德還成功路過激戰現場坑了紙袋,更出演本作為數不多的哭戲之一orz

06-17 14:23

Hsin
樓上的鯤島、你跟我都屬於那種在網路世界裡常被誤認性別的類型XD
說到共撐一傘,你讓我想起高中時穿著制服在校門對面等紅綠燈,正在飄雨,結果有把傘就直接罩過來,那時候真的覺得替我撐傘的學妹超暖的啊!怎麼會有人拒絕幫忙撐傘~

然後,你是我生命裡遇到第二個無性戀者(第一個是現實生活裡的朋友),很榮幸你告訴我XD 只能說這是一個我仍然難以理解的領域,我偶爾會去逛批踢踢的無性戀板,在那邊可以某種程度上解構戀愛情感,覺得真的很酷。聽說無性戀還可以分成有浪漫愛無性戀(romantic asexual)跟無浪漫愛無性戀(aromantic asexual),聽你的說法應該比較靠近於後者。願意的話歡迎多分享想法~~06-23 21:03
Hsin
然後我完全同意你說的性別二象性,你的敘述很能捕捉我對性別氣質的想法。我認為一個人展現出來的特質會因為相處的對象有所改變,至少我自己就是這樣,一般來說跟男生相處時會比較拘謹保守,跟女生相處則是會變得比較勇敢犯難;就戀愛情感來說,我跟有好感的女生相處時比較想展現保護欲,對象如果是男生的話比較偏向戰友(???)想起來覺得好有趣哈哈哈06-23 21:08
Hsin
然後我認為像我們這樣的女生應該要勇於多書寫女性,這樣才能夠讓社會看到女生更多的可能性!就像樓上鯤島說的,「只有具備女性生命視野的創作者才能夠創作出有靈魂的女性」。這點我就連在看布袋戲的時候都覺得非常明顯啊,那些極有靈魂和性格的女角幾乎都是出於女編劇之手,想來雖然也有點哀傷,但也帶給我某些激勵,鼓勵我不放棄一直寫下去~06-23 21:11
老周(LeviChou)
應該是無浪漫無性戀的我對於班上的緋聞完全沒有任何感覺,感受不到誰與誰的曖昧,所以才被稱呼為「完美絕緣體」吧。甚至,我曾跟高中英文老師說過,「愛情」不過只為包裝生殖本能而生。
很高興能讓Hsin感同身受,不過我的情況比較像對男生是「純粹的Bro」,下的決定會比較果決,也會更願意表達自己的想法;對女生反而會比較小心翼翼,事實上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在「女生」這個被分類的有些粗暴的大群體中格格不入,到現在仍常常是如此。
不過我倒覺得《進擊的巨人》的女性們也是各具獨特靈魂呢,比如女神。不知Hsin有看過嗎?
我想就從解構性別與社會角色開始吧,誠然社會體制對於不同性別有不同的「形塑」,卻不會影響「本質」是什麼模樣。

是說,我最近看到一個很有趣的理論。遠古時期人們的營養60%來自於女性的採集,男性只會偶爾狩獵到肉,此時女性地位較高,甚至有女神神祇;進入農業社會後,男性因為平均身體素質較強,在農業社會地位翻轉了過來,農業越發達的農業社會,女性地位越地下;直到工業革命後,需要創意力、資訊蒐集能力、溝通力的工作慢慢增加,此時女性的地位又慢慢回升。或許Hsin也可以觀察不同文藝作品中男女地位高低與故事背景的社會結構的關係喔!

06-24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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