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房間裏頭,有一道牆;在這道牆前面,站著我跟她。
我們兩個兼併著肩,帶著嚴(yán)肅認(rèn)真的表情望著這道牆。
牆上貼了滿滿了密密麻麻的數(shù)百張紙條。每一張紙條上面都寫了一個項目。摺紙、雕刻、開飛機……等等。每一個項目都是我仔細(xì)斟酌之後,親手用筆寫上,然後貼在這座牆上的。其實本來還打算弄一個轉(zhuǎn)輪的,但最後還是決定先這樣就好了。
我手中拿著一枚飛鏢,鄭重的把飛鏢遞到她的面前。
她同樣鄭重的接過飛鏢。我對她點點頭,她也對我點點頭。
只見她用手指頭轉(zhuǎn)動著飛鏢,望著眼前的牆壁,不斷地眨著眼睛。
就在她舉起手,準(zhǔn)備將飛鏢射出去的時候——
「等一下。」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輕輕的倒抽了一口氣,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我想大概是嚇到她了。要被她討厭了。很奇怪那個時候居然出現(xiàn)了這樣子的想法,很奇怪我當(dāng)時居然會被這種無聊的想法嚇到。真是容易胡思亂想。不過我依然立刻鬆開她的手,對她道歉。
「沒什麼好道歉的。」
她低著頭,用剛剛被我抓住的那隻手摸著頭髮,如此的說著。
我會突然這麼做的原因,是我想起了她在弓道場百發(fā)百中的情景。她第一次碰到長弓,就像是魚第一次碰到水那樣……
(……話說,如果說魚可以飛,那麼她一定是世界上那唯一一條可以飛的,美麗的魚……)
奇怪,好像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特別容易胡思亂想。
總之,總之,總之,這實在是太不夠隨機了!
於是我強硬的說:「把眼睛閉上。」
她聽我的話把眼睛閉上,但我依然不太放心,於是我又拿了一條長巾,將她的眼睛蒙上。我想,就算是她,也不可能蒙著眼睛還能夠百發(fā)百中吧?
「可以了嗎?」她問。
我點點頭,然後忽然想起她看不見,「可以了。」我繼續(xù)強硬的說。
她是一個超越理論以及邏輯的存在,因此要幫她找到屬於自己的興趣,就必須拋棄一切的理論以及邏輯,這便是我所得到的最新結(jié)論。
而坐落在法則以及理論的涵蓋範(fàn)圍之外的,便是命運以及機率了。
既然理論無法派上用場,就讓她手中的飛鏢來決定一切吧。
她射出飛鏢。
哎呀,沒有拿捏好力道!飛鏢的在空中劃出一條歪歪斜斜的線,落在了牆壁的角落。
但這就是我要的。
我走了過去,拔下飛標(biāo),撕下那張紙條。不過一看到紙條上面的內(nèi)容,立刻為難的皺起了眉頭。在準(zhǔn)備紙條內(nèi)容的時候,我因為靈感枯竭而寫了不少湊數(shù)的項目,這就是其中一項。我把這些湊數(shù)的項目都安排在角落,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
我轉(zhuǎn)過身,想要問她要不要再試一次看看。
但這時她已經(jīng)摘下頭上的長巾,走到了我的身後。她越過我的肩膀,從我手中拿走了這張紙條。
我愣住了,「你確定嗎?」
她對我點點頭,「我確定。」她看都沒看的就把紙條塞進口袋裡面。
紙條上頭寫著:織圍巾。
*
我跟她說我可以像以前一樣在被背後支援,但是她對我說這次她想要自己來,而且完成之前不準(zhǔn)我看。那條圍巾她織了好久好久,大概有三個月這麼久。
當(dāng)她把織好的圍巾拿給我看的時候,我愣住了。
我望著那條圍巾,望了好久好久。
好不容易才能夠說話:「……這是妳織的嗎?」
「是喔,是我親手織的喔。」
我不死心,「真的真的是妳親手織的嗎?」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看了好久好久。
然後她歪著頭問我:「有問題嗎?」
有,問題大了。
我尷尬地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又把頭歪向另外一邊。接著雙手掩面。
沒辦法,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不應(yīng)該叫她去織圍巾的,當(dāng)初根本不應(yīng)該寫上這個項目的,那個時候的我到底在想什麼?
說實在話,這東西根本就不能稱得上是圍巾啊。
我挫敗的垂下肩膀。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居然是這樣子的結(jié)果。
手扶著太陽穴,我懊惱的搖著頭。
這不是圍巾,這該死的根本就是一幅藝術(shù)品。
那是用數(shù)十種不同顏色的線條,在一條圍巾大小的畫布上,所編織出來的一幅絕世畫作。顏色與顏色之間以線的形式細(xì)細(xì)密密的排列再一起,融合出了一種衝擊著感官的畫面。她所編織出來的圖案有點令人難以形容,我想,每一個人,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心情,都可以從這條圍巾的圖案上,看出不一樣的體悟。
而在我的眼裡,她利用一條圍巾,表達(dá)出了利用文字永遠(yuǎn)也無法描述出來的,那接近無限的溫柔以及思念。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溫柔以及思念,這是只有她,也唯有她才能夠表達(dá)出來的溫柔以及思念。
這就是我對這條圍巾的解讀。
只是一條圍巾而已,這……也太誇張了一點。
我眨眨眼睛,只是培養(yǎng)一個興趣而已,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她連織圍巾這件事情,居然也有著這等驚人的天賦嗎?我用手指滑過編織在圍巾上頭的圖案。
等一下,我心想,這麼複雜的圖案,就算是她,一定也付出了不少心力吧。
畢竟編織這回事比起天分,靠得更多是時間以及耐心,這條圍巾,一定花費了她無數(shù)的耐心,不眠不休的才織出來的吧。
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難道……
一個想法在內(nèi)心漸漸成形,我吞了吞口水。
她一定是很想獲得別人的肯定的吧?不然幹嘛為了一條圍巾這麼努力?如果能夠獲得圍巾領(lǐng)域的專業(yè)人士的肯定,她一定會很開心吧,一定會開心到不行的吧,這麼一來,她一定也會喜歡上織圍巾的吧。
雖然在決定織圍巾之後,她跟我說這次什麼都不用做,但是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我當(dāng)然還是蒐集了一大堆的資料。我還記得,過了不久之後,在某個國家的某個地方,好像會舉辦一場圍巾編織作品比賽,把這條圍巾拿去參賽的話,一定可以獲得冠軍。我手舞足蹈的告訴她這件事情。
她歪著頭看著我,「得獎了之後呢?」
我揮舞著手對她說著,優(yōu)勝的的作品會被選入著名的圍巾博物館裡面,做為館藏永久地進行保存,讓前去參觀的人觀賞。那裏是圍巾愛好者們一輩子都要去一次這個地方。據(jù)說這條博物館的每一條圍巾,都有著無法衡量的珍貴價值。
我說:「難得妳織了一條這麼好看的圍巾——」
「不用去參加那種比賽也沒關(guān)係!」她打斷我的話,然後硬是從我的手裡把那條圍巾搶了回去。
我以為自己說了什麼不解風(fēng)情的話惹了她生氣,有點懊惱的垂下了頭,但下一秒又立刻抬起頭看著她。
因為她居然將圍巾攤開,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她朝我走近了一步,接著「嘿咻」的踮起腳尖,然後將這條長長的圍巾一圈圈的在我的脖子上圍好。我想她一定是圍得太緊了,因為在那個當(dāng)下,我的胸口出現(xiàn)了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是我的大腦資料庫完全沒有記載過的狀況,因此我完全沒辦法進行分析與理解,結(jié)果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原來,她有一對非常漂亮的眼睫毛。
圍巾圍好之後,她後退幾步,上下打量著看著我,然後點點頭。「嗯,這樣就好了。」說完,她跨著大步,邁著機器人般的步伐轉(zhuǎn)身離去。
我歪著頭看著她的背影逐漸遠(yuǎn)去,然後只見她微微彎腰,像機器人一般轉(zhuǎn)過身來輕輕地對我揮了揮手,她嘴裡喃喃的說了些什麼,我想是在跟我說再見。我也揮揮手,用她一定聽得見的音量跟她說再見。
那一天,剛好是寒流來臨的日子,而且是很強很強的那種寒流。
傍晚的時候,溫度悄悄的驟降。帶著寒流的冷空氣,呼呼呼的奔過城市中的大街小巷。走在街上,幾乎所有人都因為突如其來的強風(fēng)而拉緊了身上的衣服。
但是,就連這樣的的風(fēng),遇到的她織的圍巾也沒轍了。
我縮著脖子,伸手將她親手織的圍巾再稍微裹緊一點。
好溫暖。
很奇怪的,覺得溫暖的地方不是脖子,而是在胸口附近。
*
我空出了幾天的時間,買了機票,前去拜訪了那間圍巾博物館。
博物館裡頭,有一名看起來像是高階管理人員的人,她是個有些福態(tài)的中年女人,頭髮盤了起來,帶了一副精明的眼鏡,當(dāng)然,脖子上面為了一條漂亮的圍巾。
她是注意到了我脖子上的這條圍巾,才急急忙忙地前來找我搭話。
她跟我說她是這間博物館的館長。
「先生,你脖子上的圍巾,可以……」
我摘下脖子上的圍巾,放到這名館長的手中。館長像是捧著鑽石一樣的捧著那條圍巾,踏著急急忙忙的腳步走進一個房間裏頭。我跟在她的後頭。
她把這條圍巾放在房間中央一張大桌子上,攤開並且撫平,手指像是觸碰著寶物一般的小心撫摸過上頭的花紋。她拿出了一個放大鏡,就是珠寶店老闆鑑定鑽石用的那種放大鏡。接下來兩個小時,這個人用放大鏡仔仔細(xì)細(xì)的把這條圍巾的每一個部分仔細(xì)的研究過了一遍。
看著這條圍巾,這個女人誇張的倒抽了一口氣。
館長抓住我的手臂,用顫抖的語氣問我可不可以將這條圍巾出讓給他們。這樣的圍巾一定可以成為這裡的鎮(zhèn)館之寶。這個人如此對我說著。
如果是幾天前的我,一定會開心的答應(yīng)吧。
但是我想起博物館裡面的玻璃櫃,裏頭展示著各式各樣的圍巾。
這些圍巾,每一條都是圍巾裡的無價之寶。至少工藝以及藝術(shù)觀點來看是這個樣子的。可是,這些圍巾完成之後,有承載著編織者的思念,在嚴(yán)冬之中溫暖過誰嗎?
之前通電話的時候,她跟我說過,她研究了幾種比較能夠保暖的針織法。那時她罕見的滔滔不絕地跟我說起她花在這條圍巾上面的功夫。她說的話我其實都聽不太懂,圍巾的事情,並不是我特別擅長的領(lǐng)域。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很喜歡聽她說著圍巾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她說的話可不可以當(dāng)作我的研究材料,但是依舊讓我聽得入迷不已。
其實那個時候不管她說著什麼話題,都能夠讓我聽得入迷不已。我想,如果她的才能包含著超能力的話,這絕對就是她的超能力之一。
趁她停下來喘口氣的空檔,我問他那種針織法不是會很麻煩?
「嗯,」她點點頭,「但是沒有關(guān)係。」
她問我圍巾暖不暖和,我跟她說很暖和,她的研究沒有白費工夫。這是一條很棒的圍巾。
我認(rèn)為我的評論十分中肯客觀,一定能夠獲得她的認(rèn)同,甚至期待著接下來能夠跟她進行一段研究者跟研究者之間的熱烈交流。
但是我話才剛說完,她馬上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其實一開始使我以為是訊號的關(guān)係,但是因為我必須向他確認(rèn)她喜不喜歡織圍巾的關(guān)係,於是又回?fù)芰颂柎a,只是不管我後來再怎麼回?fù)埽紱]有接起電話。她大概是生氣了,我做出如此的假設(shè)。我後來花了一段時間反省自己究竟那裏說錯話了。
館長依然帶著那期待的表情等著我的回應(yīng)。
我推開她的手,決定禮貌地婉拒她的請求。
聽聞我的話,館長推推那精明的眼鏡,哼哼哼的笑著,好像我是個一無所知的孩子。
接著她花了十五分鐘的時間對我解釋:
她說在圍巾編織的世界之中,存在著兩種極其困難的編織技法。這兩種技法都是最最頂尖的圍巾編織師,才有辦法掌握的複雜技法。據(jù)說,一位編織師一生只有辦法掌握住其中一種技法。而只要掌握住其中一種技法,便能獲得「神乎其技」的稱號。
兩種編織技法各有優(yōu)點,而這些優(yōu)點又各自互補。
「如果能夠融合這兩個技法,一定可以編織出一條最完美的圍巾吧。」在這兩種技法被開發(fā)完畢之後,在圍巾編織界之中,一個無意中的念頭開始像炙熱的巖漿一般緩緩流竄,燃燒著每一位編織師的內(nèi)心。
但是,將這兩個技法融合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因為兩種技法,用的是完全相反的針法,根本不可能同時存在。再加上兩種編織法的編織師當(dāng)時正處於對立的狀態(tài),完全沒有合作的可能。於是大家又默默地將這個念頭封印了起來。
然後有一天,一名喜愛著圍巾的富豪聽聞了這件事,不死心的富豪祭出了可以將一個國家買下來的天價獎金,希望有人可以解開將這兩種技法融合在一起的問題,編織出最溫暖、最完美的圍巾。
情緒沸騰了。接下來,經(jīng)過無數(shù)的世代,數(shù)千名「神乎其技」的圍巾編織師,他們打破過往的藩籬,通力合作,試著解開這個問題。
只可惜,就算付出了龐大的努力,這些努力最後都以失敗告終。研究並不是沒有成果,其實就只差最後的臨門一腳了,只剩下最後的那個技術(shù)門檻。只是關(guān)於這道門檻,就算經(jīng)過許許多多的研究,依然誰都沒有辦法真正跨越,最終,也只能作出「可以跨過」的這項猜測。只是完美的圍巾終究無法只靠著猜測而誕生。最後,大家終於紛紛放棄了。
據(jù)說,最後一名努力想要解開謎團的編織師,在決定放棄的那一刻,嘆了一口氣,喃喃的說:「水與火怎麼可能水乳交融?」說完,便趴倒在家中的餐桌上,死去了。據(jù)說他死去的時候,一頭滄桑的白髮,手裡還拿著一條,編織到一半的圍巾。
結(jié)果到最後,沒有人拿走獎金,沒有人因為解開謎題而名留青史,只留下了一則令人津津樂道的歷史,持續(xù)的流傳至今。
說到這裡,博物館館長感嘆著:「當(dāng)初,為了研究如何將兩種技法融合起來所成立的機構(gòu),便是這間博物館的前身。」
當(dāng)然,流傳下來的不是只有歷史,還有這麼一道門檻。
至今,在圍巾編織界依然時不時的能夠聽見有人開發(fā)出新的技術(shù)。每當(dāng)這個時候,大家就會開始議論紛紛,說能夠跨過那個門檻的天才,是不是終於出現(xiàn)了?只不過一次又一次迎來相同的殷殷期盼,最後送走的卻也都是一次又一次相同的沮喪廢然。
那道傳說中的「最後門檻」,被稱為「絲卡芙猜想」,成為了圍巾界的最終聖杯。
而掛在我脖子上的這條圍巾,便是跨過了那道門檻,解開了絲卡芙猜想的,一條理論上只能存於傳說之中的完美圍巾。
「所以……這條圍巾很保暖囉?」
館長怒吼道:「不準(zhǔn)用『保暖』這兩個字玷汙這條圍巾!」
她看起來怒氣沖沖,額頭上還爆出好幾條青筋。
「這條圍巾當(dāng)然能夠完美的保留住你身體體溫,廢話!但是戴著它,絕對不會有過度悶熱的感覺。這才是這條圍巾真正神奇的地方。你都戴著它來到這間博物館了,難道你還沒發(fā)現(xiàn)嗎?你真的懂這條圍巾嗎?」
她怒瞪著雙眼看著我,她的雙眼布滿血絲,看起來怵目驚心。我懂這條圍巾嗎?我思考著這個問題,最後,我垂下頭,誠實的說我不知道。我不懂這條圍巾。
館長哼了一聲,「告訴你,那是因為這條圍巾會呼吸。是的,它會呼吸!」接著她仰著頭望著天花板,嘆了一口氣,「它能夠透過熱漲冷縮的原理,牽動著複雜的內(nèi)部構(gòu)造,讓圍巾內(nèi)部,根據(jù)你的體溫進行微弱卻又適當(dāng)?shù)目諝饨粨Q。這種複雜的有機性,是一條普通的圍巾完全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她咬著指甲,望著它處,一臉的不甘心,「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明明同樣都只是用一般的棉線編織出來的。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明明我也……」她又看著我,「我敢說,這絕對是一條傾注了靈魂,完完全全為了配戴的人所著想的圍巾啊!戴著這條圍巾,想要在最酷涵的嚴(yán)冬之中攀登喜瑪拉雅山,都將不再是夢想啊!」
說完,博物館館長作了一次深呼吸,試圖平撫情緒,但是依然顯得躁動不安,最後她走到角落,替自己到了一杯水。
她喝了一口水,她咂了咂嘴,發(fā)現(xiàn)喝一口不夠,於是又喝了一口。
「你不懂,這一條圍巾可以讓這個世界掀起滔天巨浪,是絕無僅有的珍品,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神乎其技的境界。不用說掌握技術(shù),光是掌握了這條圍巾的人,就可以統(tǒng)治整個圍巾編織的世界。」
我用複雜的眼神望著眼前的館長。
館長說:「這條圍巾,不該浪費在你這種人的手中。」
我懂,我真的懂,真的。
但是我依然決定拒絕她。
館長並不死心,她睜大布滿血絲的雙眼,說博物館願意將這條圍巾買下來。在我回答之前,她對我開了一個價錢。一個天價。
我搖搖頭。
她連續(xù)加碼。一個天價,加上另一個天價,然後又疊上第三個天價。三個天價加總起來,是一個可以將國家買下來的超級天價。
我依然搖頭。
最後,她拿了一張空白支票給我。
我將支票推回到她的面前。我向她低頭道歉,說這條圍巾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讓。
我說:「這並不是錢的問題。」
聽聞我的話語,館長臉色一變,痛斥我糟蹋了寶物。我沒理會她,只是把屬於我的圍巾拿了回來。對方?jīng)]有阻止我,只是心疼的看著我將圍巾重新圍上脖子。她看著我的眼神,就好像我的脖子是某個下水道的老鼠窩似的。的確,那條閃閃發(fā)光的,編織著無數(shù)思念的寶貴圍巾,圍在我的脖子上,光芒立刻消失,變成了在路邊隨處可見的那種圍巾。
但是沒有關(guān)係,關(guān)於這條圍巾的事情,只要我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
離開博物館之後,我忍不住打了一通電話給她。
我想要為了圍巾的事情向她道謝。我想通了,她上次會生氣的掛斷電話的關(guān)係,是因為我沒有在第一時間謝謝她把這條圍巾送給我。
「謝謝你的圍巾。」我說:「我會好好珍惜。」
我以為這次應(yīng)該把話給說對了,但是在一段長長的沉默之後,電話那頭傳來她極度冷淡的聲音:
「不用特別去珍惜也沒關(guān)係。」
當(dāng)時還處在高亢狀態(tài)下的我,聽到她的話,情緒立刻冷了下來。
我曾經(jīng)覺得疑惑,打網(wǎng)球也好,歌牌女王也罷,為什麼她每次都要在最後把那些獎牌獎狀交到我的手中?她這個舉動有什麼特別的涵意嗎?
後來隨著時間的經(jīng)過,我漸漸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涵義,是我想太多了。這些東西,都只是在她的人生中,再也沒有必要回想起來的事情之一。她只是需要一個人替她處理這些不需要的物品罷了。
我認(rèn)為她那冷淡的語氣是在告訴我,這條圍巾,她已經(jīng)不在乎了。
交到我手上的圍巾,就像她之前交到我手上的那些獎杯與獎狀一樣。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是如此的話,那就代表織圍巾最終沒有成為她的興趣。她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情才將圍巾交到我的手中的。
沒有勇氣開口問起的我,只能默默的在私底下作出如此假設(shè)。
就像一直一來那樣,我終究只能假設(shè)。
接著,我想起博物館館長對我說的話。這是一條絕無僅有的圍巾。然而,就連像這樣子的圍巾,她都能夠如此簡簡單單的,像是在乎一張衛(wèi)生紙那樣的,把它交給我處理。
那麼......
我搖搖頭,沒有繼續(xù)想下去。
*
話說,當(dāng)初我打電話給她,跟她說我這次決定要用射飛鏢的方式,來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她如此問我:
「在這之前,你是怎麼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的呢?」
她這個問題讓我冷汗直流,但我依然誠實的對她坦誠了一切。我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對她說謊。如果她真的有超能力的話,那麼她大概又在展現(xiàn)她的超能力了吧。可惡。我花了整整十五分鐘的時間,對她說了演算法,以及我是怎麼蒐集到關(guān)於她的情報的事情,「先在這裡聲明,我完全沒有用到任何違法的手段喔。」她說她相信我。然後,我才對她說了用超級電腦分析她的事情。
我覺得最後這一點真的非常的不妙,做的時候還覺得沒有什麼,只是事後回想起來超級不妙。
她絕對會大發(fā)雷霆的,我做出如此的假設(shè)。
結(jié)果,聽完之後,她只是用了然的語氣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啊。」
聽到他這樣說,我愣了一下,還不自覺得發(fā)出了「啊?」的聲音。
一陣沉默。
「咦?」
突然,她這麼說。
「嗯?」我問:「為什麼要『咦』?」
「啊。」她回答:「你『啊』了一聲。」
「喔……」我點點頭,然後才想起來她在電話的那一邊看不到我點頭。
停頓一下之後,「怎麼了嗎?」她問我。
我搔搔頭,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之後,才問她:「妳不生氣嗎?用超級電腦分析妳的事情之類的……」
「那個啊。」她頓了一下,才又說:「沒問題啊,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生氣的。」
可能是因為我又忍不住的「啊?」了一聲,於是她又補充了一句:
「我姊以前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對了,我都忘記了,她有一個姊姊。把那雙Timberland送給她的姊姊。她的這句話讓我不禁開始感到好奇,這個無所不能的女孩子的姊姊,會是何方神聖。
「妳的姊姊——」
她立刻說:「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喔。」
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辦法繼續(xù)問下去。
*
於是,就在圍巾的事情結(jié)束之後,我跟她又回到了那貼滿紙條的牆壁前面。
只不過,這次我不僅將她的眼睛蒙上,還多加了一個轉(zhuǎn)輪。
她的Timberland在地上輕輕的踏了一踏,然後才射出飛鏢。這次沒有射歪,飛鏢精準(zhǔn)的射中轉(zhuǎn)輪,接著隨即跟著快速旋轉(zhuǎn)的轉(zhuǎn)輪化為模糊的殘影。
我停下轉(zhuǎn)輪,摘下這次的結(jié)果,不過在看到結(jié)果之後,我又皺起眉頭。
「要再試一次看看嗎?」
「不用,這個就可以了。」
這次,她依然看都不看的就把那張紙條塞進口袋裡面。
(待續(xù))
說明:短期連載,每周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