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的身分,介於亞人與人類之間,讓范諾在面對這次的事件態度上,一時間難以表態支持哪一方。
過去的他因為是人類,對亞人的世界理解不多,才能輕易說出任何支持人類的言論。可是現在情況不同,體內多了個魔族存在,這讓范諾不敢輕忽。同時,在得知奈武的過去後,他才開始對亞人改觀。
終歸來說,亞人也是有感情的,就和人類一樣。失去了什麼,被剝奪了什麼,他們仍會難過、憤慨,反之亦然。可是我們人類卻只會帶著有色眼光放大亞人的所作所為,將他們貼上亂源標籤,而這一切,只是因為我們對他們的不瞭解導致。
光是有這想法,范諾覺得更多的不是成長,而是無力。就算他知道這些又能怎樣?如果不能讓更多人明瞭這癥結點,問題還是會像現在一樣出現。
「去吧,我相信你可以的。」左亞寧這句話來的正是時候。他拍了拍范諾肩膀,舉動間像是灌輸給他勇氣,要他再更有自信些。
帶著別人給予的鼓勵,他挺起胸穿過了人群,開始尋找起引發這場騷動的兩位源頭。
接連問了幾個人,他們給范諾的答案都略有不同,像是有人說:「好像是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男生。」
「長怎樣我是不知道啦,可是他似乎是個不好惹的亞人。」
「敢在這邊動手想必他不是莽夫,要不就是新來的,還搞不懂人類世界的規則。」
眾說紛紜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受傷的人類女性已經被附近的店家安置在可以休息的地方,而那地點,范諾也有了明確的答案。
現在只差把肇事的亞人抓回就好。
可是──要上哪找人?
或許這局勢這麼亂,他早就趁機逃走了那也無不可能。
在范諾苦惱之際,左亞寧則繼續擔任他的調解人,試圖好心勸誡兩方都別貿然行動。
亞人方在得知對方身分後原本憤憤不行的情緒早就蕩然無存,來人類世界前他們都有耳聞過眼前的男性亞人是怎樣來歷。如果還想繼續在人類世界生存下去,首先要警惕在心的不是禁止惹毛人類上司這件事,而是他們口中流傳的:怎樣都好,就是別與賽圖為敵。
「你卡在中間到底是想怎樣?這口氣不可能因為你隨便幾句話就可以搪塞過去。今天亞人勢必要給我們個交代才行!」
「交代?我們是要給你們什麼交代?就沒有的事你是想怎樣?還真是有夠無理取鬧的??」現在只差白眼不能直接翻到後腦勺再翻回來,面對人類荒唐發言,有些原本已經氣消的亞人再度被點燃怒火。
「欸,尊重。」左亞寧一聲令下,發難的,跟原本要應和的,全都閉上嘴不敢多言。
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名片,上頭印著「賽圖公會 負責人左亞寧?賽圖」的字樣,名片的主人交給了其中一位人類。
「很抱歉讓大家因為一點紛爭而動氣。演變成這局面並不是我等與人類政府所樂見的。在此由我代表眾亞人們的魯莽發言與行為向大家鄭重道歉,希望可以就此讓事情平息過去。關於人類對亞人的不諒解,以及彼此間的誤會,我會將這次的事件當作最佳例子帶回呈上報告,為擬訂將來的相關規範。希望這樣的解決方式可以博得諸位認同。不知道大家看法如何?」
很明顯地,左亞寧的這番言論徹底放下在人類界代表亞人言論的身段。在接收來自身後同伴們不得諒解的視線前,他早就料到會有這回應。然而,正因為他清楚人類天生帶有自恃甚高的性格特質,是不容許異類在自家地盤太過囂張,以免侵犯到他們身為主方優勢的優越感。考慮到的,不只是為了賽圖的營運,更是為了亞人們的利益找想,左亞寧才會選擇在現下先背負起一切責任,以求人類們的氣消和退讓。
人類們彼此間你看我我看你的,頓時間沒人跳出來繼續抨擊亞人的不是。左亞寧的說法在他們心中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共鳴,這正是人類們期待,官方應該拿出的嚴謹態度面對關於人類與亞人間的摩擦問題。雖然出來說話的只是旗下由亞人設立的機構,但也已經算是階段性地成功達到他們要的目的了。
正當左亞寧認為事情能夠在此畫下句點時,偏偏,不遠出傳來的爆炸聲又無情地摧毀掉了逐漸重構起的平和。
爆炸聲伴隨著墨綠色的濃煙瀰漫了整個街弄。吸入一口,左亞寧便猜到這會是誰幹的好事。
奇怪?難道馬堤開的鎮定劑失效了嗎?他沒有困惑多久,接著便展開應對措施。
避免轟炸去傷害到一般人類,左亞寧收起阻擋在兩方人馬間的防護罩,改在人類方的範圍盡可能地在最短時間內築起一面拱狀半球體,將所有人包覆在內。另一邊,他則要搞不清狀況的亞人們做好預備措施。
「是司隔石!我有看到他剛剛摸到了司隔石才會變成這樣!」不知道從哪傳來的喊聲,不過這便足以合理解釋剛才左亞寧興起的疑惑。
「好吧,算我沒料到還有這可能。」
這次出現在左亞寧面前的范諾不像先前在訓練室暴走的模樣,身體型態還是受到魔化而改變局部,可左亞寧注意到的眼神卻是相當很清楚的,是能夠判定身邊情況的理性堅定。
格內斯特原以為左亞寧在與人類交涉的過程他可以順利離開現場,可惜老天似乎不想讓他這麼簡單地撇清一切關係。正當他轉頭要走時,范諾被司隔石誘發出魔力的畫面完整烙印在他眼底。他就這麼親眼目睹一名正常人類驀然轉變成魔族的過程。
而更讓他驚愕失色的是,從范諾身上傳來的生命跡象就和他尋覓已久的對象如出一轍,彷彿他就是溫波頓?奈武本人!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從沒見過的人類外表,但卻是能使用奈武的魔力?
格內斯特一臉詫異瞪大雙眼,在還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他只能先將種種疑惑壓下,在左亞寧靠近時,又換上先前笑容可掬的模樣。
「不好意思這邊會很危險,麻煩先到其他地方避難吧。」左亞寧很快地上下瀏覽過對方外表,確認是名從未見過的亞人,收起眼神後,他向格內斯特建議。
「沒關係,我受過專業訓練,或許可以幫上什麼忙。」連忙自告奮勇,為的就是希望可以緊抓住這條線索。
千載難逢的機會,格內斯特怎麼可能就這樣看著目標物從眼前逃走?
「是嗎?」起疑是必然的,不過左亞寧確實需要人手幫忙控制局面。
「請問你是什麼亞人?」猶豫沒有太久,左亞寧問。
保持一貫的笑容,明明危險就在眼前咫尺處,格內斯特依然能沉著冷靜地回應:「魔族,叫我格內斯特吧。」
「了解了,格內斯特你可以在范諾周圍造起結界嗎?」
這對他來說是何等輕而易舉的事?揚起笑呼應了這個想法,他答:「沒問題。」
運用體內除了魔族以外本身具有的力量,那雙總是帶著和藹目光的雙眼染上凝塑神情,緊盯這既陌生,卻又讓他本能性感到熟悉的人。格內斯特在蠢蠢欲動難以預料下一步行蹤的范諾周圍,隨即降下一層潔白如薄紗般的透明防護結界,完整把范諾與外界阻隔開來。
他沒有唸咒,沒有手勢,更沒有借助任何媒介,僅靠著強大的意志力就能任意將這層結界塑造成他想要的大小、形狀。耗費僅一晃眼的時間,范諾的行動便被這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限制住。墨綠色的毒氣則同樣被緊密地封鎖著,擴散於空氣中的濃度逐漸被稀釋,原本因為氣體產生體內排斥作用而產生的騷動總算得以被控制。而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同一定點,好奇著到底是打哪來的亞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在短時間內控制住場面。
見到毛遂自薦的人居然能有看似經驗豐富的應變能力,左亞寧一時忘了被魔化的夥伴,開心熱切地與格內斯特搭話:「朋友,你是來自哪個家族的?我還真沒見過這麼有效牽制我族的防護罩。」
「溫波頓家族。」光是提到名字而已,格內斯特臉上便立刻閃過怎樣也才不住的傷悲。為了不把內心情緒宣洩出來,很快地他又重振精神,恢復成以往溫柔和善的自己。
「恕我向你道歉,但發生那種事任誰都不樂見??」
「這不是你的錯,請別放在心上。」再度用一抹笑結束這話題,比起沉浸在悲傷之中,格內斯特更在意的是身上帶有奈武氣息的魔化人類。
「比起那,是不是該先處理一下這位先生的事情呢?」
經對方一提醒,左亞寧這才意識到還有個燙手山芋尚未解決。
「你說的對。」望向一臉困惑不知道為什麼被侷限住的人像個被懲罰的小孩,只能用兩手捶打著透明結界,像是在大聲嚷嚷什麼,但外頭確什麼也聽不見。
注意到把自己困住的元兇正在看著自己,想說什麼,可是他注意到外面的世界卻因為這層阻隔讓他完全被排擠在外。
還保有一些理智的范諾雙耳痛得要死,原因無他,就是那隻躲藏在體內的魔族奈武正在腦中呈現極度亢奮狀態。
「你吵死了!我頭很痛啊!一直叫一直叫,是沒看見外面的人聽不到我們的聲音嗎?」
『他是格內斯!是格內斯啊!我的老天!格內斯特沒死!』無視於范諾的不耐煩,相較之下的奈武語氣中蘊含著滿溢出的驚訝,彷彿眼前的人是他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這便讓范諾想起了先前聽到關於溫波頓家滅絕的慘案。
「他該不會是你的家人吧?」
這名陌生男子明明這時候是在跟左亞寧交談,范諾卻注意到他的眼神始終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審視的目光像是要逼問他是何許人也?不過同樣地,這問題范諾也想反問對方。
『是啊!他是溫波頓的家臣,也是本大爺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叫格內斯快點把這屏障解除!我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啊!』縱使換了外表,但奈武還是能夠一眼就認出對方是他重要的家人與朋友之一。
「但是就算你這麼說??」范諾他手搭上了看不見的阻礙,光是要怎麼突破這層限制就是個無解的難題。
格內斯特持續盯著范諾,後者也是如此,等到左亞寧注意兩人微妙的舉動時,他說:「感覺范諾好像腦袋清楚了不少,如果格內斯特先生不嫌棄的話,就來賽圖坐坐吧。看起來不光是我,就連這傢伙??或是你,對彼此都很感興趣呢。」
「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被你給發現了啊。」聽問左亞寧的邀約,格內斯特略感驚訝。
怎麼可能不注意到?當我真有那麼傻嗎?而對於格內斯特的表現,左亞寧則是暗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