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鳴充斥著整個森林,伊蓮娜一個人在旅店的窗臺前用著午餐,今天旅店沒有客人,炙熱的陽光讓她額頭上滿是汗水,她喝了一口冰涼的檸檬水,決定放下刀叉,天氣熱得她實在吃不下飯,她將餐盤端回自己的房間,這是一個滿是書櫃的小臥房,且每個書櫃都塞了滿滿的書本,她走到床邊的書櫃,並蹲低身子。
「一、二、三……六、七!」她將手指放到第七本書前,然後將書輕輕拉出書櫃,突然間──這片書櫃便震動了起來,並往牆內退去,沒一會兒,牆內便冒出了一個小密室,這間密室從天花板到地板,每一面牆都有一個小暗門,伊蓮娜走進密室中,將地板上的暗門打開,並把餐盤中剩下的食物倒了進去,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在滿是旅客的春季之後,伊蓮娜獲得了不少收入,於是她將旅店進行了些「新裝潢」,以便自己餵養弟弟,不必再將食物拖到地下室讓她省了不少麻煩,而這些交錯複雜的暗道也能幫她更輕鬆地到達旅店的每一個地方。然而剛剛的動作,其實只是她最近的惡趣味,她很清楚弟弟亞瑟是幾乎不吃一般人吃的食物的,遺傳了父親的獸性,亞瑟只嗜吃生肉,但想像那醜陋的弟弟在地下室裡拿著花椰菜又聞又舔,最後厭惡地將花椰菜丟在牆邊的模樣,便能讓伊蓮娜有一個下午的好心情。她走出密室,在門完全關上前,似乎依稀能聽到一聲不滿的吼叫聲從地板下傳來。
在離波森旅店約半天車程的地方,森林的山腳處,有一輛馬車正在緩緩前行。駕車的男子神色緊張,他用力揮著馬鞭,逼促著馬兒加快速度,但不管他如何用力,兩隻早已氣喘吁吁的馬皆已累得幾乎提不動馬蹄。
「別再催牠們了,牠們連夜跑到這裡不可能還有力氣繼續跑了。」馬車內傳來女子的聲音,這名髮色淺金的女子,坐在堆滿家當的車廂中,與貨物擠在一起,她的膚色白皙,一身淺藍的洋裝更凸顯了她光滑的肌膚,此刻她不安地皺著眉頭,手摸著自己微凸的小腹,看來是已懷胎數月。
「你閉嘴!不跑快點,難到你想被抓回王都嗎!?」駕車的男子回頭吼道,接著更加用力的揮動馬鞭,彷彿在發洩憤怒,痛苦的馬兒只好使出剩餘的力氣加快速度。男子的膚色黝黑、五官深邃、一頭微捲的中長髮凸顯了他不凡的氣質,在正午的烈陽下,他的頭髮甚至看起來還帶了點藍色,男子的名字是蘭斯.麥爾道,他本是從西大陸移居至此的貴族。
說是貴族,麥爾道一家其實也並沒有多大的家業,身為家族中的次子,蘭斯十二歲時便被送到了羅索亞公國中最有名的劍術家族學習,年紀小小的他,心裡早已經知道,如果沒有在范瓦亞大陸闖下名聲,回到故鄉時也沒有家業可以給他繼承,畢竟,家裡的一切都是屬於哥哥的。在羅索亞公國,他邂逅了美麗的瑟西.阿隆索,也正是此時正在馬車內的女子。
阿隆索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皇家騎士,每代家族中的男子都以精湛的劍術聞名,身為家族中的次女,瑟西從小就跟著姊姊一同練習劍術,只要能討父親高興,她們兩姊妹什麼都肯做,但這一切努力在弟弟出生後便全都成了徒勞,這個年幼的弟弟成為了父親唯一關心的孩子。所幸這時有另一名男子闖入了小瑟西的生活中,她才從失去父親關注的難過中解脫。那是在父親劍術班中,一個與其他貴族子弟不同的身影──蘭斯.麥爾道,他天生的深膚色讓他在一群同樣慕名而來學系劍術的青年中格格不入,在青少年的世界中,宇宙不同代表著必定被孤立,蘭斯的劍術學習得亦是糟糕,導致他經常被同學們欺負。一次蘭斯被其他男孩子欺負時,瑟西出面阻止,雖然被女生救讓蘭斯覺得很丟臉,但兩人相似的身世讓彼此很快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落寞貴族的次子與騎士家族的次女,兩人在成年後更將友誼昇華為了愛情。
然而現實並不是童話故事,兩人亦沒有王子公主的結局。馬車上,被蘭斯破口大罵的瑟西只能獨自躲在車廂裡,看著蘭斯粗魯地鞭打著馬兒,暗自神傷著兩人的關係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不知道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是上天憐憫可憐的馬兒,午後悶熱的雲層底下開始下起了大雨,蘭斯在車廂外很快的被淋得全身濕透,他憤怒地對著天空怒罵,馬兒也因為天雨路滑的關係只能緩慢的行走,眼看情勢越來越糟糕,瑟西面露擔心地看向蘭斯。
「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已經趕路了大半天……。」瑟西抱著自己的身子,她盡可能用溫柔地語氣說道。
「休息?鄧肯伯爵的人可能就在後面!」蘭斯立刻吼到,他溼答答的頭髮底下一臉憤怒,他其實也意識到該停下躲雨一會了,但一聽到瑟西這麼說,他就只覺得百般不願意。被吼了一聲的瑟西嚇得又躲回了角落,她雖然沒被雨水滴到,但大雨帶來的水氣依然讓懷著孩子的她感到一絲冷意,顯得更加楚楚可憐,蘭斯看了一眼瑟西,無奈的嘆了口氣。
「唉……好吧……我們進森林裡躲雨。」蘭斯說完便揮著馬鞭,策使馬兒離開車道,往森林裡走去,在進入森林前他又回頭看了看路邊的樹木,一路走來時他便覺得奇怪,到底沿路上掛在樹上那些綠色的、像燈籠的東西是什麼呢?
馬車持續在森林中行進著,馬兒的腳在泥濘中走得更慢了些,瑟西往車廂後看去,確定已經完全看不到原來的道路了,然而馬車依然前進著,她便問道:「到這裡差不多了吧?」
「不行,我們要藏得深一點,免得被鄧肯家的追兵發現。」蘭斯說道,邊繼續策使著馬車前進。
雨持續磅礡得下著,馬車也依然漫無目的的在陌生的森林中前進,雨水不停地打在蘭斯身上,他想起了他與瑟西的婚禮上,賓客們歡笑著將大米灑在兩人身上,給兩人祝福,也想起了在王都中那些不得志的日子裡、淋著雨走回家的沮喪。在兩人結婚後,瑟西的父親原先想要蘭斯重新好好鍛鍊他那不精的劍術,好推薦他成為騎士,但蘭斯在婚禮上遇到了瑟西的一個舅舅,魯道夫子爵,他大方的表示蘭斯可以來王都幫他做事,運氣好便有機會可以謀個一官半職,兩相權衡下,蘭斯帶著新婚的瑟西前往王都。
眼見已經走了不遠的路了,蘭斯也準備要將馬車停下,但他還尚未下令,兩匹馬就已經直直的停下了腳步,只見馬兒不停左右環視著,神情似乎很緊張,蘭斯也被這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他曾經聽一名愛打獵的伯爵說過,動物對危險的反應通常比人快。
「小心!森林裡有什麼……。」背後的瑟西壓低聲音說道,蘭斯聽聞後抽出了背後的大劍,神色緊張的仔細聆聽森林裡的異動。
但他只聽到頭頂的枝葉突然沙沙作響,還未來得及抬頭,突然碰的一聲!馬車從上而下周圍已被大量的黏液重擊,這些黏液成白色有如珠絲,被這突然一擊給驚嚇到的馬兒嘶嘶地叫了起來,但不管牠們如何掙扎,馬車依然深陷在黏液及大雨下的泥土中。蘭斯用力揮出大劍俐落地將自己周圍的珠絲斬開,試圖化解困境,然而林中的怪物也在此時從樹上跳了下來!一隻巨大的蜘蛛落到了馬車前,牠的身體有兩個成年男子那麼大,又粗又長的八隻大腳將牠的身形面積延伸地更是巨大,牠兇狠的甩著頭,發出威脅的叫聲,兩對利牙恨不得一口咬過來。
「哈啊!」蘭斯跳下馬車、舉起劍對著蜘蛛警戒著,他盯著眼前巨大的蜘蛛,眼神看似鎮定,但其實心裡緊張到不行。他之所以跳下馬車並不是因為自己英勇好戰,而是此情此景下,站在不安分的馬車身上只會更危險而已。
見到面前的人類居然對自己毫不畏懼,就這麼怒吼了一聲跳了下來,這隻巨型蜘蛛也有些警戒了起來,八顆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敵人,他伸出一隻前爪向男子刺去,蘭斯立刻揮劍擋下這試探性的一擊,鐵劍與巨爪在空中碰撞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只見巨型蜘蛛立刻收回了前爪,牠後退了半步,而那隻被砍到的爪子上出現了淺淺的傷口,傷口並流出了綠色的黏液。
蘭斯露出淺淺一笑,心想自己其實還滿厲害的嘛。但其實這一擊的成功並不是因為蘭斯的劍術高明,而是因為其持有的武器是上好的大劍。這把大劍是瑟西的父親特地為女婿請最好的師傅打造而來的,劍身鋒利且輕巧,即便像蘭斯這樣武藝不精者也能輕鬆駕馭。
也就這麼一下喘息的機會,巨型蜘蛛又發出了憤怒地吼叫聲,猛力向前快攻而來,不同於先前試探性的一擊,這次蜘蛛使出全力,輪番將前肢四爪往蘭斯攻去,面對這波快攻,後者也使出全力舉起劍,一擊一擊擋下,然而單劍又如何能同時擋下四隻爪子,更何況除了四爪,這惡毒的蜘蛛還不時想張嘴直接咬過來,蘭斯立刻向後跳躍一步,雖成功躲開咬擊,但蘭斯仍聞到了蜘蛛喉管中的惡臭,充滿了血腥味。
「小心!」背後傳來了瑟西的聲音,她不知何時已經從車廂內爬了出來,邊安撫者馬兒邊拿出了一把小刀努力砍斷纏在馬隻身上的蛛絲,不時觀察著丈夫與這林中巨獸的戰鬥。
蘭斯又揮劍擋下了眼前的一擊,這頭野獸兇殘地嚇人,在剛剛那下後退之後還未等他站穩,便又攻了過來,幸好身後瑟西的提醒,他才即時反應過來,繼續與蜘蛛交戰。劍術不精、實戰經驗又不足的情況下,蘭斯身上已經遍布了不少的小傷口,身上貴重的衣服也變得殘破,蘭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邊緊盯著這頭怪物的每一下攻擊,相對蘭斯的狼狽,這憤怒的巨獸似乎私毫沒有一分疲憊,見到這渺小的人類已氣喘呼呼,牠抓準時機將八爪向下微彎、猛力跳起,張開大嘴向前撲了過來,蘭斯立刻舉劍試圖想擋下這下撲咬,但疲憊的他怎敵這頭嗜血的野獸,嗆啷一聲,只見蘭斯雖然擋下了咬擊,但手中的劍卻野被巨獸撞飛了出去,他整個人更被撞倒在地。
「呃……!」蘭斯被撞得只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了,但可怕的是此刻這隻噁心的蜘蛛已壓在他身上,他掙扎著想後退,但那蜘蛛的利牙已向自己的頭部咬來……!
「嚇!!」蘭斯的頭頂傳來瑟西的聲音,他睜開緊閉的眼睛,只見瑟西持著自己的劍,直直刺入巨型蜘蛛的口中。
「快後退!」瑟西邊說邊用力抽出了劍,
「嘎啊啊啊!」巨型蜘蛛發出痛苦的悲鳴,前爪舉起在空中胡亂的揮舞著,口中噴出了許多綠色的血液,蘭斯趁機將身體抽出,並後退到瑟西身後。
瑟西將劍橫在自己的身側,怒瞪著眼前的怪物,在這滂沱大雨下,她身上的洋裝被雨水淋得溼答答,緊緊貼著身體,懷著身孕的小腹格外明顯,而那頭巨大的蜘蛛也終於站穩了身體,牠嘴邊仍不時流出綠色的血沫,雖然看似狼狽,可牠亦沒有要撤退的意思,血紅的眼睛緊緊瞪視著眼前的女人。
不同於蘭斯的被動,瑟西深呼吸了一口氣,便單手提起劍往前直直大步揮劍而去,蜘蛛舉起爪子向前擋去,卻只見刷的一聲!那隻爪子已被瑟西斬去!
「嘎!」蜘蛛發出悲鳴,牠看者自己的前爪在空中被劃開,噴出了許多綠液。但連那隻斷裂的爪子都還未掉到地面,這女人已經將劍身一轉,再度發動第二下攻擊,蜘蛛趕緊提起另一側的爪子擋下這劍,所幸這回並沒有前一擊奔跑而來的速度加重力,只在爪上劃下了淺淺的傷口。於是一波快速的劍擊立刻開始了起來,瑟西的劍與蜘蛛的三隻前爪在空中來回交戰,失去一爪的蜘蛛對身體的平衡還未適應,瑟西精湛的劍術打得牠節節敗退,淺色的金髮隨著瑟西的劍舞來回擺動,潔白的肌膚在雨中彷彿發著光,瑟西凌厲的雙眼就像是正義的女武神正對決著黑暗的地獄魔獸。終於,蜘蛛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牠的每一隻爪子上都已經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而口中的血沫也已流了一地。
「嚇啊!!」看準時機,瑟西提起劍、全身用力躍起,一劍刺入蜘蛛頭部!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蜘蛛發出最後一聲悲鳴,接著四隻癱軟、倒在了地上。
「上馬!快!」一看蜘蛛已經倒地,瑟西便回頭對蘭斯說道,邊抱著肚子快步往馬走去:「沒辦法管馬車裡的行李了!還有更多這種魔物正在靠過來!」
聽到瑟西的話,蘭斯立刻跳上了身後的馬背,瑟西也跑了過來,她舉起劍立刻砍斷了馬車的韁繩,並跳上了蘭斯背後。
「走了!快!」瑟西說道,蘭斯立刻提起韁繩催促馬兒前進,他看了一眼已經倒在遠處的蜘蛛屍體,只見後邊的草叢已經冒出許多紅色的眼睛,又有數隻蜘蛛從森林中爬了出來。
「快走!快快快!」瑟西催道,馬隻也聽命的快步奔跑了起來。
「嘶嘶嘶嘶!」瑟西回頭望去,難過的看著身後另一匹馬正害怕的在原地亂動,她並沒有斬斷令一匹馬的韁繩,在她斬殺那隻蜘蛛時已經聽到了其他隱藏在森林裡的腳步聲,她必須留下誘餌,丈夫與她才有機會可以逃跑。眼看幾隻蜘蛛一步步靠近被綁在馬車上的馬兒,瑟西不忍心看下去,只能別過頭緊緊抱著蘭斯……。
在另一頭的波森旅店裡,伊蓮娜正趴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大雨,看來今天是不會有客人了,她心想。於是她緩緩站起身,走進了廚房,從底下的儲櫃中拿出一大塊生肉,又端著生肉來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密室,將肉塊丟入黑暗的秘道中,這便算是弟弟今天唯一的一餐,如果一整天什麼都不給亞瑟吃,到了夜裡牠便會大吼大叫的吵得伊蓮娜睡不著,所以在資金充足的日子裡,伊蓮娜總會備著幾塊肉,以便不時之需。她關上了密室的門,看著滿是書的房間,卻只覺得空蕩蕩的。
也許該來換件衣服?她心想,聽人說打扮自己也能讓心情變美,也許可以來試試看。她打開衣櫃,木頭櫃子裡掛著形形色色的衣服,但掛在前頭的卻幾乎都一樣的東西,黑裙子、黑薄紗、黑大衣、黑色針織衫,伊蓮娜掠過這些自己常穿的衣服,從最後方拿出了一件大膽的紅色洋裝,站到鏡前,將衣服拿高到自己身體前,讓自己看來就像正穿著這件性感的紅裙。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頭黑色的長髮、精緻的五官、光滑的肌膚,配上這襲華麗的衣服,她覺得自己美得像童話故事中傾國傾城的女巫,如果她想要,她可以輕易的色誘任何一個一國之君,然後住進華美的皇宮,任由一個王國墮落的放下一切國事,只為了服侍她……。
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自旅店門口傳來,吵醒了伊蓮娜的白日夢,她趕緊放下了衣服前去應門,打開大門,只見一名皮膚蒼白、帶有身孕的女子正站在門外,背後有一名男子正坐在馬上,兩人都被雨淋的濕透了。
「不好意思,你們還有房間嗎?」女子說道,她渾身發著抖、雙唇冷得都快變成紫色。
「有的,有的,快進來吧!」伊蓮娜趕緊攙扶著女子進到屋內,背後的男人嘆了口氣,跳下馬背,將馬牽到旅店旁的馬房。
伊蓮娜扶著女子的肩膀,只覺得對方的體溫低得嚇人,能比自己體溫還低絕對是很嚴重的狀況,她趕緊將女子扶到大廳的一張椅子上,並拿了條毛巾過來。
「謝謝……。」女子感激的接過毛巾,擦拭著她濕透的頭髮、皮膚。但伊蓮娜仍然擔心的看著她,光是把身體擦乾可是不夠的,她的衣服都濕透了。
「這樣不行,我送你到房間吧,你們的行李呢?有衣服可以換嗎?」伊蓮娜著急的問道。
「行李……」女子低下頭、一臉難過的樣子:「我們已經沒有行李了……。」
「咦……?」看到這樣的反應,伊蓮娜一臉錯愕,但看女子似乎快哭出來了,伊蓮娜趕緊說道:「那沒關係,我找衣服借你換……你先取暖要緊!」
見女子沒有反對,伊蓮娜立刻扶著她去到旅店二樓,選了最大的雙人房給女子,因為只有這間房間有壁爐,她將女子扶到壁爐旁,手腳俐落的點燃了爐火,又拿了條大毯子給女子披在肩上。
「你等一下喔,我這就去找衣服給你換!」伊蓮娜說完便走回一樓,她匆匆從衣櫃裡拿了件顏色最淺的衣服,她不記得什麼時候有這件白色洋裝了,但她覺得這件衣服最配這名女子,一走出房間,她就碰巧看到了站在門口剛剛牽著馬的男子,也就是蘭斯。
「瑟西呢?我是說……我的妻子呢?」蘭斯說道,他身形高挑,在濕漉漉的頭髮下,那深邃的五官與低沉的臉,給人一種危險的吸引力。
「在二樓,你跟我來吧。」伊蓮娜說完便走向二樓,讓蘭斯跟在自己身後。
蘭斯進到房間後,看到了正靠在壁爐取暖的瑟西,正回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蘭斯也對她點點頭,並檢視了一圈房間。
「這間房間……是怎麼回事?」蘭斯站在房間正中心,雙手交握於身後,他的腰桿挺直,像一名尊貴的貴族正檢視著自己的財產,但此刻,他盯著的是正坐於壁爐前的瑟西。
「怎麼了嗎?親愛的?」瑟西問道。
「親愛的瑟西,這間房間太……」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來形容:「太……高級了,我們恐怕負擔不起。」蘭斯皺著眉頭說道,他仍然只盯著瑟西。
「這……不好意思,房間是我選的。」伊蓮娜趕緊跳出來答話:「我怕尊夫人淋雨後著涼,因為小店只有這間房間有壁爐,所以就直接帶她進來了。」
「您真是太體貼了。」蘭斯對伊蓮娜說道,他微微一笑,眼睛瞇成一條線,並伸出手來要與伊蓮娜握手:「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蘭斯.麥爾道,這位是我的妻子瑟西。」
「您好,我是伊蓮娜.波森,這間旅店的店主。」伊蓮娜禮貌性地向前與對方握了握手。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蘭斯在握手後說道:「要是平常,以我們麥爾道家族的財力是一定負擔的起這間房間的,但是我們剛剛在山裡遇到了些狀況……恐怕……我們現在無法負擔……。」
「這……」伊蓮娜看了看眼前一臉嚴肅的蘭斯,又轉頭看了看正在壁爐邊瑟瑟發抖的瑟西,她感到左右為難:「但是尊夫人懷孕了啊,總不能讓她受涼……不,先別說這個,可以請問你們是在山裡遇到了什麼嗎?」伊蓮娜吞了吞口水,她有不好的預感,只怕眼前的兩人是被……
「我們在山中被一群巨大的蜘蛛魔物襲擊……」瑟西說道,她低下頭用手掩住臉部,聲音顫抖而難過:「為了逃生,我們不得不丟下行李與一匹馬隻……作為誘餌……。」
「用馬當作誘餌……」伊蓮娜扶了扶額頭,陷入了極度的困擾中,使用誘餌當然是不錯的做法,但是……
「不……你們不明白……巨型蜘蛛是不會輕易放過獵物的……。」伊蓮娜的聲音高得險些破音,她很擔心、非常擔心……!
「我們殺了那隻蜘蛛。」蘭斯說道,發音清楚、語氣平靜。
「殺了……?」伊蓮娜看向蘭斯,不可置信的問道。
「對,我們殺了一隻最先向我們襲來的巨型蜘蛛。」蘭斯摸了摸掛在背後的劍,彷彿他剛屠殺了一隻兇猛的魔物。
「一隻……」伊蓮娜看了看蘭斯身上滿是抓痕的衣服,只覺得思緒混亂……他們殺了一隻巨型蜘蛛,但是其他蜘蛛見到了……這代表著其他蜘蛛就不會追來嗎?有可能、運氣好的話……現在是雨天,氣味比較難追蹤,蜘蛛也比較不願意活動……但是……難保……
她甩了甩頭,就好像要甩開混亂的思緒:「我明白了。」她說道,語氣瞬間恢復成平靜的聲調:「不好意思,我還有些事情要先處理。」
她走向在壁爐邊的瑟西,並將手上的衣服交給她:「趕緊換上這件衣服吧,別著涼了。」伊蓮娜對瑟西親切的一笑,接著轉身看向蘭斯。
「兩位在山中遇到這樣的災禍,小店小歸小,但絕對不是貪財之輩,今天的食宿請兩位不必擔心,全由小店招待。」語畢,伊蓮娜就往門口走去。
「啊……可是……」蘭斯似乎無法接受這樣的款待,意欲要說什麼。
「請不要再客氣了,這是小店的堅持。」伊蓮娜轉身對蘭斯說道。
「這……好吧……。」對於伊蓮娜的氣勢,蘭斯感到難以抗衡,也不好再說什麼:「那就謝謝您了。」
「不用客氣。」伊蓮娜輕輕點了點頭,並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她站在門口,緊皺著眉頭,只覺得惶恐……這名男子有能力殺死巨型蜘蛛,也許蜘蛛們真的不會追過來……如果是父親在帶領蜘蛛的話,應該會捨棄這樣的獵物……現在還是父親在帶領蜘蛛們嗎?不……就算是其他人,蜘蛛族們一般也不喜歡冒險……可是……除了長老族們,大部分的蜘蛛都笨得像是低等的野生動物……說不定……
不行,還是該做點防範措施才行!她獨自在走廊點點頭,似乎已經決定好接下來的行動了,她邁開步伐往樓梯走去,但沒走幾步又停下,突然地──她回過頭,躡手躡腳地走回剛剛的房門前,小心翼翼的將耳朵貼到門邊。
伊蓮娜走後,房間內只剩下麥爾道夫妻兩人和窗外滂沱的雨聲,瑟西從壁爐邊站起,手裡拿著伊蓮娜剛給她的衣服,對蘭斯溫柔的說:「這個店主伊蓮娜小姐真是個好人呢!」
蘭斯看著眼前高興的瑟西,微微一笑並點點頭同意。
看著眼前微笑的蘭斯,瑟西覺得放心多了,她開心的拿起衣服在身前比劃給蘭斯看,並走向蘭斯:「你看,她怕我著涼還借了我這件衣服。」
蘭斯又輕輕一笑,接著便突然伸出手,朝著瑟西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這一掌力道非同小可,毫無心理準備的瑟西直直被打倒跌坐在地。
「瞧瞧的你的樣子!真是丟臉!」蘭斯怒吼道:「像個乞丐似的!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就為了讓人家招待我們住在這麼好的房間嗎?你有沒有腦袋!?身無分文了還想借宿在這麼大的房間?」
「不是的……真的是對方直接帶我進來的……。」瑟西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發怒的蘭斯。
「你就不會拒絕嗎?不能跟人家要求最小最便宜的房間嗎?你們阿隆索家族都這麼不要臉嗎?啊?」蘭斯怒瞪著倒在地上的瑟西,就像看著一坨骯髒的汙穢物。
「蘭斯……對不起……對不起……蘭斯……。」瑟西倒在地上支支吾吾的說道,雙眼冉冉流出淚水。
但蘭斯絲毫沒有任何心軟,他彎腰抓起瑟西的衣領,接著又是一巴掌:「瞧瞧你這個乞丐婆!人家借你件衣服就高興成那樣!我不管你們阿隆索家族有多麼的不要臉!你就跟你那貪汙的舅舅一個樣的噁心!你把我麥爾道家族的名聲都丟光了!」
他用力放開瑟西的衣領,瑟西又一次重摔在地板上,她只能倒在地上,手裡抱著肚子,低聲啜泣著。
「你的項鍊呢?」蘭斯語帶憤怒地問道:「拿下來!用那條項鍊來抵今晚的食宿!」
瑟西摸了摸胸口的墜鍊,那是一條設計精簡但美麗的黃金墜鍊,鍊頭掛著一根金雕的羽毛。
「但是……這是我母親的遺物……。」瑟西畏畏縮縮地說道。
「那又怎樣?等回到羅索亞公國,你要幾條就跟你父親討幾條!」
聽到這裡,門外的伊蓮娜將耳朵移開門邊,轉頭往樓梯走去,當然的,人們總會有這些黑暗的秘密,她早就習慣了,而且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伊蓮娜快步走到了大廳,第一步,拿出鐵鍊將大門鎖緊,接著她又緊閉上所有的窗戶。她環視了一圈大廳,心想著:不……這樣還不夠。於是她又走進廚房,從櫥櫃中拿出一塊全新的抹布,然後吞了吞口水……似乎在準備著什麼……。
但顯然這個雨天裡的厄運並不會給人喘息的空間,伊蓮娜還沒能做上什麼,一聲巨大的撞擊聲便從大廳傳來,糟了!她心想,並緊握著抹布從廚房走出,來到大廳,那巨大的撞擊聲又傳來了一次!這次,伊蓮娜看到了大門被用力的撞擊著,力道之大,讓許多物品都從原本的檯面上掉了下來。伊蓮娜蹙著眉頭、快步走到窗旁,她小心翼翼的拉出一個小窗縫往外偷看,只見一只巨大的蜘蛛正站在旅店大門前,牠張牙舞爪地發出憤怒的聲音,顯然就是那頭撞著大門的猛獸。
「怎麼了嗎?」背後傳來瑟西的聲音,伊蓮娜回頭一看,她與蘭斯正站在樓梯上層往下窺看著,瑟西抱著肚子,神色緊張。
緊接著,門外再次傳來巨大的撞擊,貼在窗邊的伊蓮娜被震得跌坐在地,樓梯上的兩人也被嚇了一跳,瑟西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但一看到伊蓮娜跌倒在地,她又急著想過去幫忙,不顧自己的身孕,甩開蘭斯的手就從樓梯上跑了下來。
伊蓮娜一頭亂髮的坐在地上,她看著窗戶,想著剛剛看到的景象,一時間仍震驚的不知該如何反應,直到瑟西跳到她身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她聽不清楚瑟西說了什麼,只知道配合的隨著瑟西的手拉著她用力,重新站直了身體。
多久了?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親眼看到巨型蜘蛛了,雖然她就生活在這座山林裡,但從未真的有巨型蜘蛛往旅店攻擊過來,腦內瞬間閃過許多過去不愉快的回憶。這時,門外再次傳來撞擊,忙著關心伊蓮娜的瑟西一個沒站穩,反跌在了伊蓮娜身上,發出了一聲輕呼,伊蓮娜終於回過神,她將瑟西扶穩,眼睛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你們上去。」伊蓮娜說道,口氣平穩、堅定。
「咦?」瑟西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回去房間裡,這裡交給我。」伊蓮娜再次說道。
「可是……」
「快!」伊蓮娜提高聲音命令道。眼見伊蓮娜態度堅定,瑟西雖然懷疑,還是快步往樓梯走去,她邊走邊不時回頭看著伊蓮娜,然而伊蓮娜只是腰桿挺直地站在門口,似乎很有自信。
確定瑟西離開後,伊蓮娜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抹布,她用力張大嘴巴,面色猙獰,隨著臉部肌肉的用力,她的頭微微抬起,只見她的犬齒突出,變得異常尖銳,像野獸的獠牙般,接著她用力咬下手中的抹布,那條白色的布從伊蓮娜的嘴邊逐漸被染黑,伊蓮娜緊閉著眼睛,任由毒液從嘴裡流出,這是巨型蜘蛛長老間彼此宣示地盤的方法,在自己的領地留下些許毒液,以宣示自己的強大,讓其他蜘蛛不要靠近。
她拿起沾滿毒液的抹布,將窗戶又稍微打開了點,然後把抹布往外扔出。見到有東西從房子內飛出來,外頭的巨型蜘蛛果然停下了動作,牠爬近那塊抹布,嗅了嗅上面的味道,有一瞬間,牠的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在房內窺看的伊蓮娜感到一絲期待,也許牠會知難而退的離去?但屋外的蜘蛛僅只停下了幾秒,眼睛又瞬間變得瘋狂,牠又再次朝大門衝撞了過來。
見到這個狀況的伊蓮娜只能憤怒地哼了一聲,果然是這樣嗎,她其實早已知道這只是個賭注,蜘蛛長老間的習俗不一定適用於一般巨型蜘蛛,更何況論毒液而言,她的毒液不一定比別人強……伊蓮娜怒瞪著屋外的巨型蜘蛛,她其實並不害怕,如果這隻蜘蛛闖進屋內,也絕對不會是伊蓮娜的對手,畢竟眼下只有一隻蜘蛛,而不是一群,她可以躲藏在暗道裡找到反擊的機會,但那樣做很有可能會讓她的秘密被人窺看到,那就勢必要取走樓上兩名房客……不,三名房客的命了……。
再看著辦吧,她心想,眼下她只知道那扇大木門根本擋不了多久,她帶著憤怒的情緒大步走向大門前,解開鎖頭準備拆除鐵鍊,卻突然聽到屋外傳來了一聲突兀的清喉聲,聽起來像是一名成年男子的聲音,那聲音低沉,而且頗具威嚴,在大雨中也異樣地聽得非常清楚,而後,她便聽到巨型蜘蛛的腳步聲,奇怪的是,那腳步聲似乎是在遠離旅店,逃進叢林。伊蓮娜疑惑的放下鐵鍊走回窗邊窺看,只見外頭一片空曠,已經沒有那隻巨型蜘蛛的身影了,她感到一絲詫異,不敢置信,又靜靜的看了幾秒鐘,外頭仍是一片死寂,除了雨聲外什麼也沒有,卻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纏繞於伊蓮娜心頭,還有一股懷念的氣味?她已經許久沒聞到的氣味……。
耐不住好奇,伊蓮娜小心地打開大門,她站在門口警戒了幾秒,確認了沒有危險後,她看向自己的右邊,旅店馬房的位置,氣味、壓力或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感覺就是從那裡傳來的,她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隨著每一步的接近,她越來越確定在馬房裡的是什麼了……!
「父……父親……?」伊蓮娜不敢置信的問道。
「對……是我。」馬房內傳來男子的聲音。
「你……你怎麼會來到這裡……?」伊蓮娜仍處於震驚之中,聲音中帶著膽怯的顫抖。
「與那些怕濕的雜碎不同,我喜歡在雨天裡安靜的散步。」男子說道,語氣中不夾雜著任何感情,伊蓮娜不敢走進馬房,她只能盯著外頭的木牆想像著馬房內父親的身影,她已經太多年沒見到他了,甚至有些記不起他從前的樣子。
「我不是來這裡跟你閒話家常的。」男子又繼續說道:「我碰巧經過這裡,看到了事情的經過,裡面的女人有能力可以殺死我們的手下。」
「女人?」伊蓮娜感到疑惑。
「對,不要質疑我說的話。」父親的聲音如從前般威嚴而絕對。
「我已經命令了底下的傢伙們為了安全不要繼續狩獵這對男女,但是那女人殺了剛剛那隻蜘蛛的丈夫,牠不肯接受命令,雖然我剛趕走了牠,但我相信牠還會再來的。」男子嘆了口氣,似乎感到很鬱悶,但又很快的清了清喉嚨,語氣嚴肅地說道:「你去把那女人丈夫的頭砍下來,早點把這事情了結。」
這是命令,伊蓮娜很清楚父親的意思,她從來也不敢違抗的父親的命令。
「或著……」男子輕輕哼了一聲,語帶諷刺的說道:「你也可以來森林裡,親自殺了那隻不聽命的蜘蛛,屆時我想長老們便會熱情的歡迎你回來,哼……我比較喜歡這個辦法,愚昧的笨蛋雜碎死了比較清靜。」
而後,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說了句:「不過當然的,只有你能回來,不包含你那個廢物弟弟。」
伊蓮娜看著地板,她緊咬著下唇,卻不敢反對父親的羞辱,她只能掩飾自己的情緒,語氣冷靜的說道:「我會在三天內把那男人的人頭丟進森林裡的。」
「啊?」男子顯然對這樣的回答非常不滿意,憤怒地說道:「你連對付那種廢男人都需要三天嗎?你這個沒用的雜種!」
「不是的。」伊蓮娜的聲音依然冷靜:「我有預感,我會想好好折磨這男人幾天……!」
「哼。」馬房內傳來一聲冷笑,男子的聲音又恢復成原來的語氣:「這還差不多。」顯然這樣的回答,才是伊蓮娜的父親所要的。
「作為緩延之計,這隻馬我就帶走了。」伊蓮娜的父親說道,指的應該是蘭斯及瑟西過來時所騎的馬,其實也是馬房內目前唯一的馬。這是當然的,伊蓮娜心想,父親肯定早已用毒讓那隻馬昏死了,否則像父親這樣身上帶有強烈危險氣息的存在躲在馬房中,像馬這樣溫馴的生物是不可能不驚慌失措的,顯然,父親早已計劃要把那批馬帶走,也許是無論如何也要對那對夫妻報復……。
「可別想給我耍什麼小手段啊。」男子留下最後一句惡劣的話語後,周遭強烈而異樣的氣壓瞬間一掃而空,伊蓮娜倒吸了一口氣,整個身體靠到了牆上,她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周遭的動靜,馬房內已經沒有任何生物的跡象了,只有冰冷的雨不停地滴在她身上,又流落到臉旁,她突然覺得好無助、好無力,就像回到了小時候……。
伊蓮娜就這樣在外頭淋了好一陣子的雨,直到聽見大廳傳來聲音,也許是瑟西下來想看看情況?那腳步聲聽起來緩慢而沉重,應是抱有生孕的瑟西的,伊蓮娜用雙手將散落在臉上的頭髮往後一抹、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拉起裙子走進旅店。
「波森小姐!」瑟西見到伊蓮娜平安無事的走回旅店,高興得像見了親人似的,她站在樓梯旁對伊蓮娜笑了笑,又忍不住衝過去抱住了伊蓮娜。
「叫我伊蓮娜就好了,麥爾道小姐。」伊蓮娜語氣平靜的回應著瑟西的擁抱,但嘴角其實帶著一抹微笑,雖然認識沒有多久,但她發現自己還滿喜歡這個單純的女人的。
「那你也要叫我瑟西就好。」瑟西後退了一步,邊用手擦著眼角邊笑著說道。
「如果你堅持。」伊蓮娜也微微一笑,她注意到瑟西已經換上了她借她的白色洋裝,這讓瑟西本來淨白的肌膚顯得較有生氣,也與她那頭淡金色的長髮相襯。伊蓮娜也偷偷瞄了一眼瑟西的背上,正揹著蘭斯的那把劍,也許瑟西本來是打算要來幫她的,但伊蓮娜決定假裝沒注意到。
「都沒事了嗎?剛剛那個是來追殺我們的巨型蜘蛛吧?」瑟西擔心的問道。
「都沒事了,我已經趕走牠了。」
「趕走?怎麼做到的……?」
「哼。」伊蓮娜冷笑了一聲:「我住在這種地方,當然自有妙計囉。」
「什麼啊?是什麼?告訴我嘛!」一確定了危機解除,瑟西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個小女孩似的。
「你猜猜看吧。」伊蓮娜裝出神秘的笑容,其實她也還沒想好要怎麼解釋,只好趕緊逃跑:「原諒我要先去換衣服了,我也被雨淋濕了。」
但瑟西並不接受這樣的拒絕,她抓住了正要走的伊蓮娜的衣角,準備繼續追問,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打鬧。
「瑟西,不要纏著人家。」蘭斯從樓梯上方走下來,語氣威嚴,像一名父親正教訓著自己貪玩的女兒。
「是的,蘭斯。」瑟西鬆開了手,低下了頭退開。
「波森小姐。」蘭斯說道:「等您換好衣服後,我希望能跟您談談。」他走下樓梯,動作優雅自若。
「好的,我一會就出來。」伊蓮娜語氣平淡的回應道。
「不急,我認為,不管女士想花多少時間裝扮自己,一名優秀的紳士都應該等候。」蘭斯瞇著眼睛微笑著說道。
伊蓮娜對蘭斯笑著點了點頭,接著回頭對瑟西說道:「您的丈夫真是體貼呢。」瑟西聽聞後只能露出了一個不自在的笑容,伊蓮娜便走進自己的房間。
一回到房間,伊蓮娜就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往床上砸,她心裡壟罩了一顧莫名的憤怒,這短短的下午發生了太多的倒楣事,而不知為何的,那個叫蘭斯的男子令他格外生厭,她不是沒見過更下三濫、更沒教養的客人,但這名表面紳士,實則陰險的男子更讓她討厭,所幸,伊蓮娜不管如何都得殺了他。她拿起一條毛巾將頭髮擦乾,然後打開衣櫃,面對著鏡子,她邊猶豫要穿上哪一件衣服,邊想著要如何殺掉這名男子。首先,分開他與瑟西是必要的,如果兩人睡在不同的地方,她就更方便下手。再來,她需要更瞭解她的敵人……。
大約半小時後,伊蓮娜從房間走出,她的動作非常輕盈,蘭斯在櫃檯前不耐煩地站著,完全沒注意到她,她盯著蘭斯的側影,對於瑟西會愛上這樣的男人感到並不意外,蘭斯的五官英俊、身材修長,搭配他那黝黑的膚色,不管在任何一名少女眼中,他都像一位異國的貴族王子,而他的教養與氣質亦非常得體,即便此刻他心浮氣躁的站著,也不影響他對女子的吸引力。奇怪的是,剛剛揹在瑟西身上的劍,不知為何又被他拿來揹在自己身上了。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伊蓮娜輕聲說道,但其實這個時間是她算好的,比一般人等候的耐心再多一點,又不至於讓人等到暴怒。
「啊!」蘭斯顯然對伊蓮娜無聲無息的出現給嚇到了:「您的腳步真輕呢。」
他轉身看向伊蓮娜,這一看又讓他更為驚訝,伊蓮娜穿了一襲既高級,剪裁也大膽的紅色裙子,臉上胭脂淡抹,但已足夠襯托她的美艷,看到蘭斯驚訝的表情,伊蓮娜露出了一抹勝利的微笑,像個女王般慢步到了櫃臺後方。
「能看到這麼精艷的打扮,這等待也算值得的。」蘭斯笑著說道。
「哎呀,嘴巴真甜呢。」伊蓮娜輕輕一笑,接著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對了……!」邊說邊翻找著櫃檯下的抽屜,沒一會兒的功夫,她拿出了一盒精緻的餅乾,並端放在蘭斯面前。
「正是午茶的時間呢,請用點吧。」伊蓮娜邊說邊拿了塊餅乾放到自己嘴邊,看起來非常隨興的樣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蘭斯不動聲色的吞了口口水,事實上,他與瑟西連夜趕路至此,兩人可是一口飯也沒吃過,他其實早已餓了,但礙於面子而不敢說,看著眼前灑著砂糖的小圓餅,他貪婪的一次拿起了兩塊放進口中。
「千萬別客氣,小店一向都很大方,也熱於助人。」伊蓮娜小口小口的品嘗著餅乾,並將餅乾的盒子又往蘭斯推了推。
「您真是太好了,波森小姐。」蘭斯說完,又拿起了兩塊餅乾。
「謝謝,其實小店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錯,總是有許多盈餘。我一直依照著前店主--我阿姨的遺囑,要友善的幫助那些可憐人,只要是經過小店的乞丐或是貧窮的旅行者,我一定不會讓他們餓著肚子的。」伊蓮娜邊說邊撥了撥頭髮,露出一絲迷人的微笑,但一聽到「乞丐」這個詞,蘭斯突然暫停了咀嚼。
「哈哈……您阿姨真是位善人。」蘭斯的笑容有些尷尬,他放慢了咀嚼速度,猜測著伊蓮娜是否話中有意。
「是呀,波森阿姨人最好了,她教我怎麼做菜、縫衣服、識字……。」伊蓮娜看向窗外,似乎在沉澱於美好的往事,但眼角卻偷偷盯著蘭斯的手。
蘭斯輕輕一笑,欲將手放到箱子中再拿起一塊餅乾。
「我記得有一次呀,店裡來了位窮畫家!」伊蓮娜突然提高了語氣,似乎要講什麼有趣的故事:「他對阿姨說自己其實是個落魄的貴族,現在只能靠賣畫為生,但是等到他籌夠錢回到他的國家,一定不會忘記阿姨的恩情,會帶著金銀財寶來報答阿姨!」
「哎呀!阿姨可高興了!準備了好多好吃的招待他。但等到他一走,我問阿姨,你不怕他是騙人的嗎?你知道阿姨說什麼嗎?」伊蓮娜一手扶住臉頰,笑吟吟的說道:「她說她早就知道那男人是騙子了,但她還是得幫助那可憐的窮人!哎~阿姨真是~」
說道這裡,蘭斯突然覺得口中的餅乾淡然無味了,她愣愣的看著伊蓮娜的側臉,不自覺的放下了手中的餅乾:「波森小姐……。」
「嗯?」伊蓮娜回頭看向蘭斯,只見蘭斯面有難色,她頓了頓後又趕緊說道:「哎呀!你誤會了!我說這事絕對沒有要諷刺你!」
「沒關係的!沒關係!」蘭斯也趕緊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他拍了拍手上的餅乾屑後說道:「其實我也是來找您談這件事情的!」
接著他將背上揹著的劍從肩上解開,平放在櫃檯前:「我想用這把劍抵押今晚的費用。」
「唔……」伊蓮娜看著眼前的劍,劍身鋒利、劍柄更是巧奪天工,要用來抵住宿的費用絕對是足夠的,甚至遠遠超出。蘭斯默默地笑著,似乎很有自信伊蓮娜會收下此劍。
「我拒絕。」伊蓮娜的發音清楚,不帶感情,她推開了劍,然後離開櫃臺,輕輕的坐到了一旁的綠色的沙發,她看向窗外,似乎對這筆買賣不感興趣。
「啊?」蘭斯非常不解,他追到了伊蓮娜的對面並坐下:「為什麼?怎麼了嗎?這真的是一把好劍啊!」蘭斯的語氣有些激動,但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唉,我親愛的麥爾索先生……」伊蓮娜故意念錯蘭斯的姓氏,她邊說邊摸著沙發前小腳凳底下的抽屜,從裡頭拿出了一枝精緻的長菸斗與菸草盒。
「是麥爾道。」蘭斯立刻說道,語氣嚴肅。
「啊,抱歉,親愛的麥爾道先生……」伊蓮娜邊說邊熟練的填裝著菸草,顯得心不在焉,她點燃了菸草後,輕輕的抽了一口:「就如同我剛剛說的,小店的盈餘一項很不錯,幫助需要的人是我們的宗旨。」
「這……我當然知道,我相信貴店很大方,但我只是想抵償自己的住宿費呀。」蘭斯雙手緊扶著桌面,額頭上冒出了青筋。
「請容我拒絕,你們如果還要在外繼續旅行,那把劍對你們會比較有幫助。」伊蓮娜吐了口菸,慵懶的倒在沙發上:「何況小店從來是不求回報的幫助旅行者的,不管對方是如何的窮困潦倒,亦或是單純騙點吃的……。」
「即便我拿出這麼高級的劍你也還是不相信我嗎 ?」蘭斯終於憋不住怒氣,大聲的吼了出來:「這把劍可至少值三萬范晶啊!」
「那我也還得拿去高級點的武器店典當呢,但這一代可沒有這樣的店,可能要請人送去更大點的城鎮……哎!這實在是太麻煩了,您瞭解嗎?麥爾道先生。」伊蓮娜又抽了口菸,依然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這……這可是三萬范晶啊……!」蘭斯完全無法理解伊蓮娜的邏輯,居然有人只因為懶得把劍拿去典當就不想賺這筆錢嗎?三萬范晶可是能在王都最豪華的飯店裡花天酒地的享用幾天啊……!
「你……你也可以把劍放在店裡賣給旅行者阿!」蘭斯再次提議到,但語氣滿是壓抑的情緒,他已經快要無法忍受伊蓮娜的羞辱了。在蘭斯看來,這家旅店絕對稱不上是高級,頂多能說是舒適、乾淨,地點也很偏僻,然而伊蓮娜卻把這裡說的像是最頂級、最有人氣的高級旅館。
「親愛的麥爾道先生……」伊蓮娜終於正視了眼前的蘭斯,她停頓了一會兒,然後面無表情的問到:「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急著要把劍脫手呢?」
這句話又狠狠刺到了蘭斯心裡,為什麼急著要把劍脫手?他是被當成了偷劍盜賣的賊?還是該承認這是為了自己那無意義的自尊心?他緊握著拳頭站了起身。
「好吧,我明白了。」蘭斯低下頭,努力不讓自己快要潰堤的憤怒被察覺:「既然波森小姐真心沒有興趣,那我也不勉強了,如果還有什麼可以讓我幫忙的,請不吝提出。」語畢,他便往樓梯走去欲要離開。
「等等,麥爾道先生……」蘭斯走沒幾步,伊蓮娜突然回頭叫住了他:「有件事情可以請你幫忙。」
「是?」蘭斯回頭,看到伊蓮娜仍慵懶的趴在沙發上,對他微微一笑。
「不介意的話,請再拿幾塊餅乾回房間與您的妻子一起享用吧。」
「不用了!」蘭斯又握緊了拳頭:「謝謝你的好意!」他轉過身繼續往樓梯走去,一臉的青筋似乎隨時都要爆發,而伊蓮娜看著他的背影,露出滿意的笑容。
蘭斯回到房間時,瑟西正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森林,外頭的雨勢已經轉小了,遠處又傳來了夏日的蟬鳴,瑟西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蘭斯臭著一張臉走進房間,他用力把門甩上,發出嚇人的巨響。
「怎……」瑟西本想詢問情況,但看到蘭斯背上仍揹著那把劍,便又把話吞回喉嚨裡。
見瑟西沒有問起,蘭斯也賭氣地不想說話,他隨手拿了一本房內書架的書,便重重坐到床鋪上讀起,但他的腦袋根本冷靜不下來,直想著今天遇到的所有倒楣事與馬車上那些珍貴卻再也無法見到的家當,他闔上書本,看著窗戶旁瑟西的背影,想著等到兩人回到羅索亞公國後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應該會被岳父狠狠怒罵一頓吧,多麼的丟人現眼,自以為是的跑到王都想闖天下,最後卻欠了一屁股債,還遺失了所有家當會來……而瑟西呢?她看起來心情不錯,當然囉……回到阿隆索家的宅邸後,她要什麼有什麼……不像他,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瑟西在窗旁順了順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聽著逐漸變大的蟬鳴聲,雨已經完全停下了,而黃昏的夕陽正平緩地照射在森林裡,瑟西肚子餓得難受,與蘭斯不同,她一整天到現在也沒吃過東西,但是她還是選擇等待蘭斯的命令,看蘭斯決定何時下樓吃晚餐,她並不知道蘭斯先前吃了些餅乾充飢。當然,對蘭斯這樣的成年男子而言,幾片餅乾也是不夠撐一個晚上的,但經過剛剛被伊蓮娜的羞辱後,蘭斯並不打算再下樓找伊蓮娜要吃的,乞丐?這個詞一直在他腦中環繞,他居然被人當作乞丐與騙子共論,他這輩子沒受過這麼可恨的侮辱,但話又說回來,不可爭論的,眼下他就是個一無所有的男人,只能祈求他人的施捨。
又過了好一陣子,夏日漫長的夕陽也幾乎要離地平線而去了,瑟西實在撐不下去了,她走到床邊看著蘭斯,努力擠出溫柔的微笑說道:「我們去吃晚飯了吧?蘭斯。」她摸著肚子,看起來真得很餓的模樣。
蘭斯在床上冷冷的看了一眼瑟西,他實在拉不下臉下去吃飯,但也懶得解釋緣由,便淡淡回應道:「我不餓,你自己下去吃吧。」
「咦?」瑟西感到疑惑:「你不餓?可是我們不是……」
「說了不餓就是不餓!你自己下去吃!」蘭斯提高了音量吼到。
「好吧……我知道了。」眼看蘭斯又發起了脾氣,瑟西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她低頭走出房間,一關上門便嘆了口氣,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也許是到了王都後吧,蘭斯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她心想,但事情總會好轉的吧?等到回到了羅索亞公國,就能一切重新開始了,蘭斯會繼續在父親底下學習劍術,倆人的關係也能夠回到從前了吧?瑟西的雙眼露出期待的神情,她真心相信著美好的未來。
在小步小步的走下樓梯後,瑟西已經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她興奮地走進大廳,只見伊蓮娜正在將一鍋燉煮的食物分裝到兩個碗裡,旁邊還放著剛烤好的麵包與兩份沙拉。
「哇!好香阿!」瑟西開心地走了過去。
「啊!你來啦,我正準備要上樓叫你們下來吃飯呢。」伊蓮娜回頭說道,她看了看瑟西的身後,似乎在找蘭斯的身影。
「在找蘭斯嗎?」瑟西注意到了伊蓮娜的視線:「他說他不餓,不想吃飯。」
「那真是可惜了,還好我煮得不多。」伊蓮娜將一份食物端到窗戶旁邊的餐桌,並示意讓瑟西坐下。
「哇!我快餓死了!」瑟西愉悅地坐到餐桌前,準備用餐。
「請慢用。」伊蓮娜對她微微一笑,接著就走回櫃臺後面。
瑟西拿起湯匙吃了一口熱呼呼的燉蔬菜,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然而在眼角處卻看到,伊蓮娜也正站在櫃臺後吃飯,那看起來應該是原先要準備給蘭斯的飯菜。
「啊……波森小姐……不對!伊蓮娜,不介意的話,要一起用餐嗎?」瑟西示意了自己對面的座位。
「嗯?」伊蓮娜抬起頭:「好啊,親愛的。」她微微一笑,並走過來將自己的食物也端到餐桌前放下。
瑟西也笑了笑,她一向不喜歡自己吃飯,這讓她想起在王都時的那些日子裡,她常常一個人在家中吃飯,獨自等著蘭斯回家,她邊吃邊偷看著眼前的伊蓮娜,此時伊蓮娜已經又換成了一套自己習慣穿的黑裙子,她實在受不了一直穿著那件暴露的紅裙,但瑟西並不知情,她只覺得伊蓮娜似乎變得比白天見到時還有精神,氣色也好多了。
「放心,我爐子上還有留些食物,免得麥爾道先生臨時改變主意下來用晚餐。」見瑟西一直盯著自己,伊蓮娜說道。
「啊!不是的!我不是擔心這個啦!」瑟西趕緊否認,但她的確是滿擔心蘭斯的,她看了看眼前的食物,扶著下巴、嘆了口氣說道:「說來也奇怪,我們明明從早上到現在也沒吃東西呀,為什麼他會說他不餓呢……?」
「從早上到現在 ?」伊蓮娜的語氣滿是驚訝。
「嗯……對……這實在是說來話長……」瑟西面有難色的說道。
「沒關係,你慢慢說。」伊蓮娜伸出一隻手握住瑟西的手:「夜晚還很長呢……。」
「這要從我們還在王都時說起……不,也許要跟你先說明一下我跟蘭斯的家室……」
於是瑟西便將她與蘭斯的故事娓娓道來,從兩人在阿隆索莊園裡認識,兩人逐漸昇華的戀情、兩人的婚禮與婚後到王都的生活。
在王都的日子,當然不如蘭斯所想的如意,他只是瑟西的舅舅底下的書記官,薪資微薄也無人重視的小書記官,蘭斯不是沒有努力過,他把握著每一次跟著魯道夫子爵外出,交際應酬的機會,學著魯道夫子爵般試著在王都混亂的官場中生存,賄賂、貪汙、告密、詐欺,他努力學習這爾虞我詐的招數,但全然無用,沒有人願意給他更高的官職,最終在一次高官們談話時,他才偷聽到,原因竟與他童年被欺負的源由相同,只因為他是外國人,他黝黑的膚色在少女眼裡是獨特的魅力,但在貴族眼中是勞動階級的象徵,而悲劇還不只如此,魯道夫子爵在宮中惹到了比他更奸詐但也權位更高的鄧肯伯爵--國王身邊的輔佐官,就這樣,與魯道夫子爵相關的人們一個個都被各種原因被打入牢中,連蘭斯也因為不曾犯過的罪刑被抓入牢獄。
說道這裡,瑟西嘆了口氣,她很心疼蘭斯的遭遇,蘭斯被抓的那一晚,她隻身來到鄧肯伯爵的宅邸,憑著父親的姓氏,她終於見到了鄧肯伯爵,她跪在鄧肯伯爵奢華的地毯前,哀求對方放過蘭斯,最終,她以隔日立刻拿出五十萬范晶作為代價的承諾,拿到了釋放蘭斯的命令書,她來到監獄將沮喪的蘭斯救了出來,當晚便立刻收拾行李連夜逃出王都,瑟西一開始就沒打算要付錢,只是做做樣子,但她並沒有完全唬弄過老奸巨猾的鄧肯伯爵,兩人前腳才踏出王都沒幾步,後方就已有少許追兵追了出來,所幸兩人出發的早且都懂劍術,在一番追逐後終於甩開了追兵,而後就是他們在進入波森旅店前的遭遇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子。」瑟西說完,眼神有些難過的垂下了頭。
「真是多災多難啊……。」伊蓮娜摸了摸瑟西的手,比起蘭斯的遭遇,她其實更同情瑟西多些。
「不過……不過……不管如何!只要回到了羅索亞公國就好了!」瑟西打起精神說道:「到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而且,事情已經開始好轉了啊!」
「哦?」伊蓮娜看著瑟西樂觀的笑臉,不是很明白。
「因為我們遇見你了啊!」瑟西笑著說道:「在大雨中提供我們食宿,趕走來追殺我們的蜘蛛!伊蓮娜小姐!你真是來幫助我們的天使呢!」
「哎呀……哈哈!你這樣說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難得的,伊蓮娜大聲的笑了出來,她真心很喜歡瑟西的天真可愛,但真情流露的笑聲底下,她心裡又有一股陰影劃過……。
為了避免瑟西又陷入難過中,伊蓮娜很快的轉換了些愉快的話題,兩人就這樣情同姊妹般的邊聊著天邊用完了餐,甚至在用餐完後還促膝長談了好一會兒,一回神,已經好幾個小時過去了。
「哇!我們聊了好久喔!謝謝你的晚餐!好好吃喔!」瑟西滿足的摸著肚子說道,她很喜歡伊蓮娜作的料理,雖然烹調的手法簡單,但是食材新鮮、美味。
「哈哈,你喜歡就好。」伊蓮娜邊說邊起身開始收起碗盤。
「啊!我來幫忙吧?」瑟西趕緊說道。
「不用,不用,孕婦就不要作這種勞累身體的事情了。」伊蓮娜說道:「不過……我在想……」
「嗯?」
「是不是該準備點簡單的食物讓你帶給麥爾道先生呢?他夜裡可能會餓。」伊蓮娜說道。
「啊!您真是太體貼了!」瑟西高興的站了起來,她正好也很擔心蘭斯:「那就麻煩你了!我相信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好好好,你坐著等等,我馬上就好!」說完,伊蓮娜便把餐盤端進廚房,過了好一會後,她端著一個裝滿食物的木碗走了出來,裡面裝了些麵包、水果、餅乾之類的乾糧。
「來,交給你了。」伊蓮娜將碗放到櫃檯前。
「太謝謝你了。」瑟西起身將食物拿起,她邊往樓梯走去邊說道:「那麼,先晚安囉。」
「晚安,親愛的瑟西。」伊蓮娜站在櫃臺前,對瑟西微微一笑,但瑟西一轉身,她便皺了皺眉,似乎在擔心著什麼。
蘭斯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裡發呆,他煩悶得看不下書,而這間旅店也沒有提供任何其他的休閒,樓下不時傳來瑟西與伊蓮娜輕鬆愉快的談笑聲,她下樓吃飯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好久,遠遠超過一般人吃飯的時間,他納悶著,瑟西怎麼能夠這麼高興?難道瑟西從沒想過當他到羅索亞公國要面對些什麼嗎?
他望向窗外那片陌生的森林,只覺得滿是對家鄉的思念,不是羅索亞公國的麥爾道莊園,而是遠在海的另一邊的他的故鄉,在那裡,沒有人會因為他的膚色欺負他,在那裡,他沒有那麼多痛苦的回憶,他突然覺得不想回羅索亞公國了,反正不管如何他都已經輸得兩手空空了,與其回羅索亞公國被人羞辱,不如回西大陸自己的故鄉重新打拼吧?不……這是多麼沒有志氣的想法……。
就在蘭斯思索該何去何從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瑟西的腳步聲,她輕輕將門打開後,雙手捧著一碗食物走了進來,笑咪咪地說道:「親愛的,吃飯囉。」
「你哪弄來的吃的?」蘭斯一臉鄙夷的盯著瑟西手裡的食物。
「這是伊蓮娜小姐怕你餓著,幫你準備的喔,她人真得很好!」
蘭斯看著那碗裡的東西,新鮮的水果、鬆軟的麵包還有……灑滿砂糖的小圓餅,就像他下午吃到的那種餅乾。
「不用了,我不餓。」蘭斯說道,用字簡短,但喉嚨裡卻好像有個苦澀的聲音。
「疑?可是……可是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阿……。」
「先放著吧……。」蘭斯說道,顯得很疲累的樣子。
見蘭斯有氣無力的坐在床邊,瑟西趕緊也坐到旁邊,她一手捧著食物、一手摸著藍斯的臉,擔心的問到:「你怎麼了嗎?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早上戰鬥的傷口疼?」
蘭斯低頭看著瑟西的臉,鼻子聞到了她的髮香,這讓蘭斯想起了當年情境,在瑟西教訓了欺負他的人一頓後,大伙一哄而散,當時瑟西也是像這樣坐在自己身側,檢視著他的傷口,雖然當下覺得窩心,但瑟西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後他被孤立的更嚴重了,其它男孩笑他劍術不如一個女孩子,笑他是二小姐的小狼狗……。
「瑟……」蘭斯張開了口卻又猶豫著該不該說出想說的話。
「怎麼了?」瑟西皺著眉、擔心的看著蘭斯。
「你為什麼……總是要這樣自作主張的……跑來幫我呢……?」
「疑?什麼意思……?」
「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吧,不管我到底需不需要,你總是這樣自作主張的跑過來,像是正義的英雄般跑過來幫我……」蘭斯低著頭,口氣滿是埋怨:「被同儕欺負的時候,被關入黑牢的時候也是、被蜘蛛打倒的時候……就連現在也是……。」
「唔?」瑟西不明白,蘭斯說的話、說的事情她每一件都聽得懂,但是她不明白蘭斯話中的情緒,她摸著手中的碗,手指緊張的亂動著。
蘭斯突然站起身子,並揮手打掉了瑟西手上的碗,碗中的食物滾落到地上,瑟西被這突然的動作給嚇到了,睜大了眼睛盯著蘭斯,而蘭斯斯吼道:「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到底有沒有想過別人是怎麼看我的!背後怎麼說我的!?一個軟弱、沒用的男人!只能靠著妻子的劍術、妻子的家族名聲才能存活!」
「我……可是……」瑟西急著想說什麼,但蘭斯根本沒有要給她開口辯解的機會。
「還是對你來說!我只是你的墊腳石嗎!?一個劍術不如你!家世不如你的廢物!好讓你可以在每一次在我失敗時跑出來逞英雄呢!?是不是!?這就是你嫁給我的原因吧?好讓你可以變成你老爸眼中的乖女兒?好讓我一輩子被人嘲笑!?一輩子在人面前抬不起頭!被當作乞丐!當作騙子!」
「不是的蘭斯!不是的……!」瑟西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蘭斯的每一句話都刺進她心裡,她淚眼汪汪的張口想再辯解什麼,但蘭斯一見到她的哭臉就一巴掌打了過來,啪的一聲!這一掌重重打在瑟西臉上,重心不穩的瑟西跌坐下床。
「閉嘴!」蘭斯怒吼道,他討厭看到瑟西哭,這讓他像個壞人,這個總是一臉樂觀、天真傻氣的女人,只會為了一個人哭,只會為了他而哭。
「你看看你!又在裝可憐了!」蘭斯又罵了句。
瑟西半倒在地上,身上還沾到了剛剛落在地面的食物,但是她沒有心力擔心弄髒的身體與衣服,她用力抱住了蘭斯的雙腳,緊緊抓著蘭斯的衣角,抬起哭花的臉聲嘶力竭的說:「不是的蘭斯……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幫你阿……!」
「誰要你的幫忙!我有說過要你幫我嗎?你還不如讓我在牢裡被關死!還不如讓我被蜘蛛咬死!我也不要你幫忙!你憑什麼認為我不能靠自己離開監獄!?憑什麼認為我打不贏那隻醜陋的野獸!」蘭斯邊罵邊用力的甩著腳,想甩開緊緊抓著的瑟西。
「不是的蘭斯……」瑟西緊緊抱著蘭斯的雙腿,她跪在地上,任由眼淚撲簌簌地流下:「我不是故意要讓你丟臉的……對不起……對不起蘭斯……!」
「道歉又能怎樣呢?我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了!什麼都沒有了!你叫我怎麼做呢?」
「沒事的……沒事的……蘭斯……你聽我說……等我們回到家裡,你重新跟父親好好學習劍術,一定可以當上騎士重新出發的……」瑟西抬起頭看著蘭斯,一雙大眼悲傷卻很真誠:「我會陪著你的……你一定做得到的……我們一起回家、一起努力……好嗎……?」
「回家……」蘭斯吞了吞口水,卻像是吞了顆又苦又辣的果實般難受,他別過頭去,無法忍受繼續看著瑟西流滿淚水的雙眼,這一會兒,他激動的情緒好似終於被壓了下來,喘息著怒氣的胸膛終於又平穩了起來,然而他一開口,卻又是冰冷的語氣:「你滾……。」
「疑……?」
「滾開……我說滾開……不要再抓著我了……。」
「可是……蘭斯……。」
「我叫你滾開!立刻給我滾開!否則我就要踢下去了!」蘭斯又怒吼到:「我會狠狠往你的肚子踹下去的!我發誓!我才不會在乎你肚子裡的小孩!我會把他踢死的!」
瑟西嚇得終於鬆開了手,她跌在地上,手抱著肚子驚恐地看著蘭斯。
「現在……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蘭斯怒瞪著地板上的瑟西。
「蘭斯……你……你不要這樣……」瑟西看著蘭斯的臉,還想試著讓蘭斯冷靜下來,但前一秒蘭斯暴怒的臉仍然讓她感到恐懼,她忍不住將身子往後退了幾步。
「滾!」蘭斯身體用力向前傾並大聲吼到。
「嗚……!」瑟西終於嚇得放棄了溝通,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奪門而出,她邊走,豆大的眼淚邊忍不住的又從眼角滑落。
房間的門關上了,門後是她深愛的那個男人,還是嗎?門前是漆黑的走廊,只有銀色的月光照映著,門前、門後她都不知該何去何從,只能孤零零的站在走廊低著頭小聲啜泣。
這時,一個腳步聲從走廊另一端的樓梯傳來,瑟西往聲音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提著提燈的人影正慢慢走上來,隨著那人的移動,提燈的光影詭異的擺動著,伊蓮娜從走廊那頭慢慢走向瑟西,臉上帶著擔心的神色。
「伊……蓮娜……」瑟西哽咽的說道。
「親愛的……你還好吧……?」伊蓮娜輕輕抱住了瑟西。
「蘭……蘭斯他……他說……」瑟西想解釋情況,但未平撫的情緒讓她連話都說不清楚。
「沒事的……親愛的……我都聽到了……。」伊蓮娜輕拍著瑟西的背,並示意她往前走,瑟西順從的跟著她來到了走廊另一頭的房間門口,伊蓮娜拿出了一把鑰匙,將門打開。
「伊蓮娜……這是……?」瑟西感到疑惑,伊蓮娜為什麼要帶她到這間房間。
「你今晚就睡這裡吧。」伊蓮娜說道,這是一間比較普通的單人房,但是佈置得很溫馨、乾淨。
「這……怎麼好意思……。」瑟西甚是驚訝。
「沒關係的,不用跟我客氣,快到床上去吧。」伊蓮娜將燈火點燃,並將瑟西扶到床邊,示意她坐下。
「可是……我……我還是去等蘭斯他冷靜點……就回房間吧……。」瑟西有些不安分的坐在床邊。
「他睡一晚,明天早上一定會冷靜下來的。」伊蓮娜說道,並將房門關上,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溫柔的看著瑟西。
「好吧……。」
「嗯,趕快躺好吧,你累了一天,需要好好休息。」伊蓮娜說道,瑟西於是順從的躺了下來,伊蓮娜並幫她蓋好被子。
「伊蓮娜……」瑟西躺在床上說道。
「嗯?」
「謝謝你……。」
「沒事的,親愛的,我保證明天早上一切壞事都會過去的。」伊蓮娜對瑟西輕輕一笑。
「你為什麼……要一個人在這樣的山林裡經營旅店呢?」瑟西突然問到,她現在很需要找人聊聊天。
「這間旅店過去的主人曾經幫助我很多,所以我想把它好好經營下去。」
「這樣阿……。」
「嗯。」
「可是這附近那麼多大蜘蛛……很危險吧……?」瑟西擔心地問到。
「我敢在這裡開店,自然有辦法對付牠們囉。」伊蓮娜神秘一笑,她感覺到,瑟西不是真的對這些話題有興趣,而是想要些轉移心情的對話。
「我跟你說個睡前故事吧。」伊蓮娜說道:「一個小時後我聽過的,關於這座山林的故事。」
「好阿好阿!」瑟西回答道,房裡的燭光照映著伊蓮娜的臉,她的雙眼映射著奇異的光澤,瑟西有股預感,伊蓮娜的故事會跟她的雙眼一樣迷人。
「很久很久以前……在這座山的地底下,有一個蜘蛛王的王國。這些蜘蛛有著可以變成人形的能力,所以他們偶爾會混入人群中生活,但沒有人類知道他們王國的存在。有一天蜘蛛國的王子外出打獵時遇到了碰巧經過的妖精王國的公主……」伊蓮娜帶著微笑的說起了故事,但不知怎麼了,本來她也不介意說這個故事的,但心理卻有一股莫名的不舒服。
「兩人一相遇便相愛了,美麗的妖精公主深深吸引著蜘蛛王子,很快的王子便對公主求婚,他想要公主永遠陪在他身邊。」
才不是這樣呢,她是被強暴的……母親她也不是什麼公主……
有一個聲音在伊蓮娜腦中響著。
「但是妖精國的國王不同意這場婚事,於是相愛的兩人就決定躲在蜘蛛王國中,再也不打算回到妖精國。不過妖精國依然不打算放過兩人,於是派出了大量的妖精戰士攻打蜘蛛王國。為了抵禦妖精國的侵略,蜘蛛王子與妖精公主生下了許多強壯的孩子,並培育成戰士來反擊戰爭。」
才沒有呢……他們只生下了兩個混血的畸形兒……兩個沒用的畸形兒……
「戰爭持續了好幾年,最終,妖精國終於宣布投降,蜘蛛王的孩子們強壯的無人能比,於是妖精公主便與蜘蛛王子繼續生活在地底的蜘蛛王國,他們強大的蜘蛛戰士們英勇的守衛著這座山,不讓外人侵入地底神秘的蜘蛛王國……。」
真爛的故事呢……騙人的故事……
伊蓮娜緊皺著眉頭,她甩甩頭,像是要甩掉那個聲音般,接著她看向躺在床上的瑟西,已經墜入夢鄉的瑟西,其實故事講到尾端時,伊蓮娜便已聽到瑟西平穩的呼吸,現在呢?她想著,真的要去做那件事情嗎?要聽從父親的命令嗎?
她看著瑟西的睡臉,以及棉被底下那隆起的腹部,想著那未出生的孩子的未來,她要奪走這個孩子的父親嗎?亦或著該問問自己,蘭斯.麥爾道會是個好父親嗎?她並不覺得,但是她並沒有資格去斷論,誰又能確定當小孩出生後,那個男人會不會改過向善呢?變成一個和藹可親的爸爸?又或著,他會變得像是伊蓮娜自己的父親?
伊蓮娜站起身子,走出房間,關上了門,她沒有資格去考慮這些,如果她還想要待在這間旅店的平穩生活,她就必須乖乖聽命……,她來到了走廊,回頭看了一眼蘭斯所在的房間方向,吞了吞口水,然後轉身走下樓,她的黑裙在黑暗中恣意擺動著,就像拖著隻黑暗的怪物行走……。
伊蓮娜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密室的暗門,這一次,她打開了向上的暗門,一個四方形的通道開口被設置在密室的天花板上,沒有梯子,也沒有繩索,就只有一個人可以鑽過的大小,這是只有伊蓮娜才可以進入的秘道,她抬頭盯著密道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縱身一跳,像一尾黑色的鯉魚般,她以超乎常人的跳躍力跳上了秘道中,手腳緊貼著牆壁,雙手就像有黏性般的緊吸著牆面,讓她能夠輕易地向上爬去,熟練得像隻爬蟲動物在牆壁間爬行,每次進入這些通道時,伊蓮娜便會覺得自己不像個人類,覺得自己不是那個在旅店煩雜瑣事中忙得焦頭爛額的女人,而是什麼呢?一個女殺手?還是隱藏在黑暗裡的毒蛇……?
在幾個轉折後她來到了記憶中蘭斯所在房間的秘道入口,即房間鏡子的後方,她透過雙面鏡窺視著房裡的情況,房間內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燭火,但是淡淡的月光以經足夠讓伊蓮娜確定蘭斯不在床上之外的地方,她盯著黑暗中的床鋪,床頭處暗到連她也看不清楚是否有人,但房裡很安靜,似乎很安全。伊蓮娜打開暗門,鏡子便這麼從內向外打開,她動作小心、謹慎、沒有一點聲音的走出鏡子,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床邊……
糟了……她心想……
床上並沒有人……她環視著房間,努力搜索著每一個角落,但這房間裡完全沒有蘭斯的身影……只有書桌上放了張字條,寫著「我離開了,你好自為之──蘭斯」。
看來她似乎花了太久的時間在瑟西身上……那個男人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蘭斯正坐在旅店一樓的廚房地板上,毫無形象的大口吃著他在廚房裡找到的食物,他實在餓得受不了,但也不想被伊蓮娜冷言冷語的刁難,便偷偷跑進了廚房找食物吃,他背上揹著自己的劍,也是他所剩下的唯一行李,邊吃邊想著,既然都已經這樣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找看看這間旅店的錢財收在哪裡,偷走後趁夜逃走吧,他不打算回到羅索亞公國了,也許會回到故鄉、也許到處流浪,總之不想回到羅索亞公國裡,他以經不在乎在這塊大陸上的名聲了,畢竟,自己已經失敗到沒救了吧……。
他啃下最後一口麵包,站起身子、環視著廚房,他進來前已經翻過櫃臺,並沒有找到收錢的地方,但是旅店的大廳放置了不少藝術收藏,也許這裡某處的確藏著寶藏,讓那個伊蓮娜能夠如此高傲,他繞著這小小的廚房走著,突然間在角落踢到了一個凸起物,腳底下發出了金屬的碰撞聲,他蹲下身子檢視,這塊地毯底下有塊明顯的凸起,他翻開地毯一看,竟是一道被鐵鎖給鎖著的暗門,這可讓他眼睛一亮了,難道真有寶物?
蘭斯咬了咬唇,有些猶豫,但沒一會兒便拔出了自己的劍,用力砍斷了鐵鎖,兩種金屬的碰撞在深夜的寧靜中非常明顯,蘭斯靜下來聽著周遭的聲音,確定沒有人走過來後,他打開地上的暗門,只見一處深不見五指的通道,蘭斯拿起了身邊的提燈,深呼吸了一口氣後便闖了下去……。
這個秘道裡黑得嚇人,而且空氣非常混濁,滿是灰塵,似乎很久沒人來過了,不時還能聞到一股奇異的腥臭,讓蘭斯想起早上與蜘蛛戰鬥時,蜘蛛喉間的血腥味,他不加思索的穿過一個又一個大拐彎,只覺得那股臭味越來越重,終於,他來到了密道的底部,看到了最後方的牆面似乎是一座鐵牢,但裡頭一片黑暗,一點燭火也沒有,即便一路走來蘭斯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仍然看不出裡面有什麼。
他只好走近牢房,將提燈靠近舉到鐵欄邊,但近處的地板上什麼也沒有,只有越來越強烈的腥臭味。他鼓起勇氣將拿著提燈的手伸入牢房,連手腕都還沒伸進去,突然間一個巨大的身影便從牢房內的黑暗中跳了出來!還發出了野獸般的吼叫聲,嚇得蘭斯趕緊將手縮了回來,整個人跌到了地上。
這怪物像極了蘭斯早上所見到的巨型蜘蛛,但又有許多地方畸形的像人類般,頭部有著四顆眼睛、一張裂得極開的嘴,除了人類的四肢外,這怪物背上還有四肢像蜘蛛般細長的腳爪,牠正撞擊著欄桿不停地對著蘭斯發出威嚇的吼叫聲,蘭斯嚇得往後爬了幾步,直到身體撞到背後的牆面,背上的劍與牆面碰撞發出了聲音,他才想起自己還有武器,他趕緊拔出了武器、站起身子,雙眼緊盯著眼前的怪物。冷靜下來後,他才注意到這怪物的脖子上綁著鐵鍊,讓他不管怎麼用力衝撞,也只有偶爾能碰到鐵欄,而鐵欄看起來頗為牢固。
意識到沒有立即的危險後,他整個人便放鬆了下來。這到底是什麼怪物?他想著,又搖搖頭覺得這並不重要,重點是,這是他的機會!那個可惡的女店主在地下室養了頭畸形的怪物一定不安好心,如果他趁機殺了這頭怪物,再殺了那個養怪物的女人,他可就成了英雄!沒有人會再把他當做劍術不精的懦夫,他──蘭斯.麥爾道!將成為屠魔英雄!人人尊敬的英雄!而另一方面呢,阿隆索家的小姐則是個愚昧的傻瓜!傻傻地接受壞人的招待、傻傻地吃了壞人給她的食物、傻傻地像個乞丐般睡在養了怪物的旅店中!傻子!傻子!傻子!他蘭斯.麥爾道才是英雄!
「呵呵……。」想到這裡,蘭斯不禁笑了起來,他幾乎已經可以聽到眾人為他歡呼的喝采聲,比他娶走阿隆索家的小姐那天時還要熱鬧、還要熱烈。
這時,他的頭頂卻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親愛的麥爾道先生……你可以告訴我嗎……?」
蘭斯抬頭一看,伊蓮娜四肢貼著天花板,正在他頭頂上盯著他看,就像隻潛伏已久的蜘蛛正欣賞著牠的獵物。
「什麼事情那麼好笑呢……?」伊蓮娜對他露出了魔魅的笑容。
蘭斯嚇得瞪大了眼睛,還來不及反應,伊蓮娜的臉已經向著他的脖子靠了過來,她張開嘴用力朝蘭斯的脖子咬了一口!蘭斯感到脖子一痛,這才回神過來想用手把伊蓮娜推開,伊蓮娜閃過了他慢吞吞的手,又重新回到天花板上盯著他看,臉上帶著詭異的笑。
蘭斯嚇得往前跑了幾步,好離開伊蓮娜的攻擊範圍,又轉身回過頭盯著伊蓮娜,他將劍舉高對著天花板上的伊蓮娜警戒著,但對方卻沒有要再攻擊的意思,蘭斯在這悶熱的地下室裡流了一身熱汗,又被嚇得冒出一身冷汗,這會兒只覺得雙腿軟得快站不住了,他摸了脖子,有一股麻麻痛痛的感覺,而伊蓮娜只是輕謔地看著他,就像是野獸看著隻被關在牢裡的螻蟻,讓蘭斯恨得牙癢癢的,他想舉劍朝伊蓮娜刺去,但卻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軟,整個人昏了過去。
早晨,瑟西用力敲著伊蓮娜的門將伊蓮娜吵起,伊蓮娜拿出備份鑰匙打開蘭斯所住客房的門後,兩人一同發現了蘭斯留下的紙條,瑟西抱著伊蓮娜哭了起來,在一番安慰後,瑟西終於重新振作了起來。
兩人用完早餐後,伊蓮娜站在櫃臺前等著瑟西,她說要去梳洗一下,所以又回到樓上的房間,伊蓮娜還拿了幾件輕便的衣服送給她一路上替換,在簡單的整理行李與更衣後,瑟西穿了套簡潔的深藍色裙裝走了下來,腰間掛著一把伊蓮娜送她的輕便小刀。
「好了,我準備要出發囉。」瑟西對伊蓮娜露出一個微笑,但雙眼還是有些紅紅的淚光,稍早大哭過的痕跡還沒完全消失。
「走吧,我送你到山下的蒙特福小鎮。」伊蓮娜說道。
「嗯?沒關係,我自己可以的。」瑟西覺得自己已經受到了伊蓮娜太多的幫助。
「我相信你可以的,親愛的,但我也剛好要去山下買點東西。」伊蓮娜溫柔地說道。
「好吧!那我們走吧!」瑟西露出一個燦笑,兩人一同走出了旅店,伊蓮娜關上旅店的大門,並拿出鑰匙反鎖,瑟西在門口回頭望著旅店。
「波森旅店……」瑟西喃喃自語道。
「我好了。」伊蓮娜鎖好門後走了過來。
「嗯,走吧!」瑟西說道,兩人便一起往旅店外的步道走去,目標是山下的蒙特福小鎮,在那之後瑟西打算招輛馬車獨自回羅索亞公國。
此時,旅店的地下室裡,蘭斯迷迷糊糊地從昏迷中醒來,第一個感覺是全身都在痠痛,他睜開眼睛,並試著移動手腳,卻發現自己被鐵鍊綁住了,他被綁在一個鐵欄桿上,似乎就是昨晚那間牢房的鐵欄桿……他被綁在牢房裡嗎!?牢房裡……不是還有那個怪物在嗎!?一想到這裡,蘭斯瞬間完全嚇醒了,他用力掙扎著想逃脫綁著自己的鐵鍊,鐵鍊與欄桿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也許是被聲音吵醒了,果不其然的,那頭怪物瞬間從黑暗中撲了過來!一口朝蘭斯的腳咬了過去!蘭斯雖然立刻嚇得把腳收了回來,但鞋尖仍被咬到,整只鞋子便被怪物給咬走了。
「嗚呃呃!」蘭斯發出一聲慘叫,只見那怪物把他的鞋吐到一邊,又咬了過來!蘭斯趕緊用最大力氣把整個身體緊貼在欄桿上,這次怪物噗了個空,在距離蘭斯的身體不到五公分的距離時被脖子上的鐵鍊給拉住跩了回去。
「嗚呃……!」雖然沒被咬到,蘭斯仍然被嚇得一身冷汗,這是怎麼回事……?他想著……昨晚最後的印象是被那個叫伊蓮娜的女人咬了一口,然後昏了過去……
但眼下並不是悠閒的思考的時候,那怪物又撲咬了過來,被綁著的蘭斯只能用力緊貼著欄桿,一次、一次、又一次,每當蘭斯稍微鬆懈時就會差點被怪物咬到……
「救命……救……救命……!」蘭斯看著那怪物醜陋的臉、恐怖的巨嘴,他完全陷入了恐慌……
「救命阿!救救我!瑟西!瑟西!來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牢房裡的蘭斯大聲喊到,但瑟西與伊蓮娜早已遠離旅店,不可能聽得到蘭斯的呼救。她與伊蓮娜一路說說笑笑的走在山林中的小路上,聞著夏日早晨的花香、摸著肚子裡的孩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蜘蛛旅店:秋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