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十二 沉浮之愛
1.
本就病重,徐歌沒兩下便被制伏。周予安等他稍微冷靜下來,嘗試性地放開他的手,哪知道徐歌往他臉上猛地便是一拳,措手不及、加上揮拳者壓根沒控制力道,周予安一個不穩、直接摔下床。
「予安先生!」
黃銘要去扶他,被周予安擺手拒絕。轉過頭再面對急促地喘著氣的徐歌,他想著這次恐怕不能光扣住他的手就好了……黃銘正準備再上前,徐歌也咬牙作勢還擊,從剛才為止便冷眼旁觀的周以平忽然開口,只說了兩個字:
「夠了。」
黃銘僵在那兒,周予安也捂著腫起的臉從地上爬起。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停在床邊,由高處睨著造成這一片混亂的罪魁禍首。徐歌小聲喃喃著「周以平」……伸出手想抓住他衣襬,又像覺得這舉動太過卑微一般,在最後,突兀地收了手。
「你們出去一下。」
周以平看著徐歌,話卻對著另外兩人而說。黃銘沒有太多遲疑,答了聲「是」便退了出去。周予安看了徐歌一眼,發現後者的視線全放在大哥身上,眼神細不可察地黯了黯,他走出去時、順道帶上了房門。
砰。這裡終於只剩他們兩個。
在這個藏著武器庫的房間,包藏的仇恨、委屈,卻都不是這一時能說的。另外兩人離開後徐歌反倒安靜了,周以平轉身在床邊坐了下來,他只是反射地縮起腿,等著、周以平說些什麼。
可周以平什麼都沒說,他不問徐歌為什麼失控,不指責、但也不表示諒解,他僅僅是嘆了口氣,問道:
「你還想回去嗎?」
徐歌不敢置信,看著那道背影、久久難以出聲。周以平像是根本沒有心思與他溝通那一晚的事──是了,就當作小孩子鬧脾氣。他的不計較只讓徐歌產生了非得與他撕破臉、問到底的衝動。
「你只有這個要問嗎?王董呢?那個禮物呢?你是不是只想著不要隨我起舞、其它的事過去就算了──」
如果這人失去控制,以吼聲回應他、被挑起情緒朝他痛罵,都比這樣不波不瀾地看著自己來得好。那最少證明,他們有關,而不是徐歌一個人問得撕心裂肺,周以平卻以不帶溫度的語氣,「成熟」、「理性」地反問他:
「王董那邊我自然會處理。你病了,我也不打算說你,那到現在你又在鬧什麼?」
周以平,為什麼你能冷酷到這種地步?徐歌問不出口。他早該知道自己脫序的行為不可能被這人理解──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越投入的人越容易輸。當初周以平的坦白讓他悸動,但他沒有想過那些話,可能只是這男人用來處理事情的一種手段。
「……我真的以為,至少你會知道我為什麼無法忍受那個白子少女。」
「徐歌,我不要求你履行你跟我交換的條件、我也盡可能,降低了我的標準。你能不能至少不要在公開場合,做出那麼讓我沒辦法處理的行為?」
感覺有什麼噎著喉嚨,淚水蜂擁地奪出眼眶。徐歌慢慢地爬到周以平身後,燙人的雙手抓皺了對方的衣服。周以平一動也不動,他把額頭貼上那人的背,聲音黏在一起,形成乾啞的哭腔:
「周、以平。」
那個人僵了一下。真好,他還會有反應。
「你為什麼……不叫我小白了?」
某根弦繃斷了,周以平忽地轉過身,徐歌因為所依靠的東西突然離開而愣在原地。周以平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到下方,徐歌那張來不及擦乾淚痕的臉茫然無措地面對著他。
紅紅的雙頰、眼眶、鼻尖,讓他看上去比實際的年紀更小了一點。就是他進入白子工業的時間,那時他還是個十足的少年。周以平幾乎能看見這個人如何步履蹣跚地走到這一步,他也看得到,當這白子聽著他的話,那些孤獨到死、原以為不會被原諒的堅韌,如何像得到拯救似地瓦解。
他難以接受徐歌的不懂事,但又何嘗不會想到,這就是他年輕時冀求都冀求不來的東西。周以平在「把他變成自己」、與「保護他去走另一條路」之間擺盪,前者,其實是和徐歌面對白子少女一樣的心情。
他相信世上無神。那麼,是這殘破的信仰橫跨十年,塑就了相似的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