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顏色深深淺淺，泛黃的記憶中，似乎正飄著熟悉的海水氣味——
姐姐的味道和海一樣，擁有讓人想溺死的衝動。
每次想起，胸口便會炙熱的發疼。
「樁，你看，海水正藍呢。」
最後一次纏綿，最後一次呼喚，我悲傷的幾乎絕望。
姐姐的笑永遠是那樣淡而華美，停留在我的記憶中，揮之不去。
想放開對你的情、對你的好、對你的依依不捨……
與妳相戀，就像一場夢一般。
晚上的海邊因月光的照射下透著美麗的光，我一人坐在沙灘上，享受夜晚所賜予的寧靜。
我看過很多美的東西，但沒有任何事物，能美的過海。應該是因為，海就是你，是我唯一的寄託。
我想著什麼時候回去才好，還是再也不要回去了好。
我想保護你。
但離開你，心卻有著凌遲般的痛意，拉扯我的血肉，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你在哪？正做著什麼？
閉上眼睛，好像你就在眼前。你的音容笑貌，如此真實，如此美好。
你會恨我嗎？從小相依為命的親人忽然從消失，你會恨我嗎？
這幾年來我問過自己無數遍，卻不敢向你要真正的答案。
因為我害怕。害怕你會說恨我。
「樹理，妳怎麼又來吹風？對身體不好哦。」
熟悉的聲音由遠至近，羅斯坐在我身邊，英俊的身姿與側臉很迷人，寶藍色的雙眼宛若星辰。
羅斯溫柔的注視著我，海風把他的髮吹的凌亂。我笑了，移開目光，轉回海上。
「又在想妳的愛人？」
我點頭，收斂了笑。平靜地望著映在海面上的明月。那樣遙遠，且伸手不及。
「羅斯，我最近讀了一篇詩，上面寫著：『你將永遠懷念海，自由的人！海是你的鏡子；你在浪濤滾滾無窮的奔騰中，觀照你的靈魂；你的精神卻是一樣苦澀的深淵。』」我向後仰躺，感受沙子的柔軟。我的聲音透盡了感傷：「我一直都知道，那苦澀的深淵是什麼。」
羅斯沒有回應我，只是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肩膀上。
恍惚間，我忽然想起以前的事。
你滿臉淚痕，失去父母的我們只剩下彼此。你說，你要一輩子照顧姐姐，我應聲說好，邊哭邊抱著你，彷彿你就是我最後一根漂浮木。
但是，姊弟相戀什麼的，從一開始就錯了對吧？
「我明天要去日本，你要去嗎？」羅斯忽然開口，我有點納悶。日本，多麼熟悉的地方。
「我怕你死在他鄉，原因還是因為一個男人。」認識我有七年之久的羅斯，知道我所有的事情。
我忽然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思念的心情滿溢而出，我無法停止胸口的疼痛。羅斯摸摸我的頭，安撫道：「回家吧。」
「嗯。」
隔天一早我們就一同撘上飛機，到達羽田機場已是兩天後。
七年，我真的離開了很久……
羅斯幫我安排好飯店後，就去公司開會。我望著手機螢幕發呆，畫面停在信箱裡那封未讀取的郵件上，是你寄來的。
手輕輕點開，訊息令人無比震撼。
「姐姐，你過的還好嗎？
我要結婚了。
……
…………
………………」
眼前一片模糊，後面的寒暄早已讀不下去。
寄信日期顯示在昨天，婚期約在一個禮拜後。對象是那個樁國中時就很要好的女性朋友。
原來，樁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幸福。
我這個做姐姐的，是該祝福他。只是……真的很難過啊。
心痛的感覺陣陣凌遲，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就是這樣吧？快無法呼吸，窒息的讓人發狂。我用棉被將自己緊緊裹住，好讓自己有個能夠盡情哭泣的空間。
晚餐時間羅斯訂了一間上好的餐廳，我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一點也嚐不出菜的味道。
「樹理，不好吃嗎？」
回過神，就見羅斯一臉「竟帶你來吃如此難吃的料理，我真該死」的表情後，馬上笑了出來。
「心情不好吃什麼都不好吃。」認識羅斯時，他愛玩、放浪不羈，喜歡找刺激的事情做。直到撞到了我──才收斂許多。
我的腳也因為那場車禍不能久站，羅斯是出於愧疚留在我身邊？還是什麼我並不了解，只是我很希望他能明白，我已經不怪他了。
「吶，羅斯，下禮拜有空嗎？」我將刀叉放下，直視那雙藍眼睛。「我們去參加婚禮吧。」
「姐姐，你知道這片大海有一個傳說嗎？」
「傳說？」
「嗯，據說有一對戀人曾在這片大海最藍的時候殉情了，為了彌補那段愛情的缺憾，後人就傳說只要一對相愛的人，在這裡說出『海水的藍，正藍』就會一輩子幸福的在一起哦！」
「呵呵。」
「姐姐你笑什麼啦！」
「迷信這種愛情傳說的樁，好可愛。」
婚禮辦得很甚大，許多親朋好友都有來參加。地點選在我們小時候常待的那片海灘上。回憶真多啊……
「姐姐，好久不見。」身後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我回過頭，依舊是那張沒變的臉，只是眼底多了份無法看懂的心思。
樁。
「我還以為連我的婚禮，你都不打算出席了呢。」像一般姐弟那樣的調侃語氣，不知不覺間，原來我們彼此也有了隔閡。
「我才沒有無情到那種地步呢……」
「妳是無情。」忽然，你笑了，「為什麼偏偏……偏偏就是選在婚禮的時候才回來呢？」
「我……」
「不論回答為何，都改變不了你的離開。」你脫掉鞋子、捲起西裝褲，將腳踏入水中。「好舒服……」閉上眼，你享受著這一切。幾年了，你的背影變得更加成熟、更加陌生，你學會隱瞞、學會不再表露真心。
「我們是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我說，而你也只是點頭。「我知道，所以我已經不會再去祈求什麼。」
我起身也把鞋子脫掉，用力飛撲。嘩啦一聲，兩人雙雙倒在水裡，濕的徹底。
我趴在你的胸口上，聽你心跳的脈動。就算有人看見，也能說是因為滑倒的關係。就讓我抱抱你，最後一次抱抱你。
「姐，我們回不去了，對吧？」
「嗯。」
「我一直很想你。」
「嗯，我知道。」我也是。
「今天我有看見一個很帥的外國男人陪你來參加婚禮。」
「他叫羅斯，人很好。」
「你喜歡他嗎？」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姐，我說如果──」
「你們搞什麼！！等等婚禮就要開始了，在這裡玩什麼水！！」忽然，眾人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我們被迫分開，你被你朋友從水中拉起，我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你的衣角。
「樁，你要幸福哦。」這句話，是我第一次真正作為姐姐說的祝福。
那未說完的話，就存放在心中吧。
你的幸福，模糊在淚水裡。我鬆開你曾緊抓不放的手，凝視著你的臉。
海水的藍，在記憶中仍是清澈透亮的。
染了我的記憶、我的愛、我的寂寞……
「姐姐。」你最後一次呼喚我，指著那一大片的海。陽光剛好灑落在海平面上，發出璀璨的光。
「海水的藍，正藍。」
我們哭了，然後又一起笑了。
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我們不再是姐弟，而是一對真正的戀人。
這次，就祝彼此幸福。
後記
「爹地！姑姑寄來了一張相片！」
拿著照片，那是一對可愛的混血雙胞胎，我淺淺地笑，坐在書房中的窗邊，外頭的海仍是那樣地藍。
恍惚間，似乎看見你穿著洋裝，奔馳在沙灘上的身影。
「爹地，姑姑什麼時候才會再來日本看我們？」
「就快了。」
幾年了，我們都很幸福。
依然幸福。
－完－
創作內容
【短篇】- 海水的藍，正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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