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的眼淚（下）



　　有一日，那人就這樣消失在你身邊。

　　你才發覺，內心真正的恐懼。


＊　＊　＊


　　「薩麥爾，你曾悲傷過嗎？」

　　「不曾。」

　　「那你曾愛過嗎？」

　　「不曾。」

　　「那你為了什麼而活？」

　　「夜晚。」

　　那一日，米迦勒問他許多問題，他感到無趣的隨口敷衍，對他而言，他只為夜而存在，為了與光對抗而活。他厭倦那自以為充滿愛、充滿光明的愚者，所以帶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墜落，與神展開鬥爭。

　　然後，他遇見了她。

　　她有夜的美、夜的寂，一瞬間就讓他雙眼再也無法從她身上轉開。她美麗的翅膀被血染黑，表情充滿絕望，似乎對這世界再無眷戀。
　　
　　所以，他朝她伸出了手，說了這輩子連他都想不到會說的話：「要不要跟我走？」

　　她握住了他的手，堅決成為夜的一部份。

　　她的名字叫莉莉絲，是名夜之魔女，美得令人神殤。
　　
　　從那一刻起，內心終於開始變得不同。喜歡她叫他起床時的聲音，喜歡她為他親手泡的紅茶，最喜歡是她依賴著他、陪伴在他身邊的感覺。

　　所以，當她去找亞當赴約時，他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瘋狂、忍受她離開這裡，所以他來了。

　　他本想生氣的，但一看見莉莉絲如釋重負的依偎在他懷中，他怎麼樣也氣不起來。

　　他想，對於莉莉絲，他是無法用一貫對待他人的態度對她，他喜歡莉莉絲，並且愛她。


　　「薩麥爾，要打仗了哦。」回到城堡，莉莉絲開口道，依偎在他的懷中。薩麥爾像是無所謂的拍了拍她的頭，繼續閉目養神。「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薩麥爾睜開雙眼，看著莉莉絲認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保護他？不需要。

　　他是撒旦，是魔王，是萬惡的一切根源。

　　所以他無所畏懼。

　　
　　天使大戰不久後便開始，撒旦與莉莉絲領著墜天使殺入上界，與眾多大天使展開廝殺，到處都散落沾著血的羽毛，而原本該是純淨的天界也瀰漫著濃濃的血銹味。

　　亞當站在後頭沉默觀看，手中的光是只能使用一次的神罰——那會使惡魔一瞬間化為煙灰消失，裁決惡魔的最終審判。

　　但只能使用一次，所以必須特別小心謹慎。莉莉絲看著亞當，瞬間明白這一切都是個計謀。

　　亞當要撒旦死，讓他永遠墜落黑暗的深淵。

　　莉莉絲鬆開了勒住大天使的手，天使一見她分神，立刻往她肚子揍上一拳，莉莉絲立刻被打至巖石上，吐血。

　　大天使正欲上前趁勢一擊時，薩麥爾立刻飛來莉莉絲的身邊，將手化為刀刃，刺入了他的咽喉之中。

　　大天使瞪著眼，像一塊破布被甩到一旁，薩麥爾也沒再多看，轉身蹲下查看莉莉絲的傷勢，「沒事吧？」聲音有些不同。莉莉絲看著撒旦，邊露出微笑邊搖頭站起：「小心亞當。」

　　「恩。」他也跟著站起來，兩人再度投入戰鬥，莉莉絲邊揮舞著鞭子，邊分神觀察著亞當的動作。

　　他忽然朝她一笑，眼神充滿自信。

　　她一怔，下一秒便見亞當消失在了原來的位子，脖子一緊，出現在了她身後。

　　「莉莉絲，又見面了。」

　　「亞當，你……」

　　「對，沒錯。」他的笑聲惹得她一陣心煩，但脖子和手被牽制根本動彈不得。

　　「你看的到神罰，代表你還沒完全成為墜天使，回來我身邊吧！」亞當的一字一句都刺疼她的心，沒錯，她還沒完全成為墜天使，她跟薩麥爾仍是不同陣營。但是……

　　「寧願死，也不屈服於你！」咬緊牙關一吼，長鞭往自己身上一打，後座力之大將亞當彈了出去。

　　但挨了一記鞭子，情況沒有好到哪裡。身上那道鞭痕開始出血，痛得她差點站不住。

　　薩麥爾一回頭便是見到這幅情景，慌忙的飛到她身邊，全然沒顧及到一旁的亞當。

　　莉莉絲看著亞當朝薩麥爾襲來，將他往旁邊一推，承受了那一擊。

　　痛。

　　對於不再信神、不再天界生活的她，也算半個墜天使，光是不會容許暗的存在的，很快就感覺到了身體由內而外的劇痛。

　　亞當站在原地錯愣，一時沒反應發生什麼。

　　莉莉絲的身體在發光，而她黑色的羽翼正被火燃燒著，看起來就像被架在臺上燃燒的罪人。

　　薩麥爾想要上前抱住她，抱住她因痛顫抖的身軀，卻見她虛弱地抬起頭，臉上有著美麗的笑。

　　一陣白光乍現，吞噬著她的身體。

　　最後，她捂著胸口，無聲地講了一句話。

　　下一秒，她的身影便沒落在光圈之中，再也尋不見。

　　但那句話，依然纏繞在他耳邊。

　　「我愛你，薩麥爾。」


　　他想起了米迦勒的話——

　　「薩麥爾，當你有愛的時候，你就再也不屬於夜晚，永遠只屬於那個人，而且你會開始恐懼。」

　　那個人，是莉莉絲。失去她，原來就是他一直在畏懼的。
　　

　　一陣巨大黑霧蔓延了整天空，伴隨著怒吼聲，所有天使紛紛停止打鬥，錯愕地看向那泛著紅光的撒旦。

　　他在哭、他在悲鳴……

　　無數的黑雨落下，只要被沾染上的地方都開始腐蝕。

　　哀鳴遍野、求饒聲不絕於耳，但都敵不過那黑雨落下的速度。他像是要吞噬整個世界，像是要所有人都跟著他一起痛著。


　　那是撒旦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