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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交響J驚悚短篇】閉著眼睛說再見

交響J | 2014-10-07 13:06:20 | 巴幣 18 | 人氣 416



作者:交響J


【閉著眼睛說再見】

(一) 喪禮

這是一個不太悲傷的喪禮。

至少,對於萊兒來說是這樣的。佇立於那曾稱之為好友的小鈺靈柩前,萊兒刻意妝點過的小臉蛋透著甜膩笑容、渲染與此肅穆凝重場合不搭調的喜悅、快樂,宛黑白世界裡唯一的彩色油畫,令人很難不注意。

由於萊兒醒目得如此不合禮節,那注視的目光們很自然地由賞心蛻變為使人芒刺在背的斥責,但、萊兒並不介意。

「搶走我的男人、搶走我的人生,妳這是報應啊,小鈺。」萊兒睨視靜靜橫躺的小鈺,那姿態猶如勝利者高高在上嘲笑這惡報,讚嘆這於她來說再完美不過的結局,並將此喪禮喻為曠世傑作!為之狂喜。

復仇歡愉排山倒海而來,萊兒嬌小軀體幾近無法容納而微微顫抖。

內心歡騰之際,那瞬間思緒自天外閃現她腦海令她不由輕笑、自忖:「有多少人認為我的顫抖是來自於悲慟呢?要這時候再多加一滴眼淚就更完美了。」

一面得意自以為不經心而成的偽裝,萊兒瞥視小鈺最後一眼、輕聲說道:「別了,『好友』。」

就在萊兒即將拂袖而去之際,一抹鮮豔的綠捕捉住她眼角餘光。

是翡翠。

它優雅地躺臥在小鈺蒼白頸間透出嫵媚幽光,勾著萊兒心神不由探向那深邃碧潭、貪婪凝視,宛如尋寶獵人深受埋藏千年古寶牽引的那般執著。一瞬間,萊兒幾乎不能自己、沉浸於那深幽碧淵,直到後方傳來一陣熟悉嗓音,才勉強將她拉回喪禮現實之中。

「萊兒?還記得我嗎?」沒開過槍警官身著黑西裝,有禮地打招呼道。

萊兒歛起因翡翠而飄移的心神,「記得,你是沒開過槍。」

「沒想到妳會來,尤其……是在那種事情過後……」

沒開過槍所指得是莫約一年前小鈺以謊言、不入流手段騙走他的男友大頭並且奪走她在公司升遷機會的事情。的確,這對萊兒而言是刻骨銘心的痛,但後來萊兒也學聰明了、不再那麼單純相信善良,開始使用謊言與技巧來達到目的,同時她也發現「謊言與技巧」的便利性與卓越成效。如今的她以不似過往純粹,可她也擁有的更多:一個帥氣富有的男友、一份收入不錯的高階工作和一棟屬於自己的寓所。

萊兒以此滿足著,但內心卻仍有個無法填滿的缺口。而這個問題在萊兒接到小鈺訃聞時徹底解決了。

「呵,畢竟認識一場。」萊兒垂下眼簾,幽幽道。

「了不起,心胸寬大。」沒開過槍上前來到萊兒身旁瞻仰小鈺遺容,手裡的白玫瑰恭敬地擺入小鈺靈柩,當作最後一個禮物,「唉……真是場悲劇。」

「恩?」萊兒不解沒開過槍的意思。

(他是在說我是個悲劇嗎?若真是……這也太沒禮貌。)

「妳不知道嗎?」沒開過槍訝異說道。

萊兒搖頭。

「小鈺是被謀殺的,而且,嫌犯就是她丈夫大頭。」

於此,萊兒在心底竊笑,「怎麼會……這真是太令人難過了。」

小鈺之死萊兒是開心的,而在得知殺死的小鈺的就是那背棄她的男人大頭時,難以言喻的歡喜在她血管裡膨脹、炸開,她不時悄悄深呼吸著、極力壓抑那沸騰的情緒,才不至於讓她在靜謐的喪禮中歡呼出聲。

(難怪,小鈺的喪禮大頭沒出現,原來是被關起來了,還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此後萊兒腦海裡幻想著小鈺是如何慘死在大頭手下,她不禁問出口:「小鈺是怎麼死的?」

沒開過槍意味不明的輕笑,「這就是機密了。」

這回答令萊兒黯淡,直覺煞風景。不過對她來說也無所謂了,畢竟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已死、至於那原因儘管她好奇但也就不那麼重要。

繼後萊兒禮貌地與沒開過槍道別,而在離開之際,她沒忘記那璀璨翡翠,趁勢便隨手扯下項鍊放入手提包裡,其取走動作流暢得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毫無由罪惡引發的緊張感,這無非是因萊兒此時心裡正暗忖著:「這是勝利的紀念品,反正,以後她也用不到啦。」

雖然萊兒動作乾淨俐落,但仍讓眼尖的沒開過槍捕捉到翡翠落入萊兒手提包前那最後一抹青綠。對於此事,沒開過槍並未多言、僅是靜靜地凝視萊兒離去漸遠的身影,彷彿在醞釀、等待發酵成熟時。

(二) 項鍊

翌日,萊兒延續上一日的好心情感覺世界美麗光亮異常,她戴上昨日取得那代表勝利的翡翠項鍊,並且特地挑選一件鮮紅小洋裝與其相襯,再搭上因好心情而來的紅潤氣色、讓她宛若一朵盛開的玫瑰──嬌豔無比。

但好心情並未維持太久。

萊兒方離開寓所便在一樓轉角處見著沒開過槍面帶微笑地朝她招手。而這突然的相遇令萊兒不由錯愕。

(這傢伙在這裡幹嘛?)

「早安,沒開過槍。」看沒開過槍的模樣萊兒認為他已在此恭候多時。

「早啊。」沒開過槍笑道,「項鍊很漂亮。」

此言另萊兒一怔,自忖:「難道他知道我拿了項鍊,是要來抓我的?不可能吧……」

「謝謝。」萊兒揣測著沒開過槍來此的用意,憂慮自己可能被捕而顯得有些僵硬。

「這條項鍊跟我所知道的另外一條很像,它是古老黑暗皇朝時期,史丹普利斯王送給它妻子的臨終禮物,傳說這項鍊很特別、在翡翠的正中心有刻字,這技術很高明、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人知道使用的是甚麼技術把字刻入翡翠裡面。」

沒開過槍侃侃而談,萊兒卻聽的心不在焉,隨意回應道:「喔?什麼字?」

「閉著眼睛說再見。」

沒開過槍話與繞來繞去聽不出重點,萊兒無心再繼續談話,她直想著如果沒開過槍沒要逮捕她的話那就趕快消失吧。

「我想我這條便宜貨,應該沒辦法跟古董翡翠項鍊比,時間不早了、我還得上班,先告辭。」

萊兒言不由衷、匆匆轉身離去,而在與沒開過槍擦肩之際萊兒白皙藕臂卻讓沒開過槍牢牢抓住!令她心驚、猛然回首。

(躲不過了嗎?!)

但後來事實證明萊兒是多慮了。

沒開過槍戚近萊兒因緊張而刷白的臉頰,兩人此刻距離僅存那可憐的一公分,他瞇起眼專注、仔細凝視萊兒面頰,而後緩緩說道:「妳真的沒有甚麼話要告訴我嗎?」

沒開過槍之言舒緩了萊兒那緊繃得即將斷裂的神經,但隨即萊兒便又讓憤怒佔據!她使勁甩開沒開過槍緊抓她的大手,吼道:「沒有!你到底想幹嘛?」

「好。」沒開過槍莞爾,自夾克口袋裡取出墨鏡戴上,一派輕鬆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如果有甚麼想告訴我、隨時可以,妳知道我的電話。」

語畢,不說再見,沒開過槍便旋身離去、毫無留戀之意。

萊兒素聞沒開過槍個性怪異、行事風格獨樹一幟,是個徹頭徹尾的詭異獨行俠,但在她大發脾氣之後沒開過槍平淡的態度仍然令萊兒錯愕。若事情真平淡得一如沒開過槍的態度,那麼他專程到萊兒樓下等萊兒出現的理由又是甚麼?

萊兒為此深深不解。原本她以為沒開過槍發現她偷了小鈺的項鍊是專程過來要逮捕她,但是後來沒開過槍卻開始對這條項鍊作陳述,還問她有沒有事情要說……

(難道,沒開過槍是懷疑這條翡翠項鍊就是傳說中的那一個?)

思及至此,萊兒取下項鍊放在手心仔細琢磨。她盯著項鍊良久,想要找出如沒開過槍所說、那烙印在翡翠中心的字串:「閉著眼睛說再見」,可在凝視數秒鐘後除了閃耀醉心綠芒之外萊兒甚麼也沒發現。

「該不會是沒開過槍說錯吧。」萊兒喃喃說道。

若這條翡翠項鍊就是黑暗王朝時期的那一個,那肯定價值連城、相當值錢,只要賣掉它、萊兒這一輩子可就不愁吃穿,甚至可說是享盡榮華富貴。於是,萊兒從皮包裡掏出她的智慧型手機上網查詢,想得知是否還有其他的分辨方法,但可惜的是、黑暗王朝是歷史上最大的謎團,有關這王朝的資料少之又少,萊兒在網路上幾乎沒有收穫。

於此,萊兒不禁有些失望。

(那麼沒開過槍來此的用意到底是甚麼呢?既不是來逮捕我也不是懷疑項鍊是古寶而來探口風,那還有甚麼理由?突然對我一見傾心嗎?)

「呵。」忽然間萊兒感到自己被戲弄了,「什麼東西,神經病一個。」

結束早晨這場插曲,萊兒決定徹底忘懷它、阻止好心情消逝,於是她如同過往的每一天邁開腳步來到車站牌前,搭上同一班交通車、坐在同一個位置等待抵達市中心──萊兒公司的辦公大樓。

(三)凝視

交通車在距離萊兒辦公大樓兩個街口處轉角停下,剩餘距離她總是下車步行過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萊兒又是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因此每每總有麼幾個故做不經心目光在她身邊漂移打轉,而不再是青澀少女的她對於街道上投射而來的欣賞她早已學會不放心上,但今天卻不似往常,過路行人飛射而來的眼神尖銳得有如芒刺讓萊兒無法忽略、不由回視,而這一回眸她便發覺街上每個人都盯著她看,且那表情皆是蹙緊眉頭、瞇著眼地專注異常。

眾人的注目令萊兒不禁輕撫臉頰,暗忖:「怎麼了嗎?為什麼每個人都這樣看我?」,她狐疑地掃過每個人的面容,而這些人的表情都令她感到熟悉,他們就像──今早凝視她的沒開過槍!

(怎麼回事!)
    
    隨著萊兒步伐邁進所遇之人愈來愈多,而當人人都投注以相同目光、擁有相同神情時,萊兒不由發起寒顫,一抹莫名而又蝕人的悚然悄悄爬上腦門,讓她不自覺地加快腳步甚至小跑,來閃避這詭譎凝視!

令她不寒而慄的並不只有眾人這極為不自然的凝視與神情,還有的便是每個人那深邃似黑淵的瞳裡所裝盛的滿滿冷酷與絕對惡意,於是有那麼一瞬間萊兒瞧見那些看著她的人,眼眶染上屍斑青綠、兩顆圓滾眼珠恍然猶如墨般黝黑!

萊兒心頭一怔,雙腳不聽使喚地停下、駐留原地,細密沁涼汗珠如雨後春筍自頸間粒粒冒出。

她放眼望去、上班時段人潮不斷湧出,而那擁有墨黑眼珠的人密密麻麻讓前方顯得漆黑一片,且雙雙散出凜冽寒光朝她一步一步靠近,形成一股強烈低壓在萊兒身邊迴旋、伴隨著那深不見底瞳裡的絕對惡意,如絲絨、如綢緞服貼著萊兒,將她緊密包覆、吞噬讓萊兒幾近窒息!此刻,萊兒張口呼吸卻發覺吸不進空氣、小巧臉蛋因而脹紅,即將暈厥的她左顧右盼,欲逃離可是擺脫不了糾纏;想躲避但卻無處可藏,於是她閉上眼、低下頭開始前進,可不論她選擇快走或是小跑都無法扯開那將她緊緊包圍、名為惡的紗。

望著那個個陌生面容萊兒與這些人素不相識,她想她應該沒有得罪過這些人,因此,她無法理解週遭濃密的憎惡是從何而來。

(回到辦公室就安全了。)在無計可施之下,萊兒是這麼想的。

於是,她再也顧不得腳底穿的是三吋細跟高跟鞋,邁開腳步便在街道上橫衝直撞地火速奔跑!不管撞開多少人、打翻多少街邊商店商品,她都不停留、不回首。任憑一雙嬌嫩玉足讓堅韌的高跟鞋皮蹂躪得掀起一層薄透組織,如羽翼般於腳跟展開、裸露出新鮮內餡,其中透明而又帶些微紅的汁液自內裡緩緩傾瀉讓那展開的傷口宛若包裹糖漿的黑李果肉,在上午微溫陽光下閃閃發亮。

痛!但萊兒現下管不了這麼多,她一心只想趕緊抵達辦公室,彷彿只要到了她就能獲得救贖,因此萊兒咬緊牙根忍耐那自腳跟傳來的椎心疼意,直到辦公大樓旋轉門近在咫尺,她緊繃的神經隨之鬆懈,一雙足自然也跟著無法再承受重力與摩擦的折磨而癱軟。

「啪!」萊兒纖細驅體應聲撲向旋轉門、順勢捲入門中,沉重地摔落辦公大樓大廳內光滑冷硬的大理石地板!

萊兒不甚雅觀躺在大廳地面,望著公司大樓精緻彩繪天花板,雖然背脊傳來陣陣因摔倒而起的痛意,但萊兒卻覺得安心。一別早晨出門的光鮮亮麗,萊兒現在一頭長髮凌亂披散、渾身汗水淋漓而臉上妝容也幾乎褪去讓她顯得狼狽異常,可如今即使是再愛美萊兒也感到無所謂了。

能脫離那異樣朝她步步逼近的人群就是萬幸。至少她是這麼想的。

可是,若這是場夢靨、那豈有如此容易結束?

「萊兒?妳怎麼倒在地上……還受傷了。」

說話的是公司以高傲刻薄出名的總機小姐,她頂著一頭學生妹西瓜皮造型褐色短髮,面容不協調的五官排列、彷彿戴了一副惡作劇面具,因此公司裡的人總戲稱她為摩登大聖。她關切地離開她位居大門正前的聖地寶座來到萊兒身旁。

「趕打卡也小心點。」

總機小姐一面扶起萊兒一面絮叨。面對總機小姐的關心萊兒也有些得意,畢竟這人是以尖酸聞名而如今卻對萊兒照顧有加,這全是靠萊兒一身好手段。

萊兒虛弱一笑,順著總機小姐攙扶力道爬起,而在此際,總機小姐倏地戚近萊兒、瞪大雙眼灼熱地凝視著她。「碰!」總機小姐鬆開了一雙扶持萊兒的手且順勢又推她一把,讓萊兒尚未起身又重重地摔落地面!

總機小姐居高臨下睨視萊兒,先前的溫暖關懷讓冷硬取而代之,「妳把地板弄髒了,爬起來、給我擦乾淨!」

話語落下,總機小姐輕蔑瞥視萊兒,悶哼一聲後便回去她那座牢固的堡壘。

面對態度上的劇烈轉變、萊兒錯愕不以,她不懂她到底做錯了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對待?為什麼街上的人都要看著她,彷彿要致她於死般的逼近她?早晨至今所遭遇的驚嚇、不順於此刻化作滾燙水滴自萊兒紅透的眼眶串串落下。她含著淚、默默地爬起,收拾自皮包灑出而散落一地的私人雜物、拎起那爛皮腳跟已無法再穿的高跟鞋,落寞緩緩走向萊兒部門辦公室。

沮喪,是萊兒目前的唯一。

進入部門辦公室,萊兒無力垂著頭。

「前輩!」

不需刻意抬頭,聽聲音萊兒也知道來人是那位剛來公司沒多久、相當具有潛力的新人──小馨。

(八成又是要問她的企劃案是否被採納……)

為此,萊兒感到頭疼,因那作品早已冠上萊兒的名公開發表了。而萊兒正想回應小馨幾句之際,只見小馨宛如淋上糖漿的糖葫蘆,肢體讓糖衣包裹而僵硬、靜止,杏圓大的雙眼盯著萊兒不放!

此舉令萊兒心頭一怔,「小馨?」

小馨面無表情、不語,她視線緊捉著萊兒不放但步伐卻漸漸退離,隨後一旋身、小馨掩面狂奔而去!

「小馨!」萊兒喚著。但她沒喚回小馨反倒喚來其他同事的注意。

同事們望向飛奔而去的小馨再回首盯著萊兒,他們分叢群聚、交頭接耳,須臾間,辦公室裡私語聲絡繹不絕!隱約、萊兒似乎可聽見同事間的交談。

「早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

「爛人。」

「虧她人模人樣的,居然做這種事情……」

「真是不要臉的賤人!」

面對眾人閒言閒語,即便辦公室裡空調溫度宜人,萊兒仍不覺顫抖,面容原本的紅潤瞬間褪為淒涼慘白,「我的天啊……」

萊兒左顧右盼心頭慌亂之時,正前方主管辦公室大門忽然敞開!矮胖的部門主管探出頭來,一見萊兒便蹙緊眉頭、喊道:「萊兒!妳的臉……也太髒了吧,快去洗乾淨!」

聞言,萊兒扔下手中高跟鞋使勁往臉頰一抹,但手心上並未出預想中的髒汙反倒異常白皙乾淨。

(髒?)

萊兒看著方才摸過臉而卻潔淨無比的雙手,她滿懷不解。於此,由不得她再多想,萊兒倏地奔向辦公室最深處的洗手間!

(四) 鏡子

萊兒進入洗手間後,怕其他人突然闖入、她動作迅速地鎖上門。回首正想靠近梳妝鏡檢查自己模樣時,遠方落地全身鏡中所反射出萊兒的臉龐令她失聲驚叫!

「啊──!」萊兒緊貼著洗手間潔白磚牆面,緊閉雙眼、絲毫不敢正視眼前景像。

(天啊,這是作夢吧,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方才那一瞬間的驚鴻一瞥,萊兒看見,鏡子裡、她的臉,佈滿密密麻麻的黑點,而那黑點宛如擁有生命一般,在萊兒薄透肌膚之下高速竄行!黑點們不斷的聚合擴散、變換隊形,在萊兒臉蛋上爬行,畫出條條長短不一、方向不時轉換的黑線,拼湊成若隱若現的圖形,亦或──文字!

(文字?)

思及至此,萊兒亟欲想知道自己臉上是否有字、如果有又寫了些甚麼?但儘管很想知道、她仍沒有膽量睜開眼,因為黑點的蠕動與匍匐爬行讓她感到噁心、憎惡,而超越這之上更多的則是──害怕。

她害怕,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即使、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於是,萊兒閉著眼、揮舞雙手確認前方障礙物位置,如履薄冰般緩慢地朝那落地全身鏡移動,直到,指尖輕微碰觸到垂直平面的冰涼、她才停下腳步。

宛如掛上千斤砝碼,萊兒極為吃力地睜開眼,而在視線清晰之際,驚惶毫不留情地重擊萊兒腦門!癱瘓她的思緒讓她腦海一片空白;重創她的呼吸令她倒抽著氣幾近窒息;遮蔽她其餘所有感官,駭然全面占據她的軀體與靈魂!

麻,萊兒盯著鏡子、身體麻得無法動彈。

鏡裡,出現的不是萊兒、甚至沒有萊兒身影,而是昨天喪禮躺在靈柩中小鈺那蒼白死寂的臉龐。沒有驅體,小鈺的頭顱在鏡裡懸空而其面容又是如此寧靜、安詳,兩者交織勾勒出一幅妖異不似真實的圖畫!

萊兒瞠目結舌,本不願睜開的眼如今怎麼也闔不上;喉頭乾澀異常、她不禁輕嚥那少得可憐的唾液,任憑豆粒大的汗珠自額頭出走滑落,在地面造起小水窪。

(這……幻覺吧!)

而在萊兒內心急忙否定之際,鏡裡的小鈺倏地睜開雙眼!其本應黑白分明的眼珠渲染上深沉的墨綠、瞪視著萊兒,一對抹上火紅唇膏的唇瓣奮力開闔著,彷彿在怒吼!可為何說彷彿呢?這乃是因在鏡另一端的萊兒周遭寧靜得掉根針都可清晰聽見,但她卻聽不到鏡裡小鈺的聲音,只見鏡子晃動著!

此際,小鈺頭顱位置也產生變化,原本在鏡裡位居與萊兒同等距離,但隨著小鈺脣形咆嘯越烈,頭顱也跟著愈發靠近鏡面直至與之貼齊,於是小鈺詭譎面孔服貼著鏡、好似幾乎可碰觸得到,而鏡子震動幅度也漸趨增劇!「匡啷、匡啷」碰撞聲好不響亮,彷彿小鈺隨時都會破鏡而出!

「喀──!──喀!」好似再也承受不了壓力,鏡面不自然地硬生綻開脈絡,劃出清晰字樣──L、I、E、R!

接著又似回應鏡面一般,小鈺一雙墨綠深不見底的眸也隨之碇裂出無垠縫隙,耀眼青綠光芒自其中散射而出,將萊兒籠罩、緊緊包覆!

沉浸在綠光之中,突然間、萊兒感到臉上一陣噪動,而在此同一時刻,「啪啷!」一聲巨響,落地全身鏡瞬間四分五裂!面對這狀況,萊兒本能反應地摀住臉、帶著她的驚呼聲即刻蹲下,閃避飛射而來的鋒利碎片!

鏡子碎了、小鈺猙獰的頭顱也跟著消失,但萊兒臉上的噪動卻未減反增!她摀著臉的雙手清楚地感受到面容皮下無數突起物的猛烈竄行、鼓動,勾得萊兒又是一陣驚恐尖叫!

「啊──!」

萊兒跌跌撞撞來到洗手臺梳妝鏡前,她看著自己的臉。原本細小密麻的黑點像是施了肥、快速地膨脹腫大,成為一顆顆五元硬幣大小的圓球,串連一起在萊兒臉皮下層穿梭滾動!勾勒出一個又一個清晰字跡,落款下:

死了最好,只可惜不是我親手殺了她。

無聊,別纏著我啦!

醜八怪,看妳能有多尖酸。最後還不是讓我收服的乖乖巧巧!

別問了,再能幹也沒用,妳的作品全部都是掛我的名子賣!有我在妳這輩子都別想出人頭地。

全部都是絆腳石,我根本不需要你們。

「不──!」

事情發展至此,萊兒再也無法壓抑高漲的情緒,仰頭放聲嘶吼、哭號!

萊兒無力地看著鏡子裡那仍持續竄動、滿臉橫行的顆粒,眼眶鎖不住淚水任其撲簌簌直流而下,她雙唇微啟抽噎著、發不出聲,一雙小手半舉、伏在臉邊,想碰觸那鼓動的腫塊但卻總臨陣退縮。

(該怎麼辦……)

看著腫大黝黑的突起物不安分地遊走臉頰,眼前的狀況不明得讓萊兒亂了方寸,除了流淚、她無計可施。

「嗚……怎麼辦……怎麼辦!」萊兒哭得肝腸寸斷,止不了那綿綿悲意。

這是自大頭與小鈺背叛她以來,萊兒第一次如此手足無措。她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不清楚它是怎麼來的,也不知道該怎麼把這東西從她臉上消除!更不了解如果沒有處理掉它,接下來會怎麼樣……

感受著皮下混亂噪動,萊兒思忖:「要不要走出去?可是我這樣子要怎麼見人……我會被恥笑、被當作是怪物的!而且,就算真的走出去了,可以找誰來幫我?」

「可以找誰來幫我。」這是一個可用紅筆圈起來的重點,在經歷過這一切之後、覺得誰可以幫助她呢?醫生、家人、男友或朋友嗎?若是醫生,也許會認為她得了怪病,於是用盡各種科學儀器將她折磨殆盡,而問題可能也沒解決;家人、男友,他們見著萊兒這模樣也許會比她更慌亂而要她急病亂投醫,男友甚至還有可能會離開她;至於朋友,那是在體驗過背叛之後就未曾出現的東西。

所以,還有誰能幫助萊兒呢?她需的是一個能了解狀況、也可能有門路管道的人。左思右想之際,萊兒腦海浮起一塊記憶碎片,上頭寫道:「如果有甚麼想告訴我、隨時可以,妳知道我的電話。」

(沒開過槍。)

她回想著早晨與沒開過槍的對話,推敲著。那個人清早便在寓所樓下等待萊兒,見面後又東扯西扯抓著她就是要問她是否有話要說,難道,沒開過槍他……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可以。)

沒開過槍是警察,見過的事故比一般人多、各方門路也廣泛,再加上他似乎略知一二一些事情、又不是陌生人,因此萊兒認為沒開過槍或許會是一線希望。因為沒開過槍是大頭酒友的關係,在一兩年前她和大頭仍在交往的時候曾經留過沒開過槍的電話,以防找不到大頭的人,所以,只要她有帶手機、她是有機會可以聯絡到人的。這念頭給了萊兒一道曙光,於是她有如抓到浮板的溺水者,手腳忙亂地從皮包裡掏出手機,尋找聯絡簿裡沒開過槍的手機號碼並祈禱著自己沒有把號碼刪除。

當萊兒找到並按下撥話鍵時,儘管臉部仍不自然起伏著、喜悅笑靨的花朵依舊盛開,而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想到自己即將得救、萊兒不由興奮得渾身發熱!

「沒開過槍,我是萊兒!」抑制不住喜悅,急於開口的萊兒這句話幾乎是用喊的。「我在XX路X樓的洗手間裡,出事情了、需要你來一趟。」

萊兒笑著,等待電話另一頭傳來肯定的回應。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時間不斷流動,可電話裡依舊沒有回音時,愕然替萊兒盛開的笑容抹上冰霜。

「沒開過槍,你在嗎?」萊兒小心翼翼地問。續後她耳朵緊貼著手機,彷彿像是街頭迷路的孩童,孤伶伶佇立於陌生街道迷網等待著,但手機的另一端,依然鴉雀無聲。於此,方才希望的曙光黯然退去改由黑暗籠罩;興奮的餘熱消散盡失只剩下冷冰冰的一片。

萊兒理解到電話裡是不會傳來聲音的,但即使理解她還是不願相信,她雙手持著手機、脹紅著臉歇斯底里地大喊:「沒開過槍!沒開過槍!你聽見了沒?救救我啊!」喊得聲嘶力竭。

但不管她怎麼喊,她還是得不到想要的回應。

「嗚……」

最後的希望也落空,原本建立起的堅強堤防,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萊兒忍不住失望、緊握手機再度痛哭失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誰能救救我啊!」

慌亂當頭,臉上的狀況也越演越烈!萊兒皮下的不明物如今腫脹得和荔枝一般大,且移動的更快速,而在移動的過程當中這些腫塊不斷分裂成尺寸不一大小顆粒,如此不消數秒的時間,萊兒臉上佈滿大大小小高低不一顆粒在其中滾動游走!

這時,突然間!

「啊啊啊啊啊──!」萊兒撫著臉狂亂大叫。她感覺到皮下為數眾多的顆粒正在朝向更深層的內裡鑽動,彷彿千萬隻蟲子撕咬著她的血肉、拉扯她的神經纖維讓她疼痛難當!萊兒摀著臉冷汗直流,奮力扭動身軀、使勁擺首想甩離疼痛,但她越是動、顆粒似乎鑽得更深入,而疼痛也隨著入侵碰觸不到的地方!

「到底是甚麼東西在裡面,給我出來!」萊兒拉扯著臉皮突起處,大吼!現在的她,感覺像是臉上插了數十支鋼釘,在同時間寸寸釘進她顱內!所以,她才會拉扯臉皮,是想要阻止那不明物繼續深入,但不論萊兒抓得有多緊,她仍可感到不明突起物粒粒逐漸消失於上皮!

存在,令人感到可怖;消失,讓人更驚慌。如此兩難景況,讓人無從處理,但不處理、又怎麼行?

甜,萊兒口腔泛起甘醇又帶些鐵鏽氣息的味道。先是淺淺的而後味道愈來愈濃厚、勾得萊兒一陣噁心作嘔,潑灑一地紅花,但即便已將血漬吐出嘴裡的味道依然不減,繼續源源不絕湧出在口腔裡蓄積。

看來不明物活動的範圍正在向下擴張!

(如果沿著食道下去,那接下來就是……這樣我會死的!不,不行!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啊!)

「我不能死!啊啊啊啊──!」驚恐擊潰她僅存的意志,萊兒宛如喪心、詭譎咆嘯著。

(把你弄掉就對了!)萊兒是這麼想的,她認為只要能把突起物都挖出來,一切就會平安過去。於是,在沒有工具的狀況下,她舉起手、開始在臉上拉、扯、抓、撕!剝離形狀不規則的皮膚、開出條條裂谷,鮮紅似甘泉自裂縫源源傾瀉而下,沿著臉龐弧度滴落、好似在下一場紅雨,染紅了白皙的頸、湮沒碧綠的翡翠,身上一襲小洋裝吸收著鮮血而顯得淒涼暗沉。

萊兒一面摳挖著突起物、一面哀嚎哭泣,口裡不時念著:「我不要死。」

直到,眼前明亮不再、只剩──漆黑一片。


(五)後記:閉著眼睛說再見

「她會醒來嗎?」站在病床邊,沒開過槍對醫師問道。

「不敢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的臉沒辦法回復原本的樣子了。」

「恩。」沒開過槍看著病床上戴著輔助維生儀器的萊兒,他有千千萬萬個問題想問,但現下這些問題似乎不太可能得到答案了。

那天,沒開過槍接到萊兒的電話,聽到萊兒不停的喊他名子、可是似乎聽不見他說話,在那當頭沒開過槍便立即趕往萊兒所說的地方。但抵達之後奇怪的是,在洗手間外沒開過槍怎麼也打不開門,情急之下他找來了大樓管理員、鎖匠、消防隊嘗試著要開門,可是這門的情況讓各單位都瞠目結舌,他們從沒見過一扇鐵鋸鋸不開的木門!

當時,萊兒在洗手間內頻頻傳出淒厲哀嚎,而一群人站在門外皆束手無策,只能面面相覷、無聲地等待。

沒開過槍看過的怪案子不少,但萊兒這個案子他不得不由衷說離奇。因為當洗手間裡再也沒傳出萊兒聲音沒多久,門、自動開啟了,而外面一群人自然是衝入內,一進去大夥便看到萊兒倒在血泊之中,皮肉分離得已遍認不出原本樣貌,只有頸子上翡翠還是一模一樣,不過在鮮紅的陪襯下更加亮眼動人。

「真是的,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她……」沒開過槍拿出裝在信封袋裡的翡翠項鍊,喃喃說道。

他一直懷疑這條項鍊是否就是傳說中黑暗王朝裡的那一條「閉著眼睛說再見」。在萊兒之前的小鈺死的時候也帶著這條項鍊,她是在家中浴室斷頭的,浴室裡的狀況跟萊兒所在的洗手間一樣、鏡子都碎了,由於當時大頭就在家裡因此在找不到事故原因的狀況下警方把大頭列為頭號嫌犯而監禁,又在小鈺之前的那位項鍊主人聽說下場也很淒慘……

牽扯到三條人命,沒開過槍非常懷疑這條項鍊的安全性。

但黑暗王朝的那條項鍊特徵是在翡翠正中有著「閉著眼睛說再見」的字樣,可是,萊兒這一條項鍊沒開過槍看過,裡面並沒有字。而小鈺和最早的主人都已過世,萊兒好不容易救活卻又不醒人事,沒有人知道當時她們發生什麼狀況,自然也無可求證這條項鍊……

這樣的狀況讓沒開過槍感到洩氣。

醫師輕笑,「恐怕你得等上一陣子了,也搞不好是一輩子,因為,也許她根本不想醒來。」

「喔?怎麼說?」醫師這句話挑起沒開過槍興趣。

「警官,你知道雖然她不醒人事,但腦部還是有在活動的,會產生腦波。我們XX科的人告訴我……你知道她的腦波在說甚麼嗎?」

沒開過槍好奇,「說什麼?」

「再見。」

於此,沒開過槍一愣、但隨即又會意一笑,「好一個再見。」

他想,這條項鍊看起來是不適合待在警局證物室裡面,要是放在裡頭也許哪一天它自己又會消失不見,屆時恐怕又要損傷一群人命。基於這個想法,沒開過槍拿著項鍊與信封在病床邊的桌緣坐下,掏出口袋裡隨身攜帶的筆、便開始在信封上寫下他再熟悉不過的地址,最後落款下收件人:

秘密雜誌社  陳崇文 收

由於,沒開過槍寫得太過專注以至於沒注意到,一旁陽光照射下、投影在病房牆壁上那淡綠的字句:「閉著眼睛說再見。」

【完】




創作回應

黑兔
一分內回文,已經成為傳說
2014-10-07 13:07:58
交響J
噗噗噗 XDDDDD
2014-10-07 13:29:02
哈皮
樓上根本狂粉
2014-10-07 13:14:37
交響J
沒有啦,互相扶持。 XDDDDD
2014-10-07 13:29:31
曲蘿幻
為什麼J姊可以寫出這麼恐怖的東西 抖
2014-10-08 01:03:51
交響J
以前殺氣比較重一點。XD
2014-10-08 10:06:58
憨木
好強阿阿啊!
2014-10-09 23:57:54
交響J
好說、好說 XD
2014-10-10 06:12:34
玹竹以墨
意外地居然還可以接受XD
看來驚悚類的我好像可以耶OAO
但也有可能是J媽寫的我才可以(欸
2021-03-27 23:32:31
交響J
看到愛妃的留言,本宮受寵若驚。XD
2021-03-28 07:4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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