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爭學院的一個陽臺上,奧莉安娜來到會面地點後,見到的是與先前迥然不同的布里茨。
金黃色外殼變得閃亮的瓷白,光滑得足以倒映出奧莉安娜的模樣,背後少了煙囪,也不見廢氣排出,換上的是兩個脈衝推進器。渾圓曲線取代金屬稜角,造型更加流線輕盈,過往的金屬沈重感一掃而空,前衛感十足。先進的機器人如今更加革新,「科技」兩字體現在布里茨的新身體上。雖然這只是試作品,還沒有正式亮相過,甚至許多機能還未實裝,但應付日常生活已足矣。
「布里茨穿了新衣服。」
「嗶,這是最新型的可替換機體模組原型機,名為『i布里茨』。此模組做了輕量化改良,廢氣排放量降低80%,能源轉換功率的最大理論值為原模組的97%,且附加飛行模式。」布里茨講解時臉部顯示器上的兩個藍點不斷變動,模仿著人眨眼的動作。
「我喜歡這個亮亮的燈。」奧莉安娜注意到布里茨腹部的大號藍燈。
「這是能量燈,以指示可用能量的多寡。藍燈代表能量充足,當能量低於20%時就會亮起紅燈。視覺效果大於實質作用。」
「布里茨穿成這樣很好看,球球也同意喔。布里茨很……好看……嗯……很……對了,很潮,我最近才學到的詞喔。布里茨很潮。」
「謝謝。能得到讚賞是我的榮幸。」雖然i布里茨是委託皮爾托福的約德爾技術團隊製作的,但靈感與藍圖設計全是出自於布里茨的巧思,以學習裝置與邏輯晶片預測出將來的時尚趨勢。他的成功也證明機器能理解美感。
「布里茨為了約會做了好多準備。哎呀,糟糕了。」
「詢問『糟糕了』的理由。」
「奧莉安娜不知道要準備,我沒有做準備,約會前都要做準備嗎?就跟戰鬥一樣?我是不是不能約會了?」
「回應,約會需要事前規劃,而我已經為妳做好所有事前準備了,奧莉安娜不用擔心。」布里茨依照電腦為他們規劃的行程一五一十去做,連換裝這點都是。
「為我做好了。」
「肯定。這都是為妳而做的。」
奧莉安娜停頓下來,雙眼看著布里茨一動也不動。正當布里茨想提問時──
「謝謝你布里茨,我還以為我沒辦法約會了。」奧莉安娜跳上前抱住布里茨,用舞蹈般的動作環繞他一圈。
「我喜歡約會,想要約會,也很怕不能約會。布里茨能幫我,真是太好了。」
「──不用客氣。」這次換布里茨機能停頓了數秒。他在奧莉安娜的個人檔案中加上「可愛」的標籤。
「時間到了。早上六點整,進行第一步驟。」
「要開始約會了嗎?」
「肯定。」布里茨的加大勾爪輕輕攬住了奧莉安娜的上半身與下半身。
「哎呀。」
「抱歉。」布里茨把下面的勾爪稍微挪個位置,避開有按鈕的敏感部位。
「現在請抓穩我,即將進入飛行模式。」
「飛嗎?像鳥兒那樣?」
「肯定。」本想否定的布里茨又改變了主意。
布里茨身後的推進器點火,噴射引擎隆隆呼嘯。布里茨在調整發動機角度後,兩人逐漸離地懸空。
「我們飛起來了。」奧莉安娜望著地板說。
「技術上而言,是的。」
「我從沒想過我能飛,飛是球球才做得到的事。喔,布里茨也會了。」
「提問,奧莉安娜對『飛』的想法。」
「我喜歡飛,飛很有趣快樂,我想要飛,想要像爸爸說的故事那樣,自由地飛。」
「如果奧莉安娜喜歡,以後……」
「以後?」
「……無事。」布里茨提昇出力,他們加速升空。
兩人用了一整天的時間遊歷瓦羅然大陸。他們先到巨石峰觀賞日出,接著到蘇瑞瑪沙漠與小木乃伊玩遊戲交朋友,大約中午飛到蒂瑪西亞城欣賞閱兵典禮,下午到弗雷卓爾德的山岳中與當地住民泡湯,在經過皮爾托福時剛好協助警官逮捕犯人,傍晚趕上諾克薩斯城的處刑秀,夜晚與班德爾城的約德爾人們一起參加慶祝飛艇落成的晚會,最後飛到雲層上一同欣賞滿月。
旅程中兩人的發聲器幾乎沒有停下過,記錄下來的影音佔去兩人的硬碟空間,雙方都紀錄了彼此的身影,但最重要的是布里茨蒐集了不少奧莉安娜的資訊。
他認為奧莉安娜與一般的人類女孩幾乎沒有差異,她天真、愛玩、愛笑、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心。她或許是個言行有些古怪的機器人,但這兩天與布里茨的相處使她進步了,她慢慢地融入人群中。人性從那金屬外殼中流瀉而出。
而且奧莉安娜很幸福,因為她有一個愛著她的主人。
布里茨記起他與奧莉安娜約會的初衷,在放下心後感到一絲不適。他不需再擔心她的生活,但先前這些因關心她而做的付出似乎變得沒有意義了。情報在線路中起了衝突,布里茨排解了程式錯誤,但下一個問題接踵而來。
如果一個人的生活已經很美滿了,那還能幫助她嗎?有意義嗎?是好是壞?
布里茨的假設能力讓他得以做出邏輯思考,但他的人工智慧還不夠成熟,無法回答這問題。
「接下來要做什麼?」兩人回到戰爭學院後,身上掛滿紀念品的奧莉安娜問。
「約會的最後步驟。請跟我來我的房間。」布里茨回神過來回答,窗外月光照亮他的純白外殼。
「有什麼東西能在房間玩呢?」
「在此處難以闡明,進入房間後我再解釋。」
「好的。」
布里茨帶著奧莉安娜走著,來到特別裝飾過的自動門前,小燈串拼成的「OPEN」依序亮了一遍後門打了開來,房內的照明設備也自動開啟。
與門口大相逕庭的是,房間中沒有多餘的裝飾,管線交雜在天花板與牆壁間,儀器上的燈號不時閃爍,布里茨的黃色外殼也在一旁的展示櫃裡。即使有些雜亂,但整間房間明亮清新,一塵不染。這並非布里茨前一晚才打掃乾淨,而是他定時清理擦拭和通風的成果。
「這裡就是布里茨的房間。」奧莉安娜環視四周。
「肯定。」
「跟我看過的房間都不一樣,這裡好像個實驗室,像是爸爸的那樣。」
房中最顯眼的是放在中心的一臺如布里茨般大的機器。這臺機器沒有外殼,線路裸露,核心發出振動的嗡嗡叫聲,似乎還可以見到電流在其間竄動。任誰都看得出這是一臺功能尚未完整的半成品。儘管布里茨花上了一整晚製作電腦,他還是沒能在與奧莉安娜的約定時間前完成,只能做出最基本的機能與程式。
「這是什麼?」好奇心重的奧莉安娜終於問起。
「嗶,這是約會機器,暫名『交往助手1.0』。使用它,只要通過數個檢驗步驟,就可以找出對使用者最適合的約會配對。」
「聽起來很好玩。那要怎麼玩呢?」
「很簡單。」布里茨伸手,依序按下機器上的數個按鈕,螢幕出現了數個選項。
「只要完成這份問卷,輸入電腦,就可以開始分析。」
「喔,好像不是那麼好玩,不過我還是想玩。」奧莉安娜上前要輸入時發現了問題。
「啊,要怎麼輸入呢?」
「教學。」布里茨站到奧莉安娜身旁,勾爪小心翼翼地握住奧莉安娜的手,帶著她做第一題。
「輸入答案時,用這個方向鍵選擇想要的答案,再按這個紅鈕輸入。接著就會進入下一題。」
「原來如此。那麼我喜歡這一個。」
「很好。下一個。」
憑著感覺,奧莉安娜很快就把十個問題填完,按下確定鈕。
「輪到我。」布里茨毫不猶豫地快速敲打按鍵,不用十秒就完成了另一份問卷。機器在布里茨輸入問卷後隨之運轉,進度條慢慢填滿。
「之後我們就能得知布里茨與奧莉安娜是否能成為完美情侶。」
「情……侶?」奧莉安娜聽到陌生的詞彙,轉過頭問。
「情侶指相戀的兩人,男女之間相互愛慕的狀況。少數狀況下不限性別。」
「我跟布里茨相互愛慕嗎?」奧莉安娜理解字面意思後回答:
「我喜歡布里茨,我們在一起做了好多好多事,布里茨很照顧我,奧莉安娜很聽話,奧莉安娜與布里茨是朋友,跟球球也是。我不用機器就能知道。」
布里茨完全理解電腦要他做出這機器的意義,但他開始起疑。
布里茨深知「朋友」的定義,但當他把這詞複述一遍後,卻發現這似乎與他與奧莉安娜的關係有所差別。奧莉安娜是個好女孩,布里茨也想跟她成為朋友,但已經約過會了所以不算是朋友;然而他們還沒相戀,所以也不是情侶。他找不到詞代表介於友人與戀人之間的關係。
愛或不愛是那麼重要的問題嗎?
他又記起原本約會的目的了。
他真能為奧莉安娜帶來更多的幸福嗎?
布里茨看向奧莉安娜,找不到適當的方式應答,留下名為尷尬的氣氛。
「?」雖然奧莉安娜似乎感覺不到。
「無事──」就在布里茨回應的瞬間,他體內的警報器突然大作,牆上的警鈴也響起高分貝鈴聲,這著實嚇了奧莉安娜一跳。
「怎麼回事?完成了嗎?我們是情侶了嗎?」
「嗶嗶,警告、警告,收到求救信號,維克特博士的意識讀數異常低下,維克特博士有生命危險,需要立即救援。」布里茨立刻進入緊急態勢,營救維克特成為最優先事項,停下了所有無關的程序。
「那是布里茨很重要的人嗎?」
「博士是我的主人。依照命令,我必須立刻回到佐恩確保他的安全。最優先事項。」
「有壞人嗎?」
「機率極高。準備戰鬥。」
「布里茨不喜歡戰鬥,但還是要去做。」
「肯定。必須出動。」
「等等。」在布里茨奪門而出之前,奧莉安娜出聲。
「我要幫忙。」
布里茨這才發現他沒有考慮到人手的問題。他需要任何可得的協助,但現場的狀況不明,他不希望奧莉安娜或其他任何人陷入危險。
「我無法保證妳的安全。」
「球球可以保護我們,也可以打倒壞人。」被奧莉安娜抱在胸前的球球伸出葉柄般的感應器,像在回應布里茨。
「奧莉安娜不需冒險。」
「奧莉安娜喜歡戰鬥,不喜歡受傷。但布里茨說過,有時也要做不喜歡的事情。我要做好女孩,我要幫助布里茨。」
布里茨被自己說過的話說服了。
無可否認的是,奧莉安娜具有令人驚異的戰鬥能力,這點還是經布里茨認可的。若是奧莉安娜本身有意願,布里茨並沒有理由拒絕她。而在這緊急情況下,他也沒有時間再分析了。
「……好的。」布里茨雙手射出勾爪,分別抓住奧莉安娜的上下半身,將她拉進懷中,隨即開啟推進器衝出房間。這次他抓得更牢了些。
「抱歉,這不應該發生。」
「今天已經玩夠了,明天再繼續吧。」
「接下來即將全速飛行,請坐穩。」布里茨撞開雙扇門來到陽臺,二話不說全開推進器的火力,兩人衝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