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大陸,此時的戰爭學院中,奧莉安娜進入了那鮮為人知的大廳,布里茨在外等著她。
數個月前,布里茨也曾踏進那大廳中。如今他再度直視著這扇大門,心境與身份卻也有所不同。
在他的學習機能被發掘後,各個科學家都想將這劃時代的高智能自律型機器歸入自己麾下,以此爭名奪利,但擁有了感情的布里茨不願成為權力遊戲的犧牲品,於是他在佐恩議會上做出了重大的決定──申請獨立自主權,並成為英雄聯盟的一員。佐恩議會最後同意了這請求。
做為首個踏入宏偉大廳的機器人,他備受守舊派的質疑,但也有不少瞭解他的民眾與學者選擇鼓勵,為了生存與實現他的理想,他奮勇直前。現在布里茨是完全的自由身,活躍在英雄聯盟,擁有大眾的支持愛戴,皆證明當初的決斷是正確的。
世人讚揚布里茨的正直與勇氣,但他並不想藉此證明什麼,他只是表達出想法,付諸行動,如此而已。布里茨的程式運算表示這是必然會發生的結果。
聲響讓布里茨重新注意面前。大門敞開,奧莉安娜與球球一起出現,而那總是神秘的房間在他們走出後立刻關門,顯然他們不歡迎其他來客。
「狀況詢問。」布里茨上前問。身為前輩的布里茨特意留下來等她,但奧莉安娜進門審查只花了十分鐘,時間之短令他有些不安。
「通過了喔,奧莉安娜從今以後就是英雄了。球球也是喔。」奧莉安娜以興奮的語氣說著,但堅硬的臉部表情從沒變過。
「恭喜妳。提問,召喚師們所問之問題。」
「有喔,他們問我我的感覺如何、為什麼想成為英雄,很簡單的問題,然後他們就說我成為英雄了。」奧莉安娜輕描淡寫著,像英雄是個應徵就能錄取的隨便什麼工作般。
「謝謝布里茨先生陪著我。有先生的幫助,今天才能這麼順利。」
「不用客氣。這是我該做的。」布里茨的禮節是其他眾多機器,甚至是人都望塵莫及的。
「我明天就會上場戰鬥了,先生也會嗎?」
「肯定。預定在明天的第二場戰鬥出場。」
「『實際召喚與戰鬥訓練』?」
「『實際召喚與戰鬥訓練』。」
近來戰爭學院的規模愈漸龐大,新進人員與準召喚師亦然,職訓與員工教育也成為不可忽視的一環。為此聯盟開始邀請無所屬陣營的英雄,試辦教學戰場,幫助新人適應職場。但想當然爾,不會有多少英雄想為這種無關勝負的事情流汗流血,再說本該是爭取榮耀的戰場怎能被這兒戲般的練習玷污。只有布里茨這類善心的英雄肯鼎力相助。而奧莉安娜,可以說是被騙進去的。
「那就可以跟先生一起戰鬥了呢。太好了,第一天就能認識朋友。」
「朋友。」
「是的。我喜歡朋友,也喜歡交朋友,球球就是我的朋友喔。布里茨先生呢?」
「我……」布里茨一時語塞,停止排放蒸氣。他深知「朋友」的定義,在他啟動運轉後的日子裡,他認識了許多摯友;但當他想起維克特時,卻突然對這詞產生了疑惑。
「我同樣喜歡朋友。」但他選擇正向回應。
「我也是,從今以後就都是朋友了喔。」
「是的。和奧莉安娜是朋友。同意。」
「我們有新朋友了,球球!」奧莉安娜開心的抱著球球說,發出小女孩的欣喜笑聲,懸空的上半身像跳芭蕾舞般轉圈舞動。
「對了,要趕快跟爸爸報告好消息。」她停下動作後,雙眼的亮光開始閃爍不停,似乎是在打字。
「提問,妳想表達的是否為『主人』。」
「『主人』是什麼?」
「製造者。製造與管理妳的人或組織等。」
「我沒有主人。爸爸就是爸爸,不是主人喔。」
「不是主人。」
「不是喔。」
「不?」 「是。」 「是?」 「是。」 「是?」 「不。」 「是?」 「不。」 「不?」 「是。」 「是?」 「是。」
布里茨理解了「沒有主人」的意思,但他並不習慣這稱呼,機器人只會有主人,不會有親人。
「完成。」奧莉安娜很快的寫完信,透過戰爭學院內的無線通信網傳送了出去。魔法與科學的結合讓這等事物變得理所當然。
「布里茨先生有爸爸嗎?或媽媽?」
「我沒有家人,只有負責監督與管理我的主人。」
「沒有嗎,還以為一定會有的呢。家人是很重要的喔。」奧莉安娜有些失望的說。他們的認知差距似乎不小。
「提問,今晚是否有休息之處。」
「有喔,聯盟有為我準備房間與設備休息。」
「好的。」布里茨不記得以前有這樣的禮遇,似乎聯盟總算是懂得如何對待英雄了。
「時間到了,我該上床睡覺了。」布里茨根據奧莉安娜的邏輯,將這句話自動翻譯成「保養機體的時間已近」。
「好的。祝妳有個美好的夜晚。」布里茨禮貌性的回應。現在才晚上六點多,布里茨的一天還長得很。
「先生也是,晚安。」
在奧莉安娜臨走前,布里茨發現,如果他想維繫這友誼的話,他必須改善某個小缺陷。
「奧莉安娜。」
「嗯?」
「建議,不需一直稱呼我為先生。」
「爸爸。」
「嗯,聽得很清楚。」
「很順利,測試很快就結束了,他們還給了我一個稱號叫『發條少女』,我很喜歡。」
「是的,因為有布里茨先生幫我。」
「爸爸也認識他嗎?他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喔。他幫了我很多忙,我們還成為朋友了。明天還會見面喔。」
「不過爸爸,有一件事情,我覺得好奇怪。」
「布里茨先生他沒有爸爸媽媽。為什麼呢?」
在戰爭學院的休息室中,布里茨邊收拾著戰鬥用的器具,邊聽奧莉安娜說著。
「這真是好玩,原來戰鬥是這麼的有趣,我跟球球都玩的很盡興喔。我可以每天玩這遊戲。」奧莉安娜咯咯笑著,還在回味著剛才的「遊戲」。
眾召喚師都知道奧莉安娜是名舞者,但沒想到她可以從戰場頭跳到戰場尾,奧莉安娜以舞步指揮球球,球球聽從命令撞擊、撕裂敵人,時如蜻蜓點水般急驟,時如天鵝劃水般平緩。奧莉安娜與球球的精湛舞技驚豔全場,而她所及之處都奏起死亡的華爾茲,美麗卻致命。
「召喚師們都表示妳的表現相當出色。我也同意。」布里茨跳過了「除了行為與思想有些偏差」這點。
「布里茨喜歡戰鬥嗎?」
「否定。」
「為什麼?」
「戰鬥會造成非必要的資源損耗、人際與國家關係惡化、以至人員傷亡等眾多問題,雖然戰鬥是解決紛爭相對最有效率的方式,但並非最佳方案。對我而言,戰鬥是非不得已的手段。」
「你不喜歡戰鬥。那為什麼要戰鬥?」
「因為妳得為萬事做好準備。有時候不能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如果大家都可以喜歡遊戲就好了。」
「假設每人都喜歡戰爭,世界會失去控制的。」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
「是?」 「不。」 「是?」 「是。」 「不?」 「是。」 「不?」 「是。」 「是?」 「不。」 「是?」 「是。」
「那樣就不好了呢。還是只要我跟球球喜歡就好。」
「這並非……」
「嗯?」
「……無事。」布里茨認定奧莉安娜性情善良,會把戰鬥認成是遊戲並非有意,所以也用不著糾正她,至少目前還不用。
「提問,奧莉安娜覺得戰鬥好玩的理由。」
「因為在召喚峽谷裡你可以盡情地玩耍,就算弄壞別人或被弄壞掉也沒關係喔。」奧莉安娜天真的說,嘴裡還發出咯咯的笑聲。
「召喚峽谷很好玩,就跟以前一樣。」
「提問。何謂以前。」布里茨發出疑問。照理來說,這次教學戰場應該是奧莉安娜第一次踏上召喚峽谷才是。
「以前我……」這次卻換奧莉安娜開始遲疑了。她低頭不語,本來在一旁漂浮著的球球下墜,停留在她眼前,讓陷入沉思的她可以抱著。
「啊,是的。我以前曾經去過召喚峽谷。在這次之前。」奧莉安娜抬頭回應。
「這並不合理。」
「那是在奧莉安娜,在我死前的事情了。」
「妳曾經去過召喚峽谷。」布里茨對死人復生這件事沒什麼疑問,畢竟在聯盟裡就有好幾個例子了。
「是的。我曾在召喚峽谷接受訓練,訓練成為一名英雄。我,以前的奧莉安娜,在那時死了。然後父親製造出了我。」
布里茨搜尋起戰爭學院的公開紀錄與報導,果然找到了一筆資訊。約一年前,聯盟訓練新英雄的測驗中出了意外,防禦塔的控制單元失效,過大的火力殺死了一名未成年準英雄。
「妳是奧莉安娜。」
「我是奧莉安娜。我有著奧莉安娜的記憶,父親也說我是奧莉安娜。」
「妳相當肯定妳是奧莉安娜。」
「是的。我是奧莉安娜,不是別人。」
「但是妳剛剛猶豫了。」
「是的,但那是因為……」
布里茨靜默,等待奧莉安娜回應。
「我記不得奧莉安娜以前的模樣,記憶有些錯亂。不過沒關係了。」
聽完這話後,布里茨體內有個東西開始嗶嗶響起,晶片傳輸出大量未經解析的資訊,核心散發廢熱,蒸氣源源不絕吐出,機體莫名進入全速運轉狀態,整間休息室為之撼動。
「布里茨?」奧莉安娜不知如何應對,表示關心。
布里茨又在突然間恢復正常,看上去像停止運作般,接著冷卻用冷媒釋出,爆發的水汽從機殼的各個角落噴瀉而出,最後慢慢恢復正常。
「妳需要幫助。」布里茨脫口而出。
「什麼?」奧莉安娜將眼睛上的霧氣擦乾後問。
「妳需要──」布里茨突然發現這話並不得體,他需要換個表達方式。
「我是指,我想要更加認識妳。」
「我嗎?」奧莉安娜將右手擺在胸前,像是為此感到訝異。她雖然沒有表情,但一樣可以用動作表達感情。
「肯定。」
「因為我們是朋友嗎?」
「肯定。」
「好啊,我也想多認識布里茨。球球也是喔。我們應該多聊聊,那一定會很有趣。」奧莉安娜欣喜回應。
這絕對不是最高明的藉口,但他放心不下奧莉安娜,他的良心──他的倫理觀不允許他丟下她。或許是出自於不公正的同袍情感,或許自己太多管閒事,他還是想要幫助這不經世故的女孩。她不善表達,她在眾人眼裡顯得奇怪,但同樣有受教的權利,而且布里茨相信她可以學得很好。
「那麼我們。」
「嗯?」
布里茨的雙眼快速閃爍,他的資料庫核心正在快速運轉。
「……嗶,資訊不足,無法執行『約會』。」
「約會?」
「是的。約會是兩名異性進一步認識彼此最有效率的方式,透過一同出遊等娛樂活動增進彼此的關係。」布里茨將資料庫中的詞義照唸出來。
「那聽起來很好玩。奧莉安娜喜歡遊戲。」奧莉安娜發出的電子音高亢起來。
「但目前缺乏相關資訊,無法執行『約會』,需要更多資訊。」
「所以不能約會了嗎?」
「是的。目前沒有辦法。」
「喔,好可惜。」這次奧莉安娜的語氣中聽不出失望,但布里茨偵測出她的頭比剛才低了一公分整。
布里茨不想因為自己出的主意害得奧莉安娜難過。他明白如果想要幫助奧莉安娜,就要有更加積極的作為才行。
「但我們。」
「嗯?」
「我們可以解決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