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請問您何時才要教我使用道術?」雖然少年詢問的語氣很溫和,
但在話中卻微微透漏著焦躁。
「...」被稱為師傅的那男人沒有回答,靜默讓屋內的時間流逝感到緩慢。
這也是讓少年最不安的回答。
少年見師傅不語,不知這就是這男人的答案,亦或,他根本無法回答少年。
少年無法對師傅無禮大鬧,但也漸漸失去了信心。這一年下來的修行,
除了靜坐和感受外就只是做雜事。有時師傅心血來潮才教了兩三招劍術,
但道法、那被東方人尊崇的法術,卻是一點也不提。
「師傅,弟子去附近鎮上採買去。」少年抱拳稟告、恭敬如一。
「唔。」被稱為師傅的男人回應簡短且含糊,頭甚至連轉也沒轉、仍靜靜地
盯著眼前的水盆。
前往城鎮的路上,少年的腳步因思緒煩躁變得快而雜亂。
為何?當初為何要挑我入門?而如今呢?我到底被教了什麼?學了些什麼?
一個個質問帶著少年回到和那男人相遇的那刻。
記憶中自己正和小弟在田邊桑樹下午休。上午雜事讓人有些疲憊,小弟躺在
乾燥且涼爽的泥土地上,沉沉地睡去。少年則拿出了私墊的課本看著,
不時閉上眼睛默背內容。
那是個炎熱的夏天,小弟呼呼的打鼾聲、蟬兒們響亮而單調的鳴叫。
少年用粗布抹了抹身上的汗水,抬頭望向遠方藍天青山。
好希望此時可以吹來一陣涼風、一陣... 正當少年幻想著時,一道涼風
拂面而過,後頭跟著一個人的身影。
剛剛在地平線那方有人過來嗎?少年一陣疑惑。不是他漏看了,就可能
是那人移動速度太快了。
少年情願只是自己沒注意,畢竟這兒方圓五里內少林無山、盡是一大片的水田和零星房舍。
「請問...」人影不久就來到兩兄弟前,是個高瘦的男子。他開口詢問。
「小兄弟可否有水借予在下一飲?」
啊!是來要水喝的!
少年想也不想,立刻把身邊的裝水葫蘆遞給陌生男子。「請用。」
「感激不盡。」陌生人道謝,接過來就是一口大飲。溢出的水滴在夏日陽光
的反射下,像極了一顆顆寶石。
那就是少年與男人的第一次見面,而在不久後男子告知少年父母,說這孩子
有不錯的資質、想收來傳藝。
少年父母一聽男子是個道士,感激萬分、馬上讓少年打包跟著上路。
而今...都已過大半年,還是這副普通人德行、道法什麼的一點也不會,
哪有臉回去探望父母。
想著想著一個不小心擦撞到了身邊路人,少年從回憶中驚醒過來,立刻回身跟那人道歉。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
那人輕拍肩部,輕鬆地回答。
「剛剛想事想得入神了,的很抱歉。」
那人仔細盯著猛道歉的少年,好像突然發現甚麼似的。
「你看起來資質不錯。」
「資質不錯?」少年微微抬頭,看著眼前這人。
「嗯,學法術的的資質。身上靈氣微微洩出。雖不能說何等天才,但也算是高於常人了。」
「真的?」
「真的。」
這種肯定讓少年有些喜出望外,畢竟跟隨師傅這一年來正面的讚美極少有過。
「願不願意跟隨我學習呢?」
「您是指?」
「道術。」
這回答可讓原本雀躍的少年愣了一下,額頭上皺眉深鎖、面露難色。
「可是...我已經有拜師傅了。」
「唔!?」
「這可能不太行...」雖然對現在的師傅有所微詞,然少年仍極為尊師重道,
偷拜其他人為師可不行。
「不過看來他也沒辦法引導出你真正的力量呢!」那人語氣輕快,然而心思敏銳的少年仍可聽出其傲慢和藐視。
心下雖火,但對這事實卻無法作出任何辯駁。
「唔...」
「不然這樣好了,你帶我去找你家師傅。我跟他來談談。」
談談這詞何其輕鬆,但少年深知術法者間的談談就跟劍手的比試一樣,是較勁、亦致命。
雖然說話吞吞吐吐,但少年還是依言帶了那人到了居所。比起拜別人為師,少年更好奇知道的是師傅的本事。
少年敲了敲門,告知師傅已回。
「有客人是吧?」
師傅的回應讓少年不禁一驚,彷彿那是在少年還未到家門前就知道似的。
木門開啟,師傅站在門前、目光越過少年看著來客。
「在下XX,前來打擾。」
「唔,甚好。」師傅並未依禮回報名字,只是做個簡答。
「我看這位小兄弟還不錯,想請你讓出來。」
「所以你要...?」
「我們來"談談"。」
「唔。」
少年很清楚,師傅的應諾就是這場比試的起始鑼聲,不知那人會怎麼出招?
「不過話說最近天氣真悶得很,不知道有沒有雨可下來涼快點?」那人沒頭沒腦的冒出了一句家常話。不過少年很快就知道這話的涵義,原本少雨的這個時節天空忽然烏雲密布。
一滴一滴,如豆子般大小的雨滴打在三人身上,須臾之間已成落湯雞。
少年偷瞄師傅,只見那男人也淋著雨、卻微笑對著那人。
「不過下太久也不是很好,家裡坐多了還是得出來曬曬太陽。」
少年心想,剛剛人家呼來大雨就算了,這下一時三刻怎又會立刻放晴呢?
少年很快就發現他錯了,霎時天不但放晴了、連身上的衣服也被陽光曬乾了,彷彿"他們從沒淋過雨似的"。
「換我了。」師傅笑笑,雖這麼說著卻沒有動作。
清風拂吹將門前落葉吹起,像被人用線拉著般落葉繞著師徒兩人打轉。
風是看不見的,但落葉卻訴說了他的來去。
風是看不見的,但少年卻可以很清楚聽到他的呼低語、他觸過肌膚的感覺。
突然間落葉像被彈出似的向那人射去,並伴隨著撕裂的咆嘯。
那人見風勁直轉,一睜之下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咒,少年知道那就是咒語。而剛剛地閒話家常也是。
咒語發揮了威力,原本感覺可以將人吹的東倒西歪的狂風,在那人的面前分化而過。
傘,這是少年第一個想的具象物。如傘般保護自己的咒語。
不過師傅所操縱的風卻不只一陣,氣流如瀑布般流洩不止,縱使那男人仍是泰然自若地站著、微笑。
『大漠風沙,日夜不盡。』
無處可避,那人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抵擋。雙方都很清楚,只要咒傘一解除那人將赤裸著受暴風折磨。
看似僵局鬥耐力,可那人的額上卻開始冒汗,結印操變、念咒也開始急促而複雜化。
初時少年觀不得所以然,然屏氣凝神之下發現了:傘骨正在崩解。不是因為風強,而是風漸漸地摧毀了咒語上的結構。
亡羊補牢猶未晚;補亡愈甚悴人神。
「去!」自知不敵男人,那人一聲喝令將咒傘往外撐。利用瞬間格擋的空檔往外翻滾,雖順利逃離了暴風肆虐,但模樣甚是狼狽。
咒法在術者不支援下就如滅塵般消逝在風中。
道士不是戰士,他們不會因無聊的榮譽感或嗜血而做死鬥。到此勝負已分,
而男人也不打算進一步追擊,風勢在摧毀咒語的同時回復平和。
這不只是實力上的壓制,而是從更根本的方面..那人灰頭土臉,原本傲然的神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是驚恐和顫慄的眼神。
見風收止少年沒想那麼多,一個箭步上前去扶他。
啪!一個毅然地打手回絕了少年的好意。此時少年看的出來此時眼前的人,與其被稱為道士,不如說像隻鬥敗的動物。
而人,本質上就是種動物。
「哼哼,好個隱世的水木道..」那人邊懺抖著邊用不以為然的語氣說。
「年輕人,你也不錯。若能在多修行個幾年...」
「少假惺惺了!」那人大聲的咆嘯,一言之下不滿、歧視、怨恨..各種矛盾的情緒迸發出來。
男人止言,沉默地聽著他的話。
「深知道流又如何!深究大道又如何!終究不過是一群離世孤僻的學者,世間輪轉又何是汝等可掌握的!」
「剛剛那種程度威力的風暴我見多了!在我之上的金火道士,隨便都能操縱更強大的雷電、劫火、法陣..而這才是那些俗人所欲求的!」
「總有一日..總有一日你們將會被掩埋在歷史的塵土下,而我們會繼承這名稱。」
那人說的狂妄而略帶寒意,非禮言,但男人和少年皆知並非謊言。
「而你...」
他罵到一半轉頭看向少年,冷視線掃過少年臉龐。
「於此至今才略有小成,不過是塊庸鐵之才罷了!此世天賦異稟之人何多,如金銀、如美鑽。汝也將被踐踏於其之下,永難得露面。」
此言一出原本與那人初遇時的稱讚,此時反像一把利刃般撕裂了少年的心。
那話有如攻城槌般,不斷地敲擊著少年的心牆,迴盪的震波讓少年瀕臨崩毀邊緣。
少年跌坐,雙腿因發抖而難以再站立。
「你們終將被掩沒,而我也是..」不理會受傷害的少年,那人拖著疲憊的身軀頭也不回地離去,並丟下充滿感嘆的一句。
男人待那人走遠良久才上前查看少年,少年感覺到師傅接近抬頭看著他的臉龐。
沒有暴衝的質問,但絕望的眼神卻詢問著:
為何?當初為何要挑我入門?而如今呢?我到底有什麼資質?
有什麼資格走這道?
男人很明白那話不只是傷人,也是個咒。這咒將會束縛這少年,讓他再也"站"不起來。
施咒易,解咒卻須精巧。
「沒錯,你確實是塊庸鐵。」男人的回答是如此地決斷,少年睜著大眼。
「你並不獨特也不特具資質,他說的沒錯世上勝汝才人何其多。」男人頓了一下。「但這也是我什麼挑選你的原因。」
「深究大道奧秘首先要會真誠的面對自己,天才者過於聰明,而聰明使他們會勝過人、欺騙人,以至於欺騙自己。過度使用力量而不探究源頭,那不是什麼大智慧。」
「接納平凡是你的部分特質。因平凡你比天才們更能深刻體會周邊、更能感知、洞悉自然的萬物。輕易地融入其中、融於大道。」
太多了,男人看過太多的天才於生平極致時反飲恨而亡。
天不妒才、世怨不足毀,外物何懼?
然往往滅其卻是原來引以為傲的天賦。
力量的盲目者、執著的狂信者、冷漠的絕情客...
少年的眼神由灰暗轉為疑惑,男人有他的理由,但對他目前而言都還太深奧了。
「再者說人世運轉,是建於金銀寶鑽之上呢?亦或由凡鐵粗禾所積成?」被稱作師傅的男人轉身丟了最後一句。「你是否願意接受焠火錘鍊,褪化成百煉精鋼嗎?」
人常在更認識自己同時更躍進一步,少年已不再顫抖。
雙拳緊握,眼神中醞釀的是振奮的電光。男人知道少年已重新"站"起來了,而這是事件僅只是一次的"捶打"。
後記.又是篇拖了很久的文,其實這篇時間比戰後三日早完成、約是去年底。
但為何這時才發出來呢?
除了上半年忙之外,用暑假有時間再修一下。
還有就是該是時候幫玄明做個整理了,因為新的路將開始踏足。
該怎麼說呢?小說或許寫的就是一種生活、思想、人生。
祝福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