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注意到了時雨站在距離窗戶很近的位置。害怕她被雨水淋到,我停下了手中畫的戰(zhàn)略圖,嘴裡出聲喊著:「時雨,不要太靠近窗外,不然會被淋濕的?!?/font>
聽見我的聲音,原本凝視窗外的她回頭望了我一眼,然後用溫和的聲音,答了一聲「恩,我知道了?!怪?,朝著我的方向走過來。
剛才坐在辦公椅上的我所回想的,正是前面提過的那些回憶,因為出征策略遲遲想不到更有效的辦法,所以才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吧。不過,那些回憶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了。在這段期間內(nèi),我和時雨仍然維持著微妙的關(guān)係,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長進。不過偶爾會在下起雨的時候出外看雨景,偶爾也會隔著幾個床鋪,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小聲聊著天。這樣的日子也挺不錯的。
也有牽手過,也有因為情人節(jié)的關(guān)係聊著關(guān)於情人的事情。當(dāng)然,我是單身一個人,而時雨也不曾在我面前有過和其他男性親密的舉動,唯一有對話的情形,大概只有替我和其他提督詢問資源的利用吧?
在情人節(jié)當(dāng)天,也有因為晚上牽著手散步差點被其他艦?zāi)锇l(fā)現(xiàn)的情況,回想起來,是一次很刺激的體驗。
出擊的時候,因為疲累而心情不好;肚子餓的時候,因為伙食充裕而吃撐睡著;幫我倒茶水不小心弄倒,一直鞠躬賠罪,卻沒想到要拿抹布把它擦乾。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日常。
但是在這樣的日子裡,我和時雨都很有默契?;蛟S我們都明白不該跨過這樣的界線,誰也沒說出心裡的感覺。我愛妳之類的話,不知道已經(jīng)憋在心裡頭多久。
我們沒有親吻,沒辦法說著甜言蜜語、沒辦法給對方應(yīng)該有的保證,我只能用盡全力保護這些艦?zāi)铩绕涫菚r雨——的安全。為了平穩(wěn)的生活,我一直做著最小程度的出征和上頭交代,寫著報告書卻仍舊只想著讓損傷降到最低的辦法。重複的海域已經(jīng)出戰(zhàn)過很多次,但就是不想要讓她們碰到任何意料之外的損傷。
或許這樣的我,沒有資格擔(dān)當(dāng)所謂的提督吧。畢竟想讓艦?zāi)飩兺耆踩墒菂s又不去攻打最主要的敵人,實在是有愧於我這個職位。
不過,如果重新選擇的話,我還是會再當(dāng)上提督,然後再和時雨相遇。不只是想要和她相遇那麼簡單,只是,我沒辦法相信其他提督也能像我一樣,如此呵護著時雨吧。只要時雨沒事就好,我是這麼想的。
只要這樣的生活能夠持續(xù)到戰(zhàn)爭結(jié)束,或許我就能坦然的,對時雨說出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吧?
「提督,工作還行嗎?報告書的部分我也可以幫忙的?!?/font>
時雨微微彎下身子,綁在後方的麻花辮像是小狗尾巴似的垂了下去。因為距離很近,我還能看見她的藍色眼瞳中,閃爍著和大海相同的光輝。
我現(xiàn)在會去回憶和時雨過去發(fā)生的點滴,或許根本與什麼出征策略遲遲想不到無關(guān),而是因為現(xiàn)在有個令我煩心的煩惱,是關(guān)於時雨被政府「徵收」的事情。說是徵收或許不太恰當(dāng),應(yīng)該說是政府的艦艇不夠用,強制招收我們提督的艦?zāi)飦沓鲆恍┤蝿?wù)。
當(dāng)然不會是很危險的任務(wù),上頭派的人和我談這件事情的時候,再三和我保證過這件事。畢竟他也明白,有些提督也是對自己的艦?zāi)锾蹛塾屑?,所以一直沒有去出戰(zhàn)其他海域,所以不會派給我們危險性較高的任務(wù)。
「只是單純的護航任務(wù)而已?!古蓙砗臀艺劦娜耸且粋€肥腫的胖子,坐在沙發(fā)椅上抽著雪茄,談到這件事的時候,只是一派輕鬆的說著,完全就是不在意的語氣。但是我的心卻不止的狂跳。
這是強制性的派遣,我們並沒有任何的決定權(quán),他們所謂的「談」意思指的是「告知」,這是所有提督們都知道的淺規(guī)則。
曾經(jīng)就有想過會有這樣的情形,畢竟已經(jīng)有聽過其他提督的狀況,哪一個艦?zāi)锉粠ё撸蜎]有回來過的事情,也都有聽聞。不過,當(dāng)然也是有好的結(jié)果,其實這佔了大多數(shù),畢竟前面就有提到,上頭會派給我們危險性比較低的工作。平安歸來,然後領(lǐng)著政府給的獎勵金,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也不是沒有。
不過,最大的風(fēng)險還是在於,如果半途出了什麼意外的話,我們也沒有任何抗議的權(quán)利吧……
這麼說起來,這件事簡直像解任務(wù)一樣,這樣想到的我不禁一陣苦笑。
「……提督怎麼露出那麼苦惱的表情啊?不開心嗎?」時雨微微歪斜著頭,一臉疑惑的看著我,語氣也是滿懷著擔(dān)憂。
這件事我也和時雨說過了,可是她反而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難過?;蛟S這就是身為人和艦?zāi)镒罡旧系牟町惏?。即使擁有與人類相同的情感,但是艦?zāi)镒畛醯哪康模褪峭度霊?zhàn)鬥。想到這件事的我,整顆心沉了下來。
我不希望妳離開,明明共同生活了那麼多時間,卻要因為這種事情分開一陣子。這種話我也不是沒有說過,但是時雨卻總是用一貫的慈祥語氣說服我。
「提督不用擔(dān)心的。沒想到提督也是會害怕分開的人呢。雖然我也會寂寞,不過,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見你的?!?/font>
她將手放在我的手掌上,輕輕撫摸著。現(xiàn)在我們必須盡量感受著彼此就在身邊的氣息,她也深深明白這一點。心疼著,就像是害怕一觸即碎的玻璃一樣,溫柔的撫摸著。
這次被政府的「徵收」,也是久違的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戰(zhàn)鬥著,因為是暫時把艦?zāi)锝唤o政府,所以提督也不能跟去。而時間就訂在一月四號,也就是明天。
艦?zāi)飩儾挥脺?zhǔn)備什麼行李,食物和燃料都會由軍方提供,不過在這段期間內(nèi),究竟會發(fā)生什麼事情,誰也沒有把握。我只能深信著「只是護航任務(wù)」這句話。
最後一天,我們沒有多說什麼其他的事情。只是和平常一樣聊著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就連其他艦?zāi)镆埠苡心酰瑳]有提到徵收的事情。畢竟,也不是說一去不回,如果露出過多的擔(dān)憂,反倒顯得太過誇張,也沒必要先庸人自擾。
就在時雨待在我們這裡的最後一個晚上——當(dāng)然不會是最後,我一直安撫著自己——原本應(yīng)該要在睡房的她,這時候卻在我的辦公室,遲遲不走。
「時雨,還不去睡覺嗎?」在我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我感覺到其實這個問題才是應(yīng)該要問自己的。不過一想到時雨明天就要離開,要安穩(wěn)的睡著,基本上來說不太可能。
時雨背對著我,看著正對著我辦公桌的窗戶。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外頭只有昏暗的幽冥和偶爾泛出的點點星光。
「提督呢,怎麼不去睡覺?」她問。
「那妳呢,怎麼不去睡?」我又問。
我聽見她呵呵笑了一聲,接著說,「提督先回答我?!?/font>
「……怎麼可能睡得著嘛?!?/font>
時雨轉(zhuǎn)過身,雙手放在後頭,然後朝我這裡走了過來。
在走到快碰到辦公桌的距離停了下來,嘴裡掛著像是滿足的笑容,「我想也是呢?!?/font>
表情不像是擔(dān)心著明天的離別,反倒像是有點期待似的歪著頭,凝視我的辦公桌,然後伸出手輕輕的撫摸。
「提督如果睡得著,我也能夠睡著了……」說著這樣難以理解的話,在我提出疑問之前又悠悠地說道,「如果提督能夠放心,我也就會放心;如果提督為了我的事情睡不著覺,我也會因為你而睡不著的?!?/font>
「時雨是這樣想的嗎?」
她點了點頭。目光直視著我,眼神中閃現(xiàn)強烈的堅定。因為四目相交,又把視線移開到別的地方,「……如果提督,會想我的話,我也會……」
——我也會……
我等著她講完這句話,但是她的臉上突然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然後一臉從容地把話題岔開。
「今天的月亮很美呢?!顾χ?。
我朝著窗戶外看去,什麼月亮也沒有看到,只看到少數(shù)的幾顆星星。真是的,岔開話題也不是這樣。
再我想要回過頭去問她哪來的月亮?xí)r,她突然沒來由的說出,「我喜歡晴天?!棺屛覈樍艘惶?。是不是今天的時雨比較不正常,突然說出喜歡晴天的這種話。
「但是,那是在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才希望是晴天。」像是補充似的,又在上一句說完之後額外強調(diào)。
因為想起了以前她說過的話,所以示意的點了點頭。
「不過,那個日子還沒到,不是嗎?提督?!?/font>
「嗯,是這樣沒錯?!?/font>
她也跟著點著頭,嘴裡依舊掛著一抹微笑。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本小簿子,放在我的辦公桌上,過了很久都沒有說話,像是在調(diào)適內(nèi)心的情緒一樣。
我想到了第一次和她晚上出門,那場雨,還有她聊著自己的過往,哭的不能自我的情景。
她先輕輕吐了一口氣,像是在躊躇著自己的用詞,「所以,你要等我到那個時候,知道嗎?」語畢,臉上顯露的面容,簡直像是母親看待孩子的慈祥表情。
我呆愣地望著她,內(nèi)心湧上一股難以抑止的感動,心中湧上很大的鼓勵和強烈的激昂。這一刻,我感動得說不出話,甚至想放聲大哭。
我因為害怕突破那一層關(guān)係而不敢說出的話,時雨卻用這種方法脫口而出。其實我早該明白的吧,我們都害怕只要碰到那一層領(lǐng)域,就會使我們的關(guān)係崩解掉,所以我們說的話雖然曖昧,卻也小心翼翼。
但是,就在我想要維持這樣模糊但又穩(wěn)定的關(guān)係時,她對我說她會回來,她說她會想念,她會希望我等她到放晴那天。心裡頭好像被什麼溫暖的東西佔的滿滿的,什麼感動、快樂之類的話,根本沒辦法形容我現(xiàn)在的心情。
「我會等妳回來的。」努力克制心中急速膨脹的強烈情感,我的目光盯著她拿出來的小本子,臉上的表情應(yīng)該是喜憂參半吧?
看見我在盯著她剛拿出來的小本子,她的語氣顯露出一絲不捨,「……這一本,是我的日記,提督應(yīng)該知道……」我點了點頭,她就繼續(xù)說下去,「我離開的這幾天,提督先幫我保管?!?/font>
「妳不帶去寫嗎?」
「怎麼可能帶去寫嘛……那邊會有什麼樣的人我也不是很了解,而且這麼私密的東西……」
「私密的東西?不就是紀(jì)錄資源的東西嗎?」
「咦?」時雨突然緊皺眉頭,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不過在我想要提醒她的時候,她好像才突然想起來,「笨蛋提督,怎麼可能是紀(jì)錄資源的啦!」
說出這樣的話之後,她臉上的情緒沒那麼憂鬱了,這讓我鬆了一口氣。雖然想要看到她憂愁的表情,也想聽聽她不斷說著會想念我的聲音,但是,現(xiàn)在我寧可希望她快樂一點,然後,完好無損的歸來。這比起任何深刻的離別都來的有意義,與其讓她感傷的離開,不如期待她能夠平安的回來。
「提督,除非我回不來了,不然裡面的任何內(nèi)容都不能看喔!」
「……嗯,好?!刮尹c了點頭,但我還是對裡頭的內(nèi)容很好奇。如果趁她不在的時候,偷看裡面的內(nèi)容的話……
「反正提督肯定是想說,等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打開來看吧?沒錯吧?我沒猜錯吧?提督?」
「沒……沒,哪來這種事情,是妳想太多了吧?」可惡,為什麼她猜想這種事情總是特別敏銳。雖然有點掃興,但還是暫時把偷看日記的事情取消掉吧。
她輕輕鼓起臉頰,嘟了一下嘴唇,一臉不太相信的模樣,「哼,先暫時相信提督吧?!?/font>
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我啊!不過仔細想起來,我們之間還會用這樣輕鬆的口吻對談和吐槽,要說對彼此不信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總覺得她離開的這幾天,會是十分無聊的一段時期。而且,這次徵收雖然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但是自己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時雨陪伴的日子。雖說這樣的機會很難得,而且記得有一句話是小別勝新婚……是這樣用的嗎?
想著這樣的事情,時雨只是突然說了一句「啊,原來那麼晚了,該去睡覺了?!咕突厝チ怂俊?/font>
真是的,還沒有和我道晚安呢,明天早上就要離開了,不是嗎。雖然說她表面看起來很溫順、體貼,說起話來也很嬌柔,但是做起事情來總是會少根筋,雖然稱不上是天然呆,但總覺得沒人看著她的話,旁邊的人就會替她捏把冷汗。
還會因為喜歡雨而把人從被窩挖醒,還會在深夜聊著關(guān)於雨的話題,會害怕自己做不好秘書艦而自卑,但是在當(dāng)上秘書艦之後卻又非常的努力,還會因為想起難過的過去而流淚,是一個既脆弱又不得不讓旁人升起憐愛之心的女孩子。
這樣的她,真的要離開我身邊嗎。真的有辦法和其他素不相識的艦?zāi)锂?dāng)上朋友嗎。我很擔(dān)心,但是現(xiàn)在也不能挽回什麼。知曉這件事的我,才剛從辦公椅上離開,打算要把辦公室的燈光關(guān)上,這時候卻傳來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提督。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時雨把手抓在門的邊緣,只探了一顆頭出來。像是一隻怯生生的小狗,但是表情除了膽怯之外,又增添了凝重的感覺。
「怎麼了嗎?」我問。
「我剛剛……不是說了要提督等我到晴天嗎?」
「是啊,怎麼了?想要收回這句話嗎?」我問,但是心裡明白應(yīng)該不是這樣。
她只是用力搖頭,「不是的……我是想要說……嗯……可能那時候說的不是很清楚……」她的眼神遊移不定,一副不安的樣子。在躊躇了一會兒後,用猶豫不決的語氣說道,「提督……知道我的意思嗎?」
「是說叫我等妳,然後結(jié)婚之類的嗎?」我說。
聽到我說出來的時候,她露出開朗的笑容,但是一瞬間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笑容又消失了,「不對啦!沒有跳那麼快啦!提督!」變成了這樣有點氣憤的話語。
聽到她略有不滿的回答時,我卻不自主地笑了出來,感覺心裡的忐忑已經(jīng)釋懷了些,這樣的她應(yīng)該也能和其他人很合得來吧??磥硎俏姨饺藨n天了。
「……至少,」她又像是補充似的開了口,但是接續(xù)的話語卻停了幾秒鐘才開始說下去,「至少……我還不想那麼快……」
原來是這樣子啊。我剛才那麼直白的把「結(jié)婚」兩個字說出口,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為這樣,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真如我想的,想著和我一樣的事情。
「我明白了?!刮艺f。
在聽到我回答之後,她才鬆了口氣的微微笑了出來。然後依舊躲在門後,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我,像是想要把我看穿一樣,安靜、平穩(wěn)地,用那雙與大海相同的湛藍眼眸凝視著我,簡直像是,想要好好記住我的模樣。她並沒有說話了,但是我也在此刻明白,我們的內(nèi)心肯定都有什麼東西在發(fā)酵著,同時也忍著什麼亟欲爆發(fā)的東西吧。
維持著互相對視的場景持續(xù)了一段時間,在那之後,時雨才像滿足了一樣把視線移開,「那……提督,我這次真的要去睡了哦?」
「嗯,早點睡吧?!?/font>
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從門縫間走了出來。站在門口處將手交疊著放在短裙上,對著我微微彎下腰鞠躬,但是這次的彎腰時間特別的久。她的麻花辮像是尾巴垂了下來,頭髮和劉海遮住她的臉。
髮上的髮飾直到現(xiàn)在還一直戴在上頭,似乎從那時候開始就沒有拿下來過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但肯定有著特別的意義吧。我如此想著,腦中又浮現(xiàn)出那個晚上,把哽咽著流淚的她緊擁在懷裡的那個畫面。
鞠躬完之後,她緩緩抬起了頭,但是被髮梢遮住的臉快要露出來的時候,一瞬間又轉(zhuǎn)過頭去。我看不到她的臉,但是隱約看見她眼眶中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fā)亮。也在那之後,她輕輕說了一聲,「提督晚安?!?,就把門關(guān)上。
最後一個瞬間,她髮梢上的髮飾和她的頭髮,還隨著風(fēng)輕輕搖晃著。
輕輕地,即使只有那一點的晃動,就像不被別人注意的雨勢,靜靜地被時雨感受著一樣。我也開始能感受的到這樣細微的事情了。
在門關(guān)上之後,門的另一邊立刻傳來腳踏在木質(zhì)地板搖晃的聲音,響起了嘎吱嘎吱的足音以後又漸漸遠去。等到連腳步聲也聽不見,辦公室立刻變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完全的靜了下來。
我就好像靈魂被抽離了一般,只能夠茫然的看著門口的方向目送著她。
「唉……」
辦公桌上放著時雨的日記和早上沒有忙完的文件。還有一張撩亂的畫著陣形圖的白紙草稿。
我伸出手摸著日記的書衣,並不是很好的材質(zhì),表面上還有一點細微的刮痕。但那是時雨的日記,我必須幫她保管。這樣想到的我將書拿起來,正想要把它放在抽屜的時候,突然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挫折感。沒有辦法歸類為任何一種情感,只是覺得胸口很悶,好像被人硬生生從心中拔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
我有一種預(yù)感,這樣寂寞的日子肯定還會持續(xù)一段時間。雖然我明白只是單純的出任務(wù),但是因為沒有經(jīng)驗,所以心裡已經(jīng)是忐忑不已。然而,雖然不斷說服自己別想太多,但是眼看著辦公室牆上的時鐘已經(jīng)超過零時,我的胸中一直為不安所充滿著。
我就這樣趴在桌子上,雙眼注視著時雨的日記書衣。不斷凝視著,偶爾閉上眼,回想著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終於,下一次睜開眼的時候,離別的日子到來了。
在桌上醒來的我,因為是趴睡,醒來的時候感到有些痠痛,便伸了一下懶腰,全身的肌肉感覺都被拉扯著。
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我站在在一個海灘上,海平線與天空交疊再一起,那是我當(dāng)上提督之前常去的海邊。天氣很冷,但是我卻不由自主的朝著海的方向走去,在這同時,內(nèi)心像是在渴求什麼一樣,在越接近海水的時候越感覺快樂以及還有無止境的悲傷,兩種突兀的情緒混雜在一塊,我甚至感受到臉頰劃下了兩條淚痕。等到我碰到海水的瞬間,掀起了一陣大浪,將我整個人吞噬掉。我感覺到有個東西抓住我的手腕,然後緩緩?fù)峦稀?/font>
「……提督?!?/font>
眼睛因為海水的刺激而無法睜開,但是我認(rèn)得這個聲音。
「怎麼了?」我問。明明是在海中,卻是用這種毫無感情的回應(yīng),但是夢境本來就沒有邏輯可言。
即使什麼也看不見,但我可以感受的到在身旁流動的海水——正在沉入更深的地方。我的身軀被聲音的主人緊緊抱住,我也抱住了她,冰冷的海水頓時變的溫暖起來。
即使意識到我們都在向下沉沒,可是都沒有說任何有關(guān)這個的話題。只是感受著懷中的溫度,像是根本不在乎那攸關(guān)性命的事情。
我感覺到她在我耳朵邊輕聲說著什麼,但是聽的不太清楚,所以我叫她再說一次,但還是聽不清楚任何的隻字片語,只能叫她在講一次??墒钦f出來的話語又比上次更輕更小,每覆誦一次幾乎都快要聽不見任何聲音。
妳到底想要說什麼。我說出了這樣的話之後,終於從我耳邊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沒能替提督守住約定,對不起……」
然後我就醒了。醒來之後的我,簡直就和夢裡一樣,像是被海水浸濕,只是那其實是剛剛冒出的冷汗。
沖了一個冷水澡試圖讓自己冷靜,但是想起那個可怕的夢仍然感到害怕。結(jié)果根本沒有睡到幾個小時就因為這場夢而被驚醒。
「啊……提督,你剛剛跌到海裡嗎。怎麼頭髮是濕的?」我聽見背後傳來這個聲音,回過頭看見電站在那裡,似乎是有點疑惑我的頭髮,但是她的用詞讓我又想起那個可怕的夢。
「……剛剛洗了冷水澡?!?/font>
聽到這句話,電瞪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冷水澡???在這種天氣?」
我點頭,並說道:「因為一點奇怪的事情……」之後,心裡想說絕對不要說出剛才的夢境,所以便岔開話題,「話說,妳怎麼那麼早起?」
被我這麼問的電,露出了有點愧疚的表情,「剛剛我們在替時雨送行……」
「什麼時候的事情!剛才?妳們怎麼沒有叫醒我?」我有點激動的提高音量,心中湧上怒火。
可能是注意的我表情的變化,電有些怯弱的把視線移開,「我們原本也是要叫提督的……可是……時雨說不用……說至少要讓提督好好睡一覺?!拐f完之後,微微低下頭去,像是害怕遭受責(zé)罵的小孩子一樣。
「好吧……妳先離開吧……」最後也只能說出這樣的話,即使現(xiàn)在憤恨的責(zé)罵任何人也於事無補了。
電鞠了躬之後,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辦公室。因為我的反應(yīng),似乎讓她受到一點委屈了,到時候得找個機會道歉才行。
不過,時雨已經(jīng)走了啊……為什麼不叫醒我呢,我實在不能理解。果然在她身上,還是有我不了解的事情,這樣解釋或許心裡會坦然一些,比較沒那麼難受。但是電剛才提到替時雨送行,意思是說下次見面得等到任務(wù)結(jié)束,從今天算起,要過上一個月的時間。
今天是一月四號,是被徵收的第一天。想著到底要如何度過這段時期的我,拉開了辦公室的窗簾。外頭下起了難得的大雨。在這裡下雨並不算少見,但是這樣的雨已經(jīng)算是很大了。這讓我想起了第一次和時雨在雨中散步時的情景。
那次聊了很多東西,也看見了時雨不同的、脆弱的一面,也多虧那一次,我明白了自己對時雨所抱持的情感。
胸膛被時雨的淚水沾濕,互相擁抱時的觸感。一邊暗示我,一邊卻又害怕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喜歡著雨,喜歡著我,但是卻又希望我能等她到放晴的時候。
我從這樣的她身上看見了一部分的自己。
注視著窗外的雨勢,遠處的建築物也被雨水吞噬,已經(jīng)看不見痕跡。這是時雨喜歡的天氣,在離開的時候應(yīng)該有看到吧,我想著這樣的事情。
對時雨來說,自稱自己是雨的驅(qū)逐艦,同時又喜歡下雨的時候,關(guān)於這一些事情,她從來都沒有和我談到真正的原因,是因為自己的名字有雨,才連帶著稱呼自己是雨的驅(qū)逐艦,進而喜歡上雨的嗎。我也沒有問。
對我而言,即使我們相處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想必還有一些我不明白的事情。像是喜歡雨的原因,還有頭上的髮飾來歷,我全都不是很清楚。
有時候強裝鎮(zhèn)定、有時候會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的確是個時而堅強時而脆弱的女孩子。偶爾像是天然呆一樣做出有趣的舉動、偶爾也會認(rèn)真的表達自己的情緒,就如同她的姓名,時雨意指及時雨,或是秋冬相交的陣雨、忽降忽止的雨,總讓人摸不著頭緒。
但,就如同溶解了各種各樣材料的清湯料理一般,時雨雖然總是帶著清澈的微笑,但她的內(nèi)心最深處卻是無法看透的。就如同,我從沒想過她經(jīng)歷了那麼難受的過去一樣。如果她從來都沒有和我提起,我也永遠不會發(fā)現(xiàn)她有這樣的過往。
我突然感覺自己對時雨所知甚少,甚至感到一些寂寞。不過既然我會害怕這種事情,也會為我和她之後的未來感到膽怯,或許這個我,才是真正算的上喜歡她吧。
這時我也不禁想到,之前想起的那本小說,就算男主角明白自己喜歡上的「女人」,是別人眼中的機器人,即使知道那條路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還是如此的義無反顧。
肯定是會害怕的吧,但是會害怕、膽怯著未來的他,才有資格算是真正喜歡著她的。這樣理解的我,同時也覺得自己好像能夠稍微理解一點男主角的心情了。就算這樣子下去的結(jié)果是錯誤的,但對機器人懷抱著愛情的主角,他的心情絕對是真實的。
那就是這篇小說的真正獲勝,並且能讓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吧。
明白這件事的道理的時候,我不禁有一瞬間感到心裡一陣輕鬆。心情也變得神聖清澈了起來。等時雨回來的時候,找一下這本書給她看看吧。她應(yīng)該也能夠?qū)δ兄鹘潜б酝榈哪抗猓瑫r也能夠感同身受的吧。
但是,這些事情也得等到時雨回來再去做。我突然覺得,分別明明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心中就湧現(xiàn)出好多想和她說的話,好多想和她做的事情。還得等上一個月,不免覺得洩氣了些。
還是先睡覺吧。我拉上窗簾,讓辦公室變的一片昏暗,就和外頭一樣。嘗試著趴在桌上,明明才剛醒來沒有多久,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讓自己陷入任何想念時雨的情況。
可是自己卻沒有一絲的睡意。
我睜開雙眼,臉頰仍然緊貼在桌子上面,看著被我放置在桌沿一角的日記,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雖然想知道日記的內(nèi)容,但是卻不能打開來。心中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
「唉……」
發(fā)出了嘆息聲作為沒有意義的抗議,我又闔上雙眼,繼續(xù)了無止境的休眠。
真想就這麼睡到時雨回來的時候。在意識中斷之前,我想起了這樣的事情。
下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月五號的凌晨了。沒想到這一次睡著,就睡了十幾個小時,連午、晚餐都沒有任何人來把我叫醒,看來是知道我需要一點時間調(diào)整情緒吧。
我輕輕伸了懶腰,但是卻感覺到肌肉被拉扯?!高怼惯€因為突然的痛楚發(fā)出了聲音,看來這幾天應(yīng)該要好好在床上睡覺了。
我從辦公椅起來,打算去翻找冰箱的食物,但是卻發(fā)現(xiàn)一無所獲,除了水之外的東西,什麼也沒有。最後只能離開辦公室,去儲物櫃翻找,最後才找到一包乾糧。就這樣配著水和乾糧,勉強能夠有一點飽足感。
因為才剛睡醒,雖然是凌晨,但是沒有睡意了。就這樣,我打開辦公室的燈,開始處理著幾天前還沒有解決的戰(zhàn)略圖……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我結(jié)束工作的時候,時間剛好到了早上,我聽到外頭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朝這裡走來。
正當(dāng)我把目光移到了門口,電剛好把門輕輕推開。
「電,怎麼了嗎?」我問。
電臉上的表情有點凝重,不如說是有點害怕。我突然想起來昨天的事情,暗自罵自己竟然還問怎麼了。
不過她似乎不敢說話,只是盯著自己的腳底,似乎在醞釀情緒或者是躊躇用詞。真是的,想要說什麼話就快點說啊,這樣不是徒增尷尬嗎。
「……提督,昨天的事情……對不起?!拱l(fā)出略為膽怯的聲音,有些模糊的說出這樣的話。
「不……是我要道歉吧。都怪我的口氣不好。」我說。
電搖著頭,雙眉緊蹙,就快哭出來了,「都是因為我……害提督生氣的……對不起……」
看來這孩子已經(jīng)把責(zé)任都歸咎到自己身上了吧。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認(rèn)為是自己的過錯。我實在於心不忍。
「不是你的錯,我根本沒有在生妳的氣。」
「我也明白的啊……可是,我覺得是因為我害提督……」
「沒這回事,我真正氣的是我自己。」的確是這樣沒錯,畢竟是我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時雨離開,真正的錯是在我的身上,其他人沒有義務(wù)承擔(dān)我的憤怒。
電似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用澄澈的雙眼注視著我說:「時雨……是提督很重要的人吧?」
剛聽見這句話的我嚇了一跳,不過之後想想,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其實也不是很奇怪。畢竟應(yīng)該也滿明顯的,我只有在時雨身邊的時候,才比較沒有像平常那樣嚴(yán)肅,雖然其他艦?zāi)餂]有看過我和時雨擁抱或牽手的場面,但是她們心中應(yīng)該都明白,時雨對我,還有我對其他艦?zāi)镏g的相處,有著微妙的差異。
見到我沒有說話,電輕輕地說道:「時雨也是……把提督看作是很重要的人……」像是害怕我又突然生氣,偷偷抬起頭來看我一眼,看到我沒有反應(yīng),又繼續(xù)的說話,「但是……即使提督對時雨抱著這樣的感情,互相喜愛的話……提督也明白的吧。我們……不是……」
「我明白的?!刮艺f,「我一直都明白的,不過,妳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是時雨和妳們說的嗎?」
「……時雨……我們都知道的,是她親口和我們說的……」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我和時雨的事情,已經(jīng)不能算是秘密了。但是這樣也好,至少不用在遮遮掩掩的了。
「時雨……很喜歡提督……就算我們也都說著喜歡提督,但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喜歡……是明顯不同的?!?/font>
緩緩抬起頭來,電的目光和我的視線重疊再一起,「提督……想要和她變成什麼關(guān)係?」
我看著她眼眶中閃耀著我不曾見過的堅毅,像是想要確認(rèn)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但是這件事的答案,不論問我多少次,答案永遠只有一個。不過我沒有說出口,只是說出了毫無感情的話,「……我不在意啊?!?/font>
即使現(xiàn)在這樣說,也許說不上是安慰,但是我——沒錯,是真的已經(jīng)不在意了。心裡的膽怯不能說是沒有。但是現(xiàn)在我?guī)缀蹩梢圆蝗ピ谝狻V幌胍蜁r雨再一起,就算那是別人不曾碰觸到的領(lǐng)域,也想要和她一起前進。已經(jīng)是到了非她不可的境地了。
或許時雨早就明白到我的覺悟吧。所以在離開前一天,才向我說希望能夠等到放晴的那一刻,因為明白了我的這份情感,所以她也做出了覺悟吧。
「是這樣嗎……?不過,這樣也不錯呢!」電的話語不是沮喪或不解,反倒是認(rèn)為我的回應(yīng)還算不錯。說出口之後的她笑了出來,「其實,感情啊、愛啊,什麼的,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如果提督愛她的話,就要好好保護她喔!不然我會生氣的!」說完,還雙手插腰假裝生氣的模樣。
心裡湧上一種難以抑止的感動,雖然不知道其他艦?zāi)锏南敕?,但是聽到電這樣說,真的有一種溫暖的情愫在心底萌芽。畢竟,自己是沒有想過會被任何人祝福的。
我會的。說出這句話的我,高興的笑了出來,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心情真的頗為愉快。
「不過……」電又開了口,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沒有像原本那麼嚴(yán)肅,「提督,很久沒出擊了吧?」
「咦?」
仔細想想,這幾天似乎都沒有出擊過。貌似是因為時雨的那件事,搞的完全沒有去做了。戰(zhàn)略圖也才剛畫好,幾個禮拜前從和上頭談徵收的事情,就已經(jīng)是焦頭爛額,所以要多花心思去出擊,已經(jīng)不知道被我從什麼時候忘記了。
「提督很溫柔……除了時雨,對我們也是一樣,大家也都很喜歡提督……但是,提督還是要顧慮到現(xiàn)在還在這裡,一直沒離開的我們?!?/font>
「啊……嗯……」因為被說的有點慚愧,所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但是如果又回到以前的樣子,每天都做著出擊,或許這樣子就能暫時忘記時雨不在身邊的煩悶吧。
這樣想到的我,拿起掛在辦公室衣架的提督帽和大衣。對著站在那邊的電,語氣刻意裝做激動地說道:「和其他人說吧!從現(xiàn)在開始,以前的提督回來了!」
電燦爛地笑了出來。
不過……以前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在和時雨相處過,愛上她之後,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不同的樣子。
但是,肯定是往好的方面走,我如此篤定。也變得溫柔一些了吧。
和艦?zāi)飩兊母星橐灿性絹碓胶玫嫩E象,就算偶爾有新的成員加入,也能夠很快和我們打成一片?,F(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完全不是新手提督了,這樣想道。
或許這樣的日子,比什麼都還要值得高興的吧。只要我和那些艦?zāi)飩儭?dāng)然也包括時雨——能再一起,那就沒什麼能夠讓現(xiàn)在的我難過的吧。
想著這樣的事情,時雨離開的第二天,就這麼過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第三天、第四天、一個禮拜都已經(jīng)過去了。當(dāng)然時雨沒那麼快回來,得在不知名的地方待上一個月,才能帶著政府給的獎勵回來。
當(dāng)然不是為了獎勵,如果可以選擇,時雨應(yīng)該也會選擇待在這裡,哪裡也不去吧。至少如果我是她,我是這樣想的。
時雨究竟在那裡過的怎麼樣,我突然想了這樣的事情。按照時雨的個性,應(yīng)該能夠交到一些朋友的吧。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呢,是在吹著溫暖海風(fēng)的海域,還是在悶熱的海上,我全都不知道。只要她安全就好,除此之外,一切都沒有意義。
時雨在那裡做著什麼事情,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想念著對方呢。在這裡我還有其他的艦?zāi)铮撬沁厖s都是不認(rèn)識的人,也有上頭的長官,說不定還比我的官位在大上幾階,他們會好好對待時雨嗎?
像是想要排除掉腦海中不好的念頭,我猛力的搖頭,但是這時又浮現(xiàn)了前陣子做過的那個惡夢,那個關(guān)於沉入海底,然後時雨對我說著遵守不了約定的惡夢……
最後,因為不想要在想這相關(guān)的事情,雖然時間才七點多,但是就躺在床上早早入睡了。
時間,又這樣匆匆流去。重複著白天和艦?zāi)飩兂鰮簦顼垥r間和晚餐,都和她們快樂地聊天,但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我一直都明白。因為少了時雨,在下雨的時候,沒有人陪著我對雨高談闊論,不過仔細想想,我們有認(rèn)真談?wù)撽P(guān)於雨的話題嗎?,F(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回憶不太起來了。
晚上的時候,凝視著窗外的風(fēng)景,稀哩稀哩的雨水拍打著窗戶,可是那個人的聲音一直沒有回來。
簡直就像,整個人從這個世界蒸發(fā)一樣,就連一點痕跡也沒有存在。突然感覺著劇烈的孤獨感,下著雨的天氣,只會讓我更加想念著她。
我只看見她留在辦公桌上的日記,除此之外,任何有她存在的證明,一點也沒有。但是和她的回憶,卻滿滿佔據(jù)了我的腦海。
重複著那樣思念的夜晚,直到天明。在她離開大約快滿一個月的某個早晨,她回來了。
——回來的只有她頭上的髮飾。
由上頭派來的人進來我的辦公室,用一個絲質(zhì)的布層層包裹住一個東西。因為時間還沒有滿一個月,所以對這個時間點派過來的人,感到有些訝異。
心裡頭有什麼東西在翻攪,忐忑著。
和上次來我這邊的人不同,現(xiàn)在這個人穿著正式的海軍制服,身形也纖細的多。但是表情嚴(yán)肅,甚至從進來到辦公室到現(xiàn)在也沒說上什麼話。
明白了是什麼不好的事情,但是心裡不敢多做揣測。在他把放在桌上的布一層層攤開,我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身體裡湧上來的激動讓我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但是我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全身顫抖,喉嚨、雙手、雙腳,甚至就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一月二十四日。時雨在新加坡以北海域,被美軍潛艇擊沉。大部分船員葬身海底。
這是從那個人口中聽來的消息。其實他像是機器人似的趴搭趴搭說著很多很多的話,但是頭腦中大量的細節(jié)一個接一個的湧入,完全無暇整理它們的順序,我陷入了一片混亂當(dāng)中。
用手示意著叫他出去,因為這時候的我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或許也因為他臉上的表情簡直是毫無愧疚——即使這真的與他無關(guān)——但是,我仍然希望他的表情可以表現(xiàn)出他有點難過,就算是說一點話也好,但是之後明白,說再多話也沒辦法彌補心裡的空洞,胸口又脹痛的快要崩裂。
仿佛是心髒被捏住似的,疼痛在全身遊走,頓時感覺目眩頭暈。「擊沉」、「葬身海底」這幾個殘酷的字眼揪緊了我的心臟,蘊含在胸口的情緒劇烈搖晃著。一股無名的悔恨與絕望不斷湧上來,讓我好想吐。
看著被放在眼前的髮飾,那是當(dāng)時一同出任務(wù)的其他不認(rèn)識的艦?zāi)飵Щ貋淼摹,F(xiàn)在它放在我的眼前。我的胸口顫抖了起來。雙眼越來越熱了。就像是眼前忽然湧起了迷霧,髮飾的形狀漸漸暈開,視線已經(jīng)模糊不清,在倍感不安的思緒驅(qū)使之下,我只覺得頭腦發(fā)熱,無法抑制情緒的失控。
外面下著大雨,簡直像是永遠不會停歇似的發(fā)出聲響,環(huán)繞在我的四周。我感覺自己好像要被雨水吞沒,就像是被推入海中,浸在冰冷的海水裡。
之後的事情,我就不想多做闡述了。大概就是打電話給上頭,憤恨的一直飆罵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罵什麼的話。
我從來沒有對別人有過這種,幾乎可以說是喪失理智的憤怒。眼睛脹紅著疼痛,心臟瘋狂的跳動著,握著電話的話筒顫抖著,只剩下了崩裂的感情,隨著吐出的話語隨意宣洩著。
但是這一切,完全沒有效果。我在撥打電話之前,心裡也深深明白,我知道……自己什麼都沒能挽回。
而在剛剛的對話當(dāng)中,剛才的憤怒肯定已經(jīng)傳達到電話那頭,那是我的上級,這樣任性的舉動肯定會遭到懲處的吧。
無所謂了。
再掛上電話之後,我眼角餘光撇見了一本放在桌上的簿子——那是時雨的日記。我靜靜地望著書本,心裡頭的怒火已經(jīng)平息,只剩下一種難以解釋的平靜。最後,我緊緊抱著時雨的日記,靜靜地啜泣了起來。
時雨已經(jīng)離開,再也不會來了。意識到這件事的我,止不住悲傷的情緒,淚水湧出,但是心裡卻平靜起來,已經(jīng)變成了純粹又寧靜的悲傷,那是因為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做,無能為力的情緒。而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抱著時雨的日記不斷流淚。
我從來都沒有陷入那麼深的絕望當(dāng)中。
隔了兩天,我向上頭提出辭職的要求。其實也已經(jīng)無所謂了,在上頭的辦公廳被責(zé)罵也好,汙辱也好,甚至是丟了這份工作也好。
什麼都無所謂。
也該到了離別的時候了,接下來就是我拿著自己的行李在渡口的事情了。電和其他艦?zāi)飩?,在港口哭著送我離開。尤其是電,已經(jīng)可以說是哭到不能自己。還因為哭得太厲害,眼睛變得很紅。
電說她希望我還能回來看她們。我輕輕的點頭,但是心裡已經(jīng)沒有任何想要回來的想法?;蛟S我本來就不適合當(dāng)提督這個職位吧。
這些事情我不想要再多做闡述,也不想要在回憶起了。雖說和時雨的過往依舊會刻在我的腦海,深深地,再也無法忘懷。
總覺得,自己在這邊擁有太多回憶了。
和時雨閉上雙眼傾聽著雨聲的時候、握著對方的手走在雨中的時候、抱著她的時候、靜靜聽著她哭泣的時候,以及明白自己感情的時候。
我深深的愛著她,今後說不定也會如此吧。心裡如此的坦然,卻又湧上一股悲哀的感覺。
對著艦?zāi)飩儞]手道別,明明心裡很是不捨,可是簡直就像毫無情緒一般,只是揮著手,淡淡的笑著。我發(fā)誓著,再也不能哭泣了。
坐在船上的時候,凝視著快要漸漸駛離的鎮(zhèn)守府,心裡有著什麼樣的情緒,已經(jīng)不是很清楚了。
我把時雨的髮飾和日記帶在身上,那是唯一能夠支撐著我活下去的物件。大雨仍舊下個不停,已經(jīng)忘記是第幾天,這場雨就像是也替我感到悲哀似的,瘋狂的下著。
我在靠著窗戶的船艙坐下,先用手輕輕摸著日記的書衣,接著像是呵護似的輕輕翻開。
日記的最後時間停留在一月三日,距今大概也快要滿一個月的時候。
這場雨,總會有停息的時候吧?
窗戶匯集了烏雲(yún),看來是要下雨的樣子。
這場戰(zhàn)爭估計也快到了尾聲,在這段期間經(jīng)歷的每一次戰(zhàn)鬥,我都會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沉沒,墜入無止境的黑暗。但是,每當(dāng)我想著這樣恐怖的事情,我就會想,如果我在哪次戰(zhàn)鬥中沉沒了,或許我就能去找扶桑姐姐她們。
我好想她們。
好想,好想念她們。
明天要去的地方,以及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我完全不明白。說實話,我很害怕。但是我什麼也沒有和誰提到。
提督似乎也不是很理解的樣子,只是答應(yīng)了政府的強制徵收。要離開提督到其他地方,這是第一次。
我嘗試著要說出什麼適合離別的話,並且在心中排練好多次??墒俏沂×恕?/font>
並不是沒有想到該說的話,而是害怕一說出口,眼淚就會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不能再讓提督看見我哭泣的樣子了。我不想這樣。說不上為什麼,但是就是想要在他面前表現(xiàn)堅強的一面。
我喜歡晴天。我對提督說了這樣的話。
提督似乎嚇到了,但我補充說是在特別的節(jié)日才喜歡。他的反應(yīng)不論看幾次都很有趣,但是我就是對他抱持著特別的感情。
他沒有說過愛著我,但是隱藏在心中的感情,我都明白。
提督是個溫柔又率直的讓人心跳不已的男孩子,真的是很狡猾。
髮飾的事情,我一直都沒有和他提過。那是我的一點堅持,畢竟這是扶桑姐姐的。戴上它已經(jīng)耗盡了我所有的勇氣,我實在沒有任何餘力再說出這個髮飾的由來。
但是,提督也都沒有問。溫柔的,就像是明白所有事情似的,靜靜地待在我身邊,聽著我哭訴,抱著,牽著手。
我也喜歡著他。
一直、一直……
我很討厭我自己,每次寫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我總要拚命的咬緊嘴唇,忍耐著快要滴落出來的眼淚。
不過,已經(jīng)無所謂了。因為我聽到提督說願意等我,實在很開心。以後不會因為明白自己的感情而覺得悲哀,覺得難受的吧。
外面的風(fēng)景已經(jīng)漸漸變暗,但是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提督還沒睡吧?我猜應(yīng)該又為了我的事情在煩惱了。
睡覺之前,再去和他說聲晚安吧。
只有一個月就能夠回來了,希望能夠過上愉快的日子。
但是,總覺得有些寂寞啊……
受了提督很多照顧,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後,可以和提督一起了吧?
一直、一直地生活下去。
那天,一定是個萬里無雲(yún)的大晴天。
到時候,我會告訴他:
「我是多麼的愛你。」
闔上了日記以後,周圍就像是黑掉一樣,立刻被冰冷的黑暗雨景所包圍了。
喉嚨都像要裂開了,心臟也在振動著,眼瞳中浮起了激烈的疼痛和悲哀感。
雖然才剛發(fā)誓不能再哭泣了,但是胸口湧上來的感情讓眼淚不可抑止的流了下來。
很高興看到她寫下了這樣的內(nèi)容,喜歡著我、愛著我。但是這樣的感情,卻也真實的令人感到心痛。
我回過頭看去,視線穿透船艙的玻璃,建築物漸漸的從我模糊的視界中,消失了。觸手能及的,只有手上的日記,以及被放在口袋的髮飾,還有滿懷著的憂傷隨風(fēng)飛舞著。
憂傷像是雨積成的河流一樣,被沖到了鎮(zhèn)守府的方向。帶著幾乎是喪失心臟的空虛感,癡癡地望向被黑暗烏雲(yún)所遮蔽的那邊。
那裡依舊下著大雨,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終於寫完了,最近每天都在寫,但是都不能如期趕出來。真是對不起有再看的讀者了。
有鼓勵之後,寫文章的動力也接著湧了上來。
時雨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每次看到她的故事總覺得十分不捨,總覺得應(yīng)該要做些什麼,因為這樣的奇怪理由,就寫了這篇短篇連載。
我的心情能傳達到其他提督的心裡,真的很感謝。
總字?jǐn)?shù):26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