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天上滿佈星斗、身在林中扛著獵槍的獵人,心中升起一陣安心。
「呵呵,俺也不輸那些年輕人,昨兒獵了十一隻白兔、七隻鹿,證明了俺老當益壯吶哈哈!」
心中滿是豪情壯志的老獵人,開始唱起當年他在軍中受訓時,《英雄好漢在一班》的軍歌。
正當唱到第二段時,聽到了彷彿動物的哀叫聲,停下了腳步四周尋看,只見一隻狐貍受著傷,蜷縮在路旁。
通體全黃,腹部似是受了一槍,而變得有點殷紅的小狐貍,淚眼汪汪,看得手上拿著獵槍、指著狐貍的老獵人心中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於是抱起了狐貍。
「唉唷,俺要帶你回去療傷,而不是把你吃了還是幹啥滴。」
本起著戒心,將爪子用來攻擊老獵人,而抓傷了他的手掌,聽到老獵人說的那句話之後,有點靈性的狐貍彷彿聽懂了,戒心放下。
開始將帶回來的狐貍視作家人的獵人,有天看見狐貍叼著一朵滿漂亮的花,於是動了點腦筋,親手建了座花房給狐貍。
「喜歡嗎?」老獵人遲緩地蹲下身子,撫摸著狐貍柔軟的背。
「嘎嗚。」
「那就好。」
看著世界,彷彿都染上了金黃色,正抽著煙斗的老獵人不由得想起當初的英雄豪情。
「想當初,咳咳,俺拿著兩把西瓜刀,從山下、殺到山上,殺呀殺呀殺得眼都紅了,同伴吶、敵人吶,都給俺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躺在老獵人腿上的狐貍,聽了故事不由得瑟瑟打顫。
「這也是我被那總是阿諛奉承的肛門幽靈長官一腳踢出來的原因哈哈。」
「咳咳。」
他眼睛直直地看著夕陽發楞,一動也不動。
驚覺有點兒不對勁的狐貍,豎起耳朵。
「騙你的哈哈,當我看著夕陽一動也不動時,你就要蹭蹭我吶傻孩子。」老獵人拿起了煙斗,再抽了一口,笑得如此癡呆的老爺爺,彷彿剛剛的失神不過是場戲謔自己的表演。
老獵人輕慢地摸著、捏著狐貍的背,狐貍卻也感到一陣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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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過去,秋冬流淌。
樹蔭間灑下了金黃,
老獵人頭上的黑髮,漸漸地花白,步伐漸漸地蹣跚了,本一天可以打到十幾隻白兔的獵人,漸漸地到了兩三隻。
這天他依然坐著木椅,抽著煙斗,在外頭跟狐貍看著夕陽,說著那彷彿說也說不盡的故事。
「那年吶,咳咳,據說小蓮嫁人了,俺哭呀哭的,咳咳。」老獵人瞇著眼,反覆看著看著已經長大的狐貍,不禁感嘆歲月無情。
「嘎嗚」
狐貍淚眼汪汪。
「如果早知道,咳咳。」
老獵人看著夕陽,眼皮漸漸闔上,一動也不動,放在狐貍背上雙手,也垂了下來。
「騙你的哈哈,當我看著夕陽一動也不動時,你就要蹭蹭我吶傻孩子。」
狐貍蹭了蹭老獵人的肚子,老獵人依然一動也不動。
「嘎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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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裡的花越開越多,喜歡惹事生非的孩子們也到了山上,跟狐貍逗弄一陣子,慢慢的也跟狐貍玩在了一起。
「聽說原本在這屋子的壞人,好像死掉了呢。」流著鼻涕的小光頭輕輕地摸著狐貍的頭。
「死得好,誰叫他看到我們,總是拿著棍子大抽我們的屁股一番,死得好。」身高比其他兩個小孩子高大的孩子,總是跩個二五八萬,恨獵人恨得牙癢癢。
「可不是,你看這個狐貍,瘦得跟什麼似的,肯定是那個壞人虐待,三餐都不給牠飽飯吃,還逼牠整天盯著太陽看吶,乖喔。」右手臂上有一道跌倒所受傷的疤,咬著草的孩子拿著剛剛從麵包店裡偷來的麵包給了狐貍吃。
狐貍總是直直盯著夕陽,一語不發,彷彿是在模仿著老獵人那戲謔自己的表演。
屋子覆了層塵埃,蜷伏在小床的狐貍,依然看著門外那映在地上的夕陽餘暉。
花房裡頭的花朵,慢慢地枯萎,落在花圃中。
「傻孩子!」
「嘎嗚。」狐貍彷彿門外聽到了那雖然嚴厲,但又帶著憐惜的聲音,彷彿迴光返照,起了身。
「俺說過什麼了……踏馬的管我說過什麼,來吧。」
狐貍跳出了小床、跳出了老獵人為牠特別造的小窗,撲進了那蒼蒼白髮、慈祥老人胸口裡。
「跟俺走,好不?」這聲音帶著憐惜。
「嘎嗚」
夕陽那端。
夕陽這端。
不再是一個人。
形單影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