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末之後,我忙了幾個禮拜的社團活動才回家。搭上過年的返鄉潮,臺北轉運站中人與人之間的空隙實在不多,對於我這個大包小包的異鄉人更是辛苦。我現在的樣子肯定狼狽透了吧?我想。
不斷的說著借過與抱歉,手中的車票被我捏的有點軟爛。沒位子坐下的我只好把行李一股腦的放在腳尖前,一包待洗的棉被、一顆妹妹的蘋果年輪、一袋給弟弟的玩具,肩上還揹著沉重的包。
「誰叫你是老大。」想起老媽常說的話,我不禁笑了一聲,然後又想起國中的某個課文,甜蜜的負荷。
半小時後,車緩緩的停了下來,我扭了扭脖子。終於解脫了!我內心小小的竊喜著。把行李通通丟近了置物櫃中,然後捧著蘋果年輪,珊珊的上了車,對照著車票然後找到屬於自己的位子。
噢!最後一排的中間。不是很討喜的位子,不靠窗且人擠人,而且上面還放著一個小小的隨身包包?我看了看右邊那個粗獷的大叔,不對,不是他的。
「啊!不好意思。」左邊的女孩子禮貌的跟我點了點頭,她的可愛短髮一下子就把我的目光抓住。
「沒關係!」我聳聳肩,給了她一個笑容。而她也回了我深深的酒窩給我,是單邊酒窩,我曾經迷戀過的特徵之一。
「不好意思……您的毛毯……謝謝。」哽咽?接過毛毯,我狐疑的看著這位的隨車小姐。才發現隨車小姐的年紀大不了我幾歲,臉上淡淡的妝更顯露出年輕的氣息,但被她哭得有些花了。
「還好嗎?」我問。
「嗯!不好意思。」啊……是哭泣中的微笑,不經意的為了這位隨車小姐兒皺眉。那是我最不喜歡見到的一種笑容呢!
大概有什麼心事吧,我並沒有掛心在這件事情太久。
車子離開了轉運站,到了某個路橋之上。我看見她看著窗外的景色,那些錯亂的高架橋與路燈,車的紅燈黃燈不斷交替,水面反映。於是我也看著,襯著她的側臉,我跟隨著她看著窗外。
「好美……」她輕聲的說著,大概是說給自己聽的吧。
「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回應了她。而我以為我的聲音在吵雜的客運之中算是細小的,但她聽到了。
她回頭看著我,停了兩三秒鐘。我看見她耳垂上簡單的耳環,靠著車裡暗淡的光閃耀著。她輕輕的微笑,然後指了只窗外。
「你也這麼覺得?」她又將頭轉了回去,就像是不想錯過任何一秒鐘似的。我愣愣的嗯了一聲,目光卻停在她微微勾起的嘴角與酒窩。我剛剛是在說窗外的景色嗎?還是她?心理莫名起了這個傻問題。
「是蘋果年輪?」我漫無目的的轉換著螢幕內容時,她的聲音進入了正在乏味的我。
「是啊。」我輕輕的把盒子舉了起來,想起妹妹貪吃的樣子心裡一陣溫暖。
「我也很喜歡這個,你自己吃嗎?」或許是客運上真的太過於枯襙乏味,她竟然與我這個陌生人聊了起來。而另一旁的卻大叔突然開始打呼,她遮掩著嘴,憋著笑意的不笑出聲音,而我看著她的樣子,也跟著笑了。
「不,給妹妹的。」我因為想要笑,聲音有點不受控制的響亮。她大口的吸著空氣,緩了緩情緒,眼眶還帶著笑出來的淚。
「你的表情很溫柔。」她看著我緩緩的點了幾下頭,於是又把目光放回自己的螢幕上,依舊微笑。溫柔?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在身體流竄,說不上來,僅僅是覺得心跳拖了幾個拍子似的。
她好特別,這是我心裡最直接的感覺。
在螢幕上漫無目的了十幾分鐘後,我終於在流行音樂裡找到了落點。廉價的耳機裡播放著我最近喜歡的歌手,然後逐漸放鬆。就快要閉上眼,我不經意的瞄到她的螢幕,選項似乎在某幾個之間遊走。我在更仔細的去看個清楚,她所遊走的可都是近年來的恐怖片。
我摘下耳機,悄悄的看著她認真挑選的神態,皺著眉、抿著嘴,就像是在審定哪個重要文件似的神情。她注意到我,對我一陣苦笑,然後指了指螢幕。
「雖然很想看恐怖片,但是一個人看實在是……」她苦惱的樣子,卻有莫名的熟悉。
我想起在DVD出租店裡,老妹也常常在恐怖片那區對我投以求救的眼神。好啦,我會陪妳看啦!我只能這樣子答應她,誰叫我是老大呢。
「嗯──不然我跟你一起看好了?」其實這個邀約不在我自己的掌控範圍,不經腦袋的脫了序。
「一起?怎麼一起?」她呆呆的看著我,等著答案。
「就……挑好了片,一起按下播放鍵。對吧?」我從內心裡的慌張驚醒,然後胡亂的回答著。她笑了幾聲,然後歪著頭,想了想。
「是個好辦法呢。」她對我比了個大拇指之後,就自顧自的開始選著電影。車子經過交流道,短暫的路燈從窗不斷閃爍,抓住這些霎那,我不自覺的偷看著她。
她選定了一部恐怖片之後,然後我們用目光與唇語默契的按下播放鍵。掛上耳機,她將腳蜷曲在椅子上,然後再用毛毯緊緊的綑住自己。孩子般,既害怕又想被嚇的矛盾心情吧。
隨著時間推進,我沒有太入戲。依然用於光偷偷的注意著她,時不時用毛毯遮住自己的的臉,留下飄忽不安的眼睛。腳指從毛毯裡露出了一點,就跟她的人一樣也捲成一團。
耳機裡傳來一聲駭人的尖叫,我強烈的一個反射動作,腳踢到了前面的椅子。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著,頭用力的撞了椅背,眼神默默的飄向我,正好跟我對目。然後我們齊聲笑了出來,怎麼也無法停止。
就這樣,幾次驚嚇與幾次傻笑不斷交替重複之後,電影結束了。瞬間光亮刺眼,跟電影散場時一般,原來是車子下了交流道了。我看著車內對稱的慘白燈光恍神,總覺得……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溜走了。
「到家了!」她的手輕觸玻璃,看著我熟悉,她應該也熟悉的家鄉。她光溜溜的腳丫重新穿上了鞋,貼心的將毛毯摺回方正。
「是啊……」才發現自己提不起氣力,有氣無力的笑著,就跟自己夢了一夜起床之後的表情如出一轍。車裡放著老土的輕快音樂,就像不斷提醒我從某個夢裡醒來吧。
「欸!那間鱔魚麵你有沒有……」來不及我沮喪,她馬上指著窗外的景色又跟我聊了起來。不知不覺,我們的話題又變成了家鄉的美食地圖。不知不覺,我又忘了這可能是場夢。
得知她是吃不胖體質的同時,車子也慢下來,最後的那個晃動配合著開門的油壓洩氣,順便幫我們劃下句號,末站。
「到了。」我們齊聲的說,又同時的笑了。
在車的一邊拿齊了行李,一包待洗的棉被、一顆妹妹的蘋果年輪、一袋給弟弟的玩具,肩上的背包卻好像更沉了。她剛從車裡下來,看著狼狽不堪的我不禁笑了笑,輕輕的跟我揮了揮手,而我沒有手回應她,只能說。
「再見!」轉身,四顧著有無計程車。
夢還是醒了。剛剛摸到妹妹的蘋果年輪好像有點溫,不知道會不會已經不能吃了,可是這實在不是很便……
「嘿!哪天吃頓飯吧?謝謝你陪我看這了齣電影。」我又轉過身,傻呼呼的看著她。
呃?
「不會是仙人跳吧……」她笑的東倒西歪,風牽著她的紅色圍巾搖擺,短髮也隨之飄動,酒窩不曾消失,其實我有些認真。她雙手放在口袋裡,站在風中有點單薄。
「好嗎?」她又問了一次,彆扭的墊著腳尖。
「我得考慮看看。」我聳聳肩,換來的她笑顏與酒窩。無法自拔的感覺與上揚的嘴角說明了,其實我已經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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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個短篇的第一故事,其實每個故事都很獨立,僅僅微小的重疊。